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第一个单人全程漂流黄河,探险家闪米特做到了。“在黄河漂流最危险的唐乃亥乡,有一个农家乐的厨师说,‘这是有钱人玩的东西,我们没有钱就玩不起’。我当时很生气,我就告诉他说,‘不如你也漂流,我给你一百万,你漂不漂?’”
整个黄河单漂,在出发之前我花了大概10个月的时间去准备,首先要了解不同地段的水情、危险程度,还有黄河5464公里不同的地方生活着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什么宗教信仰和风俗,一定要了解这些,不然你很容易冒犯那里的人,就很危险。
在我整个黄河漂流最危险的下水点,叫唐乃亥乡,开了一个农家乐,有一个厨师说,这是有钱人玩的东西,你们有钱人就玩这个漂流,我们没有钱就玩不起。
厨师说了那样的话,我当时很生气,我就告诉他说,不如你也漂流,我给你一百万,你漂不漂?那个厨师就愣住了,后退了。说完那个话我觉得挺后悔的,因为人家只是好奇,也没有什么恶意。但是当时我很紧张很恐慌,我是在进行一个死亡挑战,但被人觉得我干这个事情是因为我有钱,我就觉得有点被侮辱的感觉。
那一段航程,1987年首次黄漂的时候,有一个漂流者在那里遇难了。当我要漂那一段之前,有一个参与了“87黄漂”的前辈,反反复复、好几次打电话警告我,不要去漂那一段,太危险了,要我放弃那一段。
经过一千多公里的黄河上游的漂流,我觉得我已经摸透了整个黄河的脾性,我觉得我有信心漂那段。所以我当时是意气用事,觉得非要漂流那段不可。但是我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恐惧和恐慌。
在我装好艇之后,我反复去了四趟厕所。手心也是冒着冷汗,而且那时候非常冷,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冒汗的。这种场景只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发生过。
那一段险滩大概20多公里长,那位前辈说,唐乃亥流水湍急,而且那段河流非常窄——进入唐乃亥之前,黄河是几百米宽,但进了唐乃亥大部分是几十米到一百米,两边山崖陡峭。
所以前辈给我说,那一段除了漂流的人能进去,其他的除了直升飞机没有别的办法。所以不可能有后勤可以救援,没有人可以帮助你。我本来就是一个人漂流,在任何地方,哪怕黄河边上有路,我如果发生意外,其实都没有人救我。
正常的漂流流程是到了一个急流滩,你要先靠岸,跑到急流滩那里去赌水。所谓赌水就是预判水流、急流滩的危险程度、可不可漂。如果不安全就放弃。
我从微信地图发现那里有四个小石滩,虽然没有人救援我,但是我漂流一段后,可以靠到小石滩上修整,调整一下心态,再进行下一段,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的。
当我真正进入唐乃亥那一段时,发现我错了。水流非常快,水流的速度比划艇的速度要快很多,每一次我想靠近石滩都没有成功。所以变成了每一个急流滩都没有预判赌水,就直接盲漂。盲漂在漂流里是一个大忌。
当我从下水点漂到13公里左右,前辈说他们的队友就在那里遇难,突然一个很厉害的急流滩,像水墙一样翻滚过来,我都没有思考的时间,就往水墙撞过去,像滚筒洗衣机一样的水墙把整个艇打飞了。过后掉下来,另外一个浪又从右边打起来,又把船给抛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发现没有翻艇,我已经过来了,抱着侥幸的心理,我终于过了他们29年前队友遇难的地方了,我的漂流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了。
