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原则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

 

    最近几年,我一直关注着中国的语文教育与语文教学,听过若干观摩课,编过数部官方的、民间的语文课本和读本。这两天半的观摩,使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一句话:讲课是一门艺术。下面在对这两天半的观摩课作评点时,我不过多地描述可赞美、可圈点之处,只想说一些令我们困惑、值得我们进一步反思的问题。

(一)观摩课与常态课

 

  不时听到有人在议论、评价各种名目的语文观摩课,在肯定之余,往往会对观摩课进行贬义性的评价。其中一点,集中在观摩课的“表演性上”。这里我想对观摩课进行学理性的证明,指出此类观摩课的必要性以及意义所在。

  观摩课必然是具有表演性的,因为它有众多的观众。讲课教师在这个特定的情境中,都不可避免地成为表演者。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必须照顾全部观众,将表演、表情做到极致。而我们——所谓的观摩者,坐在这里静静地观看着那个执教者。这个时候,我们与坐在剧场里观看演出,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差异。我们在看戏——看一台独幕剧,或者说看一台大戏。

美学原则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

  另外,谁都知道,那个拿着麦克的执教者,他的行为绝非是个人行为,他的背后有一个团队。他在进入中间这个小小的区域——他的舞台之前,是经过长时间的排练的,他的课程设计是精心策划的,并且是被他身边的同事以及专家多次讨论、反复推敲、反复修改过的。这些同事、专家甚至会细致到对执教者的服装、声音的音调、语速等方面都会一一提出他们的看法。他们所承担的任务是导演。

  无论从哪个意义上讲,凡观摩课都是具有表演性质的。

  我现在问一个问题:为什么就不能是表演性质呢?我们为什么要贬义地去看表演性呢?没有表演性可能吗?除非从此取消观摩课。

  我想借用时装表演来比喻观摩课——

  当身材窈窕的模特从T形台上款款走过来的时候,谁都知道,他们所展示的服装无论怎么好看,实际上是没有几个人能够穿得的。但是,我们又必须知道,正是他们的表演引领着巴黎、伦敦以及全世界的服装潮流,从而让人类更加的美丽、漂亮。

  观摩课是一种特殊方式的课,我们评价它的价值,大概不能从它能否复制去考量。它与常态课有很大的差距,如果一位语文教师每一节日常的语文课都要学着观摩课去上,那么费尽心机,那么处心积虑,那么投入与用力,我想用不了多久,教师们就会一个一个的被累死在讲台上。

  现在,我们来思考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以一节常态课的形式讲一节观摩课,我想问的是:你还会坐在这里吗?你还会给予很高的评价吗?

  我以为,观摩课的意义是它向我们展示了各种授课模式,体现了某种新鲜的教学理念。青年教师阅读教学观摩活动已经是第九届了,我没有参加过以往的活动,但我可以推断出以往的八届活动一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整个中国的小学语文教育与小学语文教学。我相信我的这一个判断。当然,我们在肯定观摩课这一形式的时候,并不意味着对它不需要审视。同样都是观摩课,有很大的差别,甚至有天壤之别。什么样的观摩课才是值得称道的观摩课呢?我们可以从多个维度去考量,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维度,就是看其是否留下了表演的痕迹。是表演,但不着一丝表演痕迹,那是最高的境界。看戏的人忘记了看戏,是那个执教者——也就是那个表演者最大的成功。据我所知,如今的小学语文教学正走在返璞归真的路上。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二)

二 细读与漫读

  怎么去阅读一篇课文?“阅”为默默地看,“读”为有声地念。阅读的本义只是指看或念出作品,并没有其他的含义。一节语文课对教师来讲,并不是看与念,而是讲。从这个意义上讲,一节语文课实际上是一节解读课,更确切地说就是怎么解读一篇课文?

  两天多的观摩课,各位教师既有自己的解读方式,又有大家共同采用的方式,如“细读法”。无论是低年级的课,还是中年级的课,都使用了这个方法,并且使用得非常地道。

  细读最主要的表现是咬文嚼字。这一点非常适合小学语文教学。因为字词学习是小学生,特别是低、中年级学生最基本的学习内容。我很惊讶教师们对于字词细致入微的解读,它唤醒了我对现代哲学的记忆,居然在这个课堂上与现代哲学的观念相遇了。哲学在打了数个世纪的战争、直打得头破血流之后,却在20世纪中叶的一个早晨,放弃了战争,握手言和,回到了同一个起点上,这就是语言。哲学家们发现,语言问题才是哲学的关键问题。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如果不把语言问题搞清楚,用于思维和用于表述的语言,必将导致我们谁也不能到达真理的悲剧。哲学家们发现了语言的巨大神秘性,发现语言与之存在之间隐密的关系。一个个的词在规定语法的组织之下,向我们呈现了一个世界,以及世界上的所有一切。可是,现在哲学家们发现,许多词所代表的对象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些词还在,继续参与着我们的思维与表述。

