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手艺消失了,连同它们蹒跚的背影。
一个乡场,有多少手艺人?
木匠、铁匠、铜匠、箍桶匠、竹匠、剃头匠、泥水匠、裁缝、锅碗匠、补鞋匠,等等,等等。
这些匠人,在乡场被尊为师傅。次一档的,则被善意地称为“佬”。如:
换糖佬:以一种自制的麦芽糖换取鸡黄皮、牙膏壳、肉骨头、破套鞋,以及废铜烂铁之类的走街穿巷的小贩。
牵猪郎佬:牵一头强壮的公猪,沿村走庄,给母猪交配的手艺人。
弹棉花佬:通常在秋冬季节,用农民收获的棉花弹制棉被的手艺人。
吹喇叭佬:通常在办丧事时出现的民间鼓乐手。
举重佬:与体育项目无关,而是指给死者穿寿衣、抬棺材的汉子。通常他们有很大的酒量,熟谙丧葬程序,力气过人且无所禁忌。
唱春佬:在乡间走动的说唱艺人,善于随机应变,见什么唱什么,有极强的表现力和乡土风味。他们的节目,算得上是最早的乡村版脱口秀。
说大书佬:靠嘴皮子吃饭的乡村艺人。通常在最简陋的茶馆设一桌一椅,一块惊堂木、一把折扇即是全部家当。在乡间,最受欢迎的折子永远是《水浒》与《三国》。
爆炒米佬:炒米,乡间的一种休闲食品。制作方法:以白米灌入铁制转筒,在铁炉上反复旋转加热,在最终发出的一声巨响里变成松软可口的零食。
还有烧窑佬、滚缸佬、做豆腐佬、杀猪佬、放牛佬、杀黄鳝佬、捉鱼佬、接生佬、撑船佬、修钢笔佬、做秤佬、画照片佬、修脚佬,等等,等等。
这些手艺,维持着一个乡场的日常生活秩序,也昭示着一种民间生活的质量。有些古老的手艺,既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包含着许多民间智慧,是地域文化心理的舒缓打开,也是村风民俗的标本体现。平时,它们隐蔽在日常生活的皱褶里,像空气一样,你几乎感觉不到,但正因为有了这些生活的皱褶、肌理和表情,才使乡场的日常秩序具有了柔韧的本质。
而且,那些手艺,有一天你需要它们了,它们会立马出现在你的面前。
今天我们偶尔说起它们,会感觉那是一种奢侈级别的记忆,这是因为,现在真的不太容易见到它们了。去乡村,偶尔还能见到它们的一袭背影,但更多的手艺已然绝迹。固然,文明社会的进步必将淘洗它所不屑的事物,但是,一个社会没有了手艺,也就没有了耐心,没有了由手传心的一种精细,没有了生活本身的韵味和乐趣。汹涌而来的工业文明带来的“幸福生活”,就像一把双面刃,在种种便捷、舒适的享受渐渐麻痹了我们感受自然的心智时,我们是否还能感到,一种华丽的贫困,正在悄悄将我们包围?(徐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