一个是天生丽质、风情万种的绝代佳人;一个是风流洒脱、萍踪浪迹的任侠浪子;一个是被污名所累却痴情到非君不嫁的绝世尤物;一个看似飘逸脱俗却世俗到非绝代佳人不娶的冷面游侠。一次无心的偶遇,只匆匆而过的转瞬之间,他在她心里,就已经如根须般疯长,茂密而执拗地占据了她整个芳心,自此非此君不嫁;而他,却浑然不知,依旧我行我素,浪迹萍踪。
她叫尤三姐,《红楼梦》中最人格独立、最具燕赵悲歌气质的一个绝色而痴情的女子。由于“尤”的读音类似于“刘”,小时候,懵懵懂懂的我总把她和那个会唱歌的刘三姐划等号,以为这痴情而刚烈的女子就是那个把山歌唱成了“投枪匕首”的刘三姐。像刘三姐的故事一样,尤三姐的故事完全可以在《红楼梦》中独立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而且绝对可歌可泣。
而那个她愿用尽一生等待的那个男人,叫柳湘莲,一个冷面冷心且快意任侠的世家公子。柳湘莲无疑算是《红楼梦》中较有品味的一个男人,或者说他最具传说中的英雄潜质,他俊朗飘逸的外表,他超然物外的孤独和漂泊,浪迹萍踪,让我们总能无端地联想到金庸古龙笔下的剑客侠士,传奇而充满神秘色彩。也许,心气很高不愿流俗的尤三姐正是迷上了柳湘莲身上的这些气质,才从此对他矢志不移。
开口闭口自称“非绝色女子不娶”的柳二郎,一个飘逸光鲜的外表下,却包裹着一个恶俗而自恋的心。本已经定下的婚约,事到临头,柳湘莲却反悔了。他哪里知道尤三姐的妙处,她虽然身陷污泥,却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品行;他哪里知道,面对贾珍、贾琏兄弟的引诱,她何其慷慨激昂,“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他哪里有知道,连被众多女孩子追捧的富贵怡红公子贾宝玉在她眼里,竟也形同粪土,当有人说她心仪宝玉时,三姐猛啐一口,说,难道除了宝玉,天下就没有了好男人不成?! 他哪里又知道,她为了等他柳湘莲,何其的决绝,“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仅凭一个没有被证实的流言和一个想当然的猜测,柳湘莲就这样生生错过了一个最契合他的绝色女子,也由此埋葬了《红楼梦》中一段最完美最传奇的爱情。
尤三姐五年的等待,等来了他的定情信物:两痕秋水一般的“鸳鸯剑”,也就此等来属于她的劫数。也许,从收到这把冷艳绝伦的“鸳鸯剑”起,就注定了这场爱情的悲剧。她所恋恋不忘的他,太自以为是,太自私,竟想当然地把她当成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庸脂俗粉”。美人在前,只要他略微阔达宽宏一点,他就可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他的怀中。可是他关键时刻,却成了一个斤斤计较的懦夫,他经验主义地认定:东府里,除了那一对石狮子,还有什么是干净的!男人的狭隘和经验主义,蒙蔽了他的双眼,尤三姐成了他男人自私信条下的“残花败柳”,毅然弃之如草介。
于是,《红楼梦》中最令人肝肠寸断的一幕出现了: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一面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痴情的尤三姐,最终用死证明了自己,也挽回了柳湘莲对自己的爱,看87版《红楼梦》,我们可以看到她侧身倒下的那一瞬间,她的嘴角含着微笑,片片粉红的桃花,落在她的脸上、身上,血和桃花,覆盖了我们的双眼。我渐渐哽咽,潸然泪下。柳湘莲,将要为他的错误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在神情恍惚中,他用自己的宝剑,削去了他的根根青丝,他这一辈子将在懊悔中度过......哎,怨得了谁?
这大概算是《红楼梦》中最凄美的一段爱情吧?尤三姐也就此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红楼中最痴情的一个女子。至于柳湘莲,就让他忏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