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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新版人民币“壹佰圆”引发的社会公案
石毓智
最近多家报纸发文讨论新版人民币的“壹佰圆”的写法问题，我能看到的报纸就有《北京晚报》、《法制晚报》、《西安晚报》、《新民晚报》、《广州日报》等。本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语文问题，然而今天由于专家挑起、网友瞎扯、教授添乱、报刊宣传，它俨然成了一桩影响甚广的社会公案。所以很有必要做一番澄清，而且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语文学习点。
① “壹佰圆”的“圆”是错别字吗？
此前各家媒体有这么一则新闻报道：
《咬文嚼字》主编郝铭鉴近日在该杂志“2015年十大流行语”发布现场又出“大招”，指出在新版百元人民币上存在错字，“壹佰圆”的“圆”字系错用。“《中国人民银行法》明确规定人民币的单位是元，辅币是角、分。我们的规范用字就是元。过去用圆是历史造成的，因为过去有银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有法了，在这个情况下，新发行的人民币怎么能用字不规范呢？这个‘圆’字从法的角度来看有根据吗？”
这个杂志是具有全国影响力的语言文字规范刊物，其主编的观点自然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所以郝先生的观点被海内外多家媒体转发。下面是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根据《现代汉语词典》等各种权威性的工具书，“元”和“圆”都可以指同样的货币单位，都没有指出哪一个规范或者哪一个不规范。然而在实际运用中，则形成了两种“约定俗称”的现象：钱币上一直以来用的都是“圆”字，可是大众日常书写则多用“元”字。从解放前到到现在，各种版本的纸币一直都是用“圆”字，没有用过“元”字。所以说，新版的“壹佰圆”只是沿用了长期以来的一个文字使用规范罢了，不能说是错别字。注意，《中国人民银行法》并不是《语言文字规范法》，而且前者也没有指出哪个是规范字，只是说明“元”是货币单位而已。
此外，新台币也是用“圆”。不靠谱的是港币，正面用“圆”，反面则成了“元”，应该一致起来，否则给大众徒增混乱。
“圆”和“元”为何都能表达货币单位？这要从词义的引申和货币的演化谈起。“圆”指圆形的东西，早期的货币是银圆、铜圆，都是圆形的金属货币，所以一般都写作“圆”。然而当银圆、铜圆等退出了历史舞台，代之以长方形的纸币后，“圆”的本来意思就变得模糊不清了，此时为“元”的兴起提供了合理性。“元”本来指“元素”、“单元”，它就自然可以引申为表达货币的基本单位。也就是说，“圆”和“元”表达货币单位都有其历史的合理性，所以现代汉语词典才同等对待它们，没有指出哪一个更规范。
此外，“圆”放在“壹佰圆”三个字这个语境中更为合理，因为是“壹”不是“一”，是“佰”不是“百”，都是选一个笔画更复杂的字体，目的是为了防伪。那么，根据同样的道理，自然应该是“圆”不是“元”，因为前者的笔画多，有“防伪”的作用。
总之，人民币上的“壹佰圆”还只能是“圆”，而不能是“元”，不论从钱币文字使用的历史规范的角度来看，还是具体的使用语境来看，都应该是如此。
② 百元人民币“圆”字应书写为“圓”？
《北京晚报》等多家媒体报道了复旦大学申小龙教授的如下观点：
能否用“元”字替换“圆”字是个需要商议的话题。在新版百元人民币中，货币数字使用的是大写的“壹佰”，因此，货币单位也使用了相应的大写“圆”。他表示，人民币是比较庄重的汉字使用场合，因此货币数字和货币单位的书写应当一致。其实“壹佰”这两个字是繁体字，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么“圆”字应书写为“圓”。他建议，汉字书写在人民币上，属于特别庄重、严肃的场合，最好由国家相关部门做统一规范。
复旦大学的汉语教授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很吃惊。因为“大写”和“繁体”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申教授却把两者混为一谈。“壹”是“一”的大写，“佰”是“百”的大写，汉字“大写”只用于少数几个数目字上，多用于财务账目或者钱币上，目的是为了防止伪造。申小龙在这里犯了两个语文错误，一是“圆”并不是“元”的大写，只是这两个字具有同等的表达功能而已；二是“大写”与“繁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圓”是“圆”的繁体，然而“壹”只是“一”的大写而不是繁体。所以，申教授认为，既然是“一百”写成“壹佰”，那么“圆”就应该写成繁体“圓”，这是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概念搅在一起，理由完全不能成立。也就是说，这里即使用了大写的“壹佰”，“圆”也不能写成繁体字“圓”。
③ “圆”中的“贝”作何解？
同时，多家报刊也引用了一个网友的观点：“圆中有贝，贝就是货币最初表现形式之一，用圆可以理解。”网友的知识水平参差不齐，有这种看法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报刊的记者的不加任何评论的引述，说明他们也不理解“圆”字的构造原理。
“圆”是一个形声字，外边的方框是形旁，代表环形，里边的“员”则是声旁，确定该字的读音，不能拆开来讲。也就是说，“贝”在这里没有意思，“圆”与最初的货币形式毫无关系。
社会上俗文字专家泛滥，给语言文字带来不少混乱。最近看到一则网络上流传甚广的文章，它是这样解释“福”字的，左边代表有衣服穿，右边代表有田种有一口饭吃，这就是“福气”。这都是哪跟哪呀！看清楚了，左边的偏旁是“神”的意思，中间位置只有一个点；“衬衫”左边的偏旁才是指“衣服”。现在人们吃得好了，钱多了，可是文化知识并没有相应提高。一个物欲泛滥的浮躁社会，且充斥着这些近乎文盲的人，是令人担忧的。
总之，围绕着“壹佰圆”的写法这桩社会公案也是个大众应该掌握的汉语知识，所以我抱着为社会服务的态度来做了一番梳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