  现在,我们不去讨论这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只说现代哲学让我们看到,那一个个的词非同小可,每一个词都代表着一个存在的状态,甚至是存在的基本状态。作家米兰·昆德拉写了很多部小说,他发现一部小说其实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只需琢磨一两个词就足够了。他琢磨了“轻”这个字,写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次教师们讲课时,仔细解读一个一个字、一个一个词,让我们再度体会到字词真的了不得。而且我发现,中国人早就明白了字词与存在之间的关系。从古至今,我们都十分热衷于、擅长于咬文嚼字。加之汉字又是一种特殊的文字,它的每一个字本身就是存在中某一对象的符号。细读字词对于孩子学习语文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细读还包括对作品某一个细节的分析,这在《匆匆》《圆明园的毁灭》《普罗米修斯》等课里都有所体现。

  细读固然是妙法,但不可能对每一篇文章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做到细读。倘若如此,一篇课文我们就可以讲一个学期,所以,我们还需要漫读,需要漫不经意地去读。只有漫读与细读相结合,才会产生节奏感。一个人,一辈子活的是否有质量,就看这个人活的是否有节奏感。一节语文课,也是如此。有一个小说家叫林斤澜,他在谈到小说写作的时候说,写小说犹如骑马,跑跑停停。有风景处,就勒马停下来细看,无风景的时候连抽几鞭,快马跑过。这就要看一个人的眼力与功夫。一节语文课,当如骑马,要跑得好看,跑得自在。不妨琢磨一下林斤澜先生的一番经验之谈。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三)——技法与大法

  教学要讲方法,这一点毋庸质疑,尤其是中小学教学。大学教学固然也要讲究方法,但似乎更注重授课的内容与品质,往往对方法忽略不计,几乎不讨论教学方法的问题。中小学教学讲究方法,那是因为孩子们在成长过程中,他们的认知心理是不健全的,认知能力是有缺陷的。我们必须凭借能够吸引他们、引导他们、调动他们、启发他们、使他们产生浓厚兴趣的方法,达到让他们有效而愉快地接受知识的目的。
  听了两天半的课,我感受到了中小学教师讲课,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招数。据不完全的统计,教学方法有二十多种:什么暗示教学法、情境激励法、活动教学法、动态教学法、演绎猜测教学法、植入教学法,等等;还有一大堆洋名的,如奥尔夫教学法,苏格拉底问答法,等等,所有这些方法都来自不同的授课者的教学实践,也许都是行之有效的,也是无可非议的。但我以为,如果我们工于这些五花八门的方法,沉溺于对这些方法的使用,是值得我们深思的。这些所谓的方法,其实只是一种技巧,固然不是雕虫小技,但却不是根本性的方法。我以为,方法是分级的。一级方法应该是哲学意义上的方法,是关于如何思维、如何认识存在、如何叙述这个世界的方法,是大法。如在分析一件作品时,你要告诉孩子这样一个道理——这个世界有多种解释的可能性,从而使他们能选择不同的角度进入作品。再如告诉孩子一个道理——这个世界运行的动力是来自两极之间和多极之间摇摆,从而让学生看到一篇记叙文是如何向前推进的,一篇议论文又是如何在正题与反题的博弈中最终完成的。我以为,这些看似形而上的道理,孩子们都是懂的。主要是看你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述。我的一个看法是,离哲学最近的是儿童。有技法,又有大法,我们有理由期望、期待最理想的语文教学。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四)——预设与落空

  

