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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览历代史册,发现凡涉及君王的记载,大都离不开一个“酒”字。不少君王将岁月浸泡于酒中,其间除却制度规定,政务所需,礼仪性应付性的酒事之外,一些君王还嗜酒成性,狂饮不休,杯里乾坤,醉中人生,既误事、祸国、殃民,也伤身害体,自残自戕,活得荒唐龌龊,乃至因酒丢了性命,成为千秋笑柄。
看一部二十五史,金樽美酒,曾淹杀多少君王!
酒对人身体的伤害,先哲早就有谆谆告诫,《韩非子·扬权》说酒“甘口而病形”。《吕氏春秋·本生》更直斥酒为“烂肠之食”,提醒人们务必高度清醒,“不可不察也!”然而,现实生活中,这样一个简单的常识,却只能为智者道,不可对愚人语。嗜酒酗酒的愚人中,<?xml:namespace prefix = st1 ns =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 />尤以君王为甚。常人好酒,多受物质条件的限制,君王富有天下,志得意满,威福自任,想喝啥酒有啥酒,想咋喝酒就咋喝,所以酒之害人,以害君王为最甚。
《元史·耶律楚材传》记,蒙古主窝阔台“素嗜酒,日与大臣酣饮。楚材屡谏,不听。乃持酒槽铁口进曰:麹糵能腐物,铁尚如此,况五脏乎!”窝阔台为蒙古军事集团英主,耶律楚材为蒙古贤臣,君臣之间甚相得,窝阔台对耶律楚材几乎是无言不听,无计不从,而唯独不听其节制饮酒的谏言。多次谏言无效,耶律楚材终于想出一个直观进谏法,这天,他拿着一截废弃的锈蚀斑斑的酒槽铁口,来到窝阔台面前,沉痛地劝谏道:酒虽好喝,却有很强的腐蚀性,铁够坚硬了,都被酒腐蚀成这样,何况人的脏腑呢!窝阔台被那截锈铁吓着了,也被耶律楚材的忠心感动了,终于醒悟过来,一边对耶律楚材赏以金帛,表示感谢,一边“敕近臣日进酒三钟而止”,严格限定自己的饮酒数量。
窝阔台是成吉思汗第三子。与人们熟知的汉族君位由嫡长子继承制度不同,蒙古族的继承习俗是幼子承父业,成吉思汗之位,本该由其第四子拖雷继承,成吉思汗死后,窝阔台用尽心机,才从幼弟拖雷手中夺得汗位。所以,窝阔台继位前期,颇能励精图治,在耶律楚材辅佐下,逐步引导蒙古由成吉思汗时期的野蛮杀伐,向文明施政和注重经济建设过渡,到其晚年,蒙古境内已是“华夏富庶,羊马成群,旅不赍粮,时称治平。”(《元史·太宗记》)随着其汗位的巩固,政绩的凸显,特别是设计毒杀了拖雷,灭亡了金国以后,窝阔台踌躇志满,宣称人生一半是为享乐,一半是为英名。如今英名既得,自然可以尽情享乐了。于是逐渐放纵于酒色,常为长夜之饮,每饮必酩酊大醉。察合台是他的二哥,是他争夺汗位的忠实支持者,两人情感极深。察合台为了让窝阔台节制酒量,派人专门掌管他的酒食,限制他饮酒的杯数,窝阔台便改用更大的酒杯,照旧狂饮。据《元朝秘史》,窝阔台自己也深知酗酒不对,他曾公开承认,“自坐我父亲大位之后”,有四样事做“差了”,第一件就是“既嗣大位,沉湎于酒”。他还曾亲眼看到爱将塔思因饮酒过量而丧命。时在窝阔台继位后的第十年(1238年)秋九月,窝阔台在行宫大宴群臣,塔思豪饮,醉得不成样子。窝阔台预感这场酒将危及塔思的性命,对身边的侍臣说:“塔思神已逝矣,其能久乎!”(《元史·木华黎传》)第二年春三月,塔思就死了,年仅28岁。