突然前面有非常响的声音,整个艇往前一拉,然后有一个跌水,很厉害,接近30度的一个跌水,整个艇就往那里穿,被水卷着往河里靠右的地方冲,我觉得也没有问题,也过了。然后才发现后面很响,离我几百米的河中间有一块礁石,整个水流就带着艇往礁石冲,那时候我才感觉到非常的恐怖,我感觉到原来(遇难地)不是之前那个觉得很危险的地方,这里才是。
我想躲开那个礁石,不可能。水流非常快,带着艇就往礁石那边冲,我费尽了力气也躲不掉,眼看着我的独木舟往礁石上击上去,一撞上去我就觉得差不多了。
当时感觉有幻觉,可能29年前遇难的队友,他们的艇就是我现在的场景,被水流拉着往礁石冲,他们当时是很大的艇,那么快的流速,河水那么冰冷,撞上去就是没有撞死,晕倒之后泡在水里,也会冻死的。我的艇很轻很灵活,这种艇最大的缺点就是它应对急流的能力差,因为它轻、小,很容易被急流打翻。
所以当我被水流冲到离礁石只有几米的时候,我用尽所有的力量一桨把整个艇头改变了方向,然后我的艇离礁石也就一两米,在礁石的左边,迅速一刷而过。过的时候发现礁石产生的整个涡流使得礁石旁边的水凹陷下去一两米深,如断崖般凹下去。我就在黄河的激流中和礁石中间,深深的凹下去的水之间,一瞬间过去了。过了那一段之后,我就感觉到,真正地逃过了鬼门关了。
之后,虽然没有翻艇,但是铺天盖地的水盖过来,我的艇可以防水,但是水太厉害了,还是灌满了一艇的水,所以我喘一口气就准备把防水裙掀开,把水瓢出来,排一下水。当时我很疲惫,高海拔,又经过了这么一连串的挣扎之后,我就慢慢地用瓢排水,但是还没有排完,就又听到响声了。
前面不远的地方又有很厉害的急流,我很害怕,赶紧把速度加快,瓢了几瓢水,没有完全把水排干,又把赶紧盖好防水裙,把瓢用锁扣固定在船里面,赶紧应对下一个急流。
过了急流之后,稍微安全了一点,又掀开船盖排水。因为每过一个急流基本上都会进很多水,而且急流和急流间的密度很大,就这样反反复复,把20多公里的峡谷过了之后,出了急流滩,已经筋疲力尽了。
出了峡谷口,想靠岸结果发现是一个水葬场,就是水葬的做法,把尸体放在那里。其实我很不乐意在这靠岸,本想继续往前,躲开这个水葬场的,但是经过了二十多公里的挣扎,实在太疲惫了,那时候我觉得已经不能太挑剔了,能够靠岸就靠岸。
没有看到尸体,但还是隐隐约约闻到了尸臭。
经历过危险之后会害怕下一个危险,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当时我下水的时候,说给一百万的那个厨师,其实回过头来有人给我一百万让我重新来过,我是不干的,基本上就(算)捡回一条命了。
有时候我们看电影看电视,说人在危险的时候会想起爱人的脸,想起儿子,各种各样的东西,其实真正在探险的过程中,你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有时间像你坐在家里那样的讲这讲那。人只能想如何去逃生,你不可能思考多余的东西。
探险之后,回归正常生活,你会感觉到,“啊,终于不用那么艰难、那么艰苦了,可以好好享受一回,探险真是太苦太累了。”但是待久了,又会考虑下一个探险。
我不太理解有些人,他们很羡慕外国人玩极限探险,觉得很酷很厉害很牛逼,但是中国人去做的话,他们就说no zuo no die、活得不耐烦了、父母在不远游、你不负责任、你不孝,你浪费了社会资源、你应该把这些钱拿去捐给那些穷人、有需要的人。我没有办法理解。
在人生最终会死亡的悲剧中间,你会努力创造各种各样的喜剧和有意义的事情,从出生到死亡,这几十年中,尽量多的刻录出一些痕迹,有意义的东西,我觉得这些痕迹就是人生的意义。
我现在40岁了,到60岁的时候,我不可能再去探险,人是不能背叛自然的。所以我尽量在60岁,在我的身体能够支撑我去探险之前,尽量多的在我的整个人生中刻录出更多的痕迹,让我的人生变的更有意义。
编辑/杜强文/严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