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干盗书
一百多年前,俄国作家契诃夫创作了讽刺小说《套中人》,刻画了一个喜欢生活在“套子”里的古怪之人别里科夫。他反对一切新生事物,竭力维护旧制度、旧秩序,把“思想极力藏在一个套子里”,不仅作茧自缚,还想在自己生活的小城里下套,把所有人都套进来。
其实,这种玩套子的把戏并不新鲜。早在《套中人》问世的数百年前,中国的《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三国演义》四大名著里,就有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的下套故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西游囧事:大圣入毂
石猴转世,啸取山林,龙宫索宝,地狱勾名,搅得下界不得安宁。玉皇大帝让太白金星设套,把自命“齐天大圣”的猴王诳上天宫,封了个比人间七品芝麻官还小的“弼马温”。
猴王发觉上当受骗后大闹天宫,任凭十万天兵天将围追堵截,也难以将他捉拿归案。没有办法,玉帝只好派人去西天,请如来佛助阵降妖。
如来临阵,问猴王有何诉求。猴王语出惊天:“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让玉皇大帝老儿搬出灵霄宝殿,由俺老孙来坐。”如来佛笑了,说你有多大能耐,敢让玉帝逊位?猴王说,俺一个筋斗云一纵十万八千里,还会七十二般变化,神通老大哩。
见猴王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如来眉头一蹙计上心来。他说,即然如此,那咱就先来打个赌,如果你能一个筋头翻出我的手心,算你赢,就请玉帝让位;如果你输了,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说着便伸出右手,让猴王去翻。
那猴王不加思忖,驾起祥云飞升而去。转眼间到了天边,看见五根擎天巨柱,便在上边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八个大字,以作记号。谁知还没等他笑出声,如来便把掌一反扑,五指立化为金、木、水、火、土五座大山,将大圣牢牢压在下边动弹不得。
吃一堑,长一智。从此,孙悟空也学会了打赌下套。在西行取经到了车迟国,遇到了虎力、鹿力和羊力三位大仙与大圣斗法。虎力斗砍头不死,他却变出一只黄狗,将其头衔走;鹿力斗剜心不亡,他则化出一只饿鹰,把其心抓去;羊力斗油锅洗澡,他把“冷龙”从锅底驱出,羊力霎时皮焦肉烂,只剩几根白骨。
看来这套若果真套住了妖魔鬼怪,也会让人大开眼界,直呼过瘾。
水浒设陷:林冲罹难
人称豹子头的林冲武艺高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只因其顶头上司太尉高俅设阱陷害,他被逼上梁山。
原来,林冲的娘子与丫环锦儿去岳庙上香,被高俅的干儿子高衙内撞见,三番五次进行纠缠。因一时不能够到手,竟气下病来卧床不起。高太尉老来无子,只有这个从本家长辈那里过继来的孩儿,本是叔伯兄弟,却与他做了干儿子。为了一遂儿子的心愿,他让手下的虞侯陆谦和帮闲混混富安下套,欲置林冲于死地。
一日,林冲与鲁智深在阅武坊巷口走过,碰见一个卖刀的,那刀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端的是一把好刀。林冲是习武之人,见刀心喜便买了回去。
次日一大早,有两个公差来找林冲,说是太尉让他带新买来的刀,去与太尉府所藏的宝刀比试。林冲不知有诈,带刀直入白虎节堂。这是军机重地,可不是好玩的地方。结果,林冲被诬为“刺客”当场拿下。
此套严密合缝,林冲百口难辩。还算英雄命大,在开封府碰见了耿直的断案孔目孙定和良知未泯的滕府尹,在他们极力周旋下,只将林冲脊杖二十、刺了面颊,发配沧州牢狱。
红楼结网:贾瑞情殇
《红楼梦》里贾宝玉有位相知名叫柳湘莲,他对贾宝玉说:“你们东府(宁国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而东府里的老奴焦大,仗着曾“从死人堆里把太爷背了出来,得了命”的功劳,趁着酒劲,骂得更难听:“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
东府如此,西府(荣国府)也好不到哪儿,王熙凤结网下套害死贾瑞的丑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差点没传到大街上。
贾瑞与贾琏同辈,只因父母早亡,他从小跟爷爷贾代儒生活长大。他虽然也属贾门之后,却是个淫心摇荡,不成器的东西。他不顾自家境贫弱,在贾府毫无地位的窘况,竟对高高在上的“凤辣子”心存邪念。连凤姐的大丫环平儿都骂他是“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起这个念头,叫他不得好死!”
平儿不过是一时气愤随口骂了几句,而豆腐嘴刀子心的王熙凤,却在将“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付诸行动。冬夜奇寒,她用甜言蜜语把贾瑞骗进夹道、黑屋,硬生生冻了一夜;并让贾蓉、贾蔷预谋,把贾瑞羞辱了一番,还逼他写下了一百两银子的借据;最后,贾瑞被人兜头泼下一身的屎尿,落荒而逃。
连冻带吓再加上邪心不死,贾瑞一病难起,奄奄一息。就在这当儿,一个道士出现了,他送给贾瑞一面“风月宝鉴”。宝鉴里的王熙凤千媚百态,频频向贾瑞招手,贾瑞心猿意马,不能自制,终于大叫一声,呜呼哀哉。
三国遗梦:蒋干中计
三国混战,难解难分。除了凭实力武力对抗,还靠智慧下套,以套屈人。也许,这就是兵法上所说的“兵不厌诈”。
周瑜,字公瑾,是东吴的首任大都督。他不仅精通三谋六韬,是位杰出的军事指挥家,而且穷音律,善吴曲,是个音乐达人。时有“曲有误,周郎顾”之语。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曹操率二十万大军号称八十万。南下击吴,而孙(权)刘(备)联军只有五万余人。决战在即,形势不容乐观。
三江口上,东吴排列战船,秣马厉兵,准备迎战曹军。随着一声令下,甘宁率船首先冲锋陷阵,曹军多系青、徐之兵,不习水战,首战失利。曹操急命荆州降将蔡瑁、张允加紧演练水军,伺机反攻。
就在曹军加强备战之际,幕僚蒋干向曹请缨,愿去说服周瑜来降。原来,这蒋干与周瑜曾是同窗好友,故而敢夸下海口。
看见蒋干只身前来,周瑜心里已明白他的来意。在接风宴会上,周瑜解下佩剑,交于太史慈说:“今日宴饮,只叙友情,但有提起军旅之事者,即斩之。”一下把蒋干给震住了。
到了晚上,周瑜携蒋干入帐共寝,他似酩酊大醉,呕吐狼藉。蒋 干可不是来喝酒叙旧的,他要干大事。半夜,他悄悄起身,偷看周瑜的机密文件,竟然发现蔡瑁、张允写给周瑜的一封密信,说自己降曹是迫于情势,并非本意,一旦时机成熟,就将曹贼拿下,首级献上,云云。
蒋干把盗来的密札献给曹操,曹公大怒,立斩蔡、张二将。待到人头落地,他才猛然醒悟:自己中了周瑜的离间之计。
蔡瑁、张允一死,曹之水军训练计划落空,形不成战斗力,直接导致了赤璧之战的惨败。
一个“套子”胜似甲兵百万,周瑜创下了“套子”价值的世界吉尼斯记录。然而,自视甚高、踌躇满志的周郎,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日后会屡屡败于诸葛亮的“套子”,以致情难自禁,仰天长叹:“既生瑜,何生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