  一份条理分明的教案,每个环节、每项内容都是预设好的。当执教者面临一群随机调来、从来没见过面的孩子时,冒险就开始了。这些孩子不是讲课者所在学校与之朝夕相处的孩子,他们的品性、认知能力、知识水平,所有一切,执教者都不清楚,而他却要当场与他们演一台大戏。我想这就是观摩课的魅力之所在。
  这些年,我多次听语文教师的观摩课,许多次都在下面为那个执教的教师而焦急。他们拿着麦克风尴尬地走动在课桌之间,让孩子们回答他预设好的一个问题,可是,要么那些孩子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要么就是撞上了一群木讷的孩子。那些孩子只是呆呆地望着或者是躲避他的目光,而他却在固执地追问着、启发着,以为把一个石子扔进了池水中,就可以看到一朵漂亮的水花,听到一声清脆的叮咚声。现在的情况是,这不是一池水而是一片水泥地。他的设计、他的期望过高了,这个执教者在这一刻,刻骨铭心地领略着一个单词——尴尬。观他演课的人也领略了这个单词。还有,那些孩子也都在难堪的窘迫之中。在如此情境之中,是坚持还是撤退?我以为聪明的选择是撤退,坚持很可能是无效的,只能陷入更严重的尴尬,此种时刻悄然撤退是一个潇洒而美丽的转身。或者,你就要持有应对不测的第二、第三方案,课堂其实是在演绎那位教师的智慧。

 

自然是语文教学的最高美学原则(五)——满堂灌与不作为

 

  以前中小学课堂,是教师的一统天下,教师只管讲,学生只管听,一上一下,是固定不变的模式。这模式的背后,其实是专制,是非民主。现在这个局面多少颠覆了,至少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观摩课上,我们看到的是师生平起平坐、其乐融融,看到的是对听者的尊重与无尽的信任和期盼。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种几乎程式化的进行方式:一问一答。从前那种忽略听者存在的满堂灌,一夜之间演变成了不作为。而我们却将此误读为教学民主,误读为现代的教学理念,误读为“以学生为本”。
  我曾几次在观摩课上表达过我的看法:
  一个教师不只是具有一份很详细的设计性的教案,还应当有一份像样的讲稿;一节语文课不只是提问,应当有一段一段十分地道的言语,像宝石一样镶嵌在整个教学过程中,这些话熠熠生辉,照亮课堂,也打动听者的灵魂。你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份,教师本来是讲课的,讲课是天职。你当然可以不时地巡回在课桌之间,将话筒送到一个孩子的嘴边,而当那个孩子回答之后,你立即说一句:“真棒!”(其实有时候那个孩子的回答未必真棒)然后,再把话筒递到下一个孩子的嘴边,但总不能这样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我们是讲授者,不是一个递话筒的人。这并不代表教学民主,也并不代表调动学生的主观能动性。
  我以为,一个讲授者,应当知道讲台是属于他的,那是他的位置所在,那是他发心魂之声、发智慧之声、发启蒙之声的地方。
  给每一个孩子发声的机会,将教鞭当成羊鞭,将这群羊赶起来,去山坡,去草地,去水边,这是一幅现代画,现代课堂最生动的画面。但这并不应当是以讲课者的失语为代价的。我希望在一堂课上,讲课者不时有醍醐灌顶、让那些愚顽的孩子顿开茅塞的言词。最理想的课堂应是强强集合,有众声喧哗,也有独领风骚,要让那些孩子在那一刻领略你的睿智、才华与风采。
  一问一答的对话,是先贤大哲产生哲思的经典方式。苏格拉底与他的门徒们,孔子与他的门徒们之间的问答早已成为千古佳话,但那毕竟是哲人与哲人的对话,是大哲人与小哲人之间的对话,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但是不应当一节课只有这种方式,对话与独语兼而有之,相得益彰,那才是语文课的理想国。
   来源:《语文教学通讯·高中刊》

  曹文轩,当代著名作家、评论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客座教授,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儿童文学委员会副主任。
主要作品有文学作品集《忧郁的田园》《红葫芦》《蔷薇谷》《追随永恒》《三角地》等;长篇小说《埋在雪下的小屋》《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天瓢》《红瓦》《根鸟》《细米》《青铜葵花》《大王书》《我的儿子皮卡》等。学术性著作有《中国80年代文学现象研究》《第二世界——对文学艺术的哲学解释》《20世纪末中国文学现象研究》《小说门》等。201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曹文轩文集》(14卷)。其中《红瓦黑瓦》《草房子》等被译为英、法、德、希腊、日、韩等文字。获省部级以上学术奖、文学奖40余种,其中包含宋庆龄文学奖金奖、冰心文学大奖、国家图书奖、金鸡奖最佳编剧奖、中国电影华表奖、德黑兰国际电影节“金蝴蝶”奖、北京市文学艺术奖、中国台湾《中国时报》年度开卷奖、“好书大家读”年度最佳小说奖等。2004年获国际安徒生奖提名奖。2010年出版“曹文轩纯美绘本”系列,其中《曹文轩纯美绘本·痴鸡》荣获第十届输出版优秀图书奖,并在韩国翻译出版。
  该文系作者在全国第九届青年教师阅读教学观摩活动上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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