耶律楚材手中的锈铁,塔思年轻的生命,多么严峻多么直观的警示呵!都消除不了酒对窝阔台的诱惑。在耶律楚材那次谏阻之后不久,窝阔台又狂饮不休了。在其为汗的第十三年(1241年)二月,一天,窝阔台狩猎后痛饮发病,太医诊断,说是“脉已绝”。皇后急召耶律楚材,耶律楚材深谙医道,知道窝阔台是中风,暂时不至于死,俄顷,窝阔台苏醒过来,耶律楚材趁机进言:今后应力行善政,不宜再打猎饮酒。窝阔台此时虽尚不能说话,但心中明白耶律楚材谏言是对他的忠爱,点头表示同意。到这年十一月,窝阔台自感身体已完全恢复,而按蒙古习俗,隆冬季节,正是狩猎饮酒的黄金时段,于是复又豪兴大发。耶律楚材知道过去的进谏之言和进谏之方,对窝阔台已毫无作用,只好搬出成吉思汗和窝阔台最迷信的星象学,说是“以太乙数推之”,此时决不可出行。窝阔台身边亲信反驳道:“不骑射,何以为乐?”窝阔台遂出猎,连续骑射四天,第五天才返程,途中于行帐内“欢饮,极夜乃罢。”(《续资治通鉴》卷一七○)第二天,人们入帐探视,发现窝阔台又已中风不能言语。不久,窝阔台就死了。
窝阔台得志纵酒,酒终于要了窝阔台的性命。
如同耶律楚材的忠谏劝不住窝阔台,塔思的早丧吓不住窝阔台一样,窝阔台纵酒的悲剧,似乎对其以后的蒙古诸汗和元朝诸帝,也未产生多少警示作用。其后嗣者中,不乏步其后尘者。
窝阔台纵酒中风而死,其子贵由继承了窝阔台的汗位,也继承了窝阔台的酒风,继位不到两年,就在酒宴中大醉后斗殴,被政敌打死。
忽必烈在蒙古军事集团统治的基础上建立元朝。元朝诸帝大都嗜酒,武宗、仁宗、泰定帝、文宗和末帝惠宗,皆因嗜酒过度,得病伤身折寿,武宗、仁宗、泰定帝、文宗均享年不永,文宗死时年仅29岁。武宗更是一个出名的酒鬼皇帝。
元武宗名叫海山,继位不久,就沉溺于酒色之中,经常在后宫为长夜之饮,又好与佞臣和淫僧纵酒,只要能讨其“一笑之欢,一醉之适”,便“纷纭赐予”,大加褒赏,不惜“灰民心,糜国力”。(《续资治通鉴》卷一九七)因酒色过度,海山身体大遭亏损。一次,海山坐殿上召见大臣,中书平章政事阿沙不花见其“容色日悴”,沉痛进言:“八珍之味不知御,万金之身不知爱,此古人所戒也。陛下不思祖宗付托之重,天下仰望之切,而唯麹糵是沉,姬嫔是好,是犹两斧伐孤树,未有不颠仆者也。且陛下之天下,祖宗之天下也,陛下之位,祖宗之位也,陛下纵不自爱,如宗社何!”阿沙不花的进言,句句如利刃剥皮,直揭海山行为之丑,心灵之陋,而且是在皇皇庙堂之上,前有大臣执笏,旁有史官执笔,其言当即就会公之于天下,载之于史册,岂非要海山扬丑于万民,留恶于万世!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若放在一般君王,不等阿沙不花讲完,就会立马要了阿沙不花的小命,至少也要龙颜大怒,驳阿沙不花个体无完肤。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海山居然静静地让阿沙不花讲完,听完痛斥又居然高兴得不得了,“大悦曰:非卿孰为朕言?继自今毋爱于言,朕不忘也。”不是爱卿谁给我讲这些道理?从今往后你都要像今天一样不吝言辞,我不会忘记你的谏言。海山态表得诚恳,话说得也诚恳,还真像个纳谏的样子。但接下来的行动就不是那回事了。“因命进酒。”居然下令侍臣上酒,就在这进谏纳谏的现场立马来个君臣同乐,开怀痛饮。阿沙不花哭笑不得,“顿首谢曰:臣方欲陛下节饮,而反劝之,是臣之言不信于陛下也。臣不敢奉诏。”我正劝陛下节制饮酒,陛下却因此命令我奉陪陛下一起饮酒,陛下根本就不相信我讲的道理呵!这酒我不敢喝。海山左右侍臣适时出来打圆场,“皆贺帝得直臣。”海山当场就给阿沙不花加官褒赏,“遂进开府仪同三司、中书右丞相、行御史大夫。”(《元史·阿沙不花传》)一次忠臣劝皇帝戒酒色之谏,于是乎就被跑题改编成了圣君善待直臣的闹剧。酒,海山自是照饮不误,与酒为伴的色,海山同样好之不疲。
“烂肠之食”与“伐性之斧”交加发力,海山在皇帝位上坐了不足四年,身子就彻底被毁了。至大四年(1311年)正月初一,元朝百官照例入朝向皇帝祝贺正旦,等候半天,也不见元武宗上朝,正狐疑间,宫监传旨:皇上龙体不适,免行大礼。七天以后,海山就驾崩了,年仅31岁。
不过,“烂肠”——间接诱发和直接导致肉体病痛,还只是酒对人浅层次的伤害,过度刺激和麻痹神经,让人神志不清,神魂错乱,或身不由己,举止乖异,或萎靡不振,生趣几无,或疯狂暴戾,如兽如魔,则是酒对人深层次的祸害,而君王所遭酒祸,尤以后者为多,好端端的人生和事业,竟被酒毁,岂不痛哉!。
十六国时期南凉的开国君王鲜卑秃发乌孤,颇具军事和为政天赋。公元397年,秃发乌孤摆脱氐人吕光后凉政权的控制,在今甘肃青海一带创建南凉。史称其善用贤能,一时之间,“四夷之豪俊”,“西州之德望”,“文武之秀杰”,“中州之才令”,皆被擢用,“内居显位,外宰郡县。官方授才,咸得其所。”(《晋书·秃发乌孤载记》)初建的南凉政权,一派兴旺。正当秃发乌孤豪情满怀,积极实施其廓清西夏,一统陇右的宏图之时,却让一次醉酒断送了性命。公元399年,南凉又一次大败后凉,秃发乌孤兴奋,酣饮大醉,神经已被酒精极度麻痹,接着又“因酒走马”,昏昏颠颠,御马不当,“马倒伤胁”,摔坏肋骨,重创胸腔。钻心的疼痛终于驱散了醉意,秃发乌孤预感不妙,却强打精神,故作潇洒,“笑曰:几为吕光父子所喜!”(《魏书·鲜卑秃发乌孤传》)过了不久,秃发乌孤就死了。不仅被后凉政权的吕光父子看了笑话,更给历史留下千载笑料。
南朝宋孝武帝刘骏天赋很高,“机警勇决,学问博洽,文章华敏,省读书奏,能七行俱下。又善骑射”。堪称文武全才。明代思想家史学家李贽赞之为“难得!”(李贽《史纲评要》卷十六)然而,纵酒不止,却将刘骏推向昏君和暴君的行列。刘骏自己凡饮必醉,也硬逼着臣下向他看齐,每次君臣“燕集,在座者皆令沉醉”。刘骏爱开玩笑,好以庸俗的搞笑助酒兴,宴饮时,强令臣下“自相嘲讦以为乐。”(《资治通鉴·宋纪》孝武帝大明六年)一些不好饮酒,素性恬雅的臣子,因此或被逼死,或被杀之。刘骏好色,后宫颇多秽闻。宠妃殷淑仪死,刘骏“痛爱不已,精神网网,颇废政事。”其酗酒,也多了一个仪节,每晚就寝前,“先于灵床酌奠酒饮之”(《南史·后妃上》)。渐渐地,刘骏患上了酒精依赖症和精神抑郁症,及其末年,全部生活就是没完没了地饮酒。每晚必“为长夜之饮;每旦寝兴,盥漱毕,仍复命饮,俄顷数斗;凭几昏睡,若大醉者。或外有奏事,便肃然整容,无复酒色。”(《南史·宋本纪·孝武帝》)酒中睡,酒中起,酒中处理军国大事,径直将皇皇庙堂做了熏熏酒场,这哪里还像个帝王,简直就是个酒鬼!这种酒鬼起居,酒鬼行政,坏了刘宋王朝国运,也毁了刘骏人生,公元464年,刘骏死,年仅35岁。
五代十国时期,南汉中宗刘晟,趁其兄刘玢大醉杀之,窃得政柄。刘晟非但没有汲取刘玢酗酒丧命的教训,反倒继承并“光大”了乃兄的酒风。南汉不过当时僻处南疆一蕞尔割据政权,刘晟却自以为强大,纵酒的场面极尽铺排而别致。“每宴会,则独处殿庭之间,侍宴臣僚皆结彩亭,列坐于殿之两隅。”酒喝到高潮的时候,则命有司将关着野兽的笼子抬上来,武士在两边用戈戟警卫。刘晟乘着醉意,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走下殿来。有司于是放出野兽,刘晟引弓射之,两边武士随之争相用戈戟将野兽击毙。“其为乐皆类此耳。”(《五国故事》卷下)刘晟是个暴君,酒后更好草菅人命。有天晚上喝得大醉,把瓜放在一个名叫尚玉楼的陪酒伶人的脖子上,“拔剑斩之以试剑,因并斩其首。”第二天酒醒,又召尚玉楼陪酒,左右报告说此人已被陛下斩了,刘晟不过“叹息而已。”(《新五代史·南汉世家》)长期纵酒,刘晟身心俱疲,不到40,就生趣几无。公元958年夏历六月十五,刘晟在其甘泉宫中夜饮,适逢月食。刘晟本就精神抑郁,碰见月食,更疑神疑鬼,急忙“自览占书”,认为今晚这月食是专为他显现的,是他的不祥之兆。于是将占书“投之于地,曰:自古谁能不死乎!”遂“纵长夜之饮”。(《旧五代史·僭伪列传第二》)到这年八月,刘晟就病死了,不过3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