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推荐人物:谈升
入京参加”北京疑难病二届”年会,乘飞机返兰,正值“小雪”节气,一患者笑对我说:“谈大夫,你把雪带到了兰州。”两人相视一笑,真是吉言!正合这雪花飘舞的时节。
大会选请了六位中研院西苑医院的专家,分别讲述皮肤、心血管、不孕、乙肝、肿瘤、糖尿病、脊椎病等病种的中西诊治理论及方法进程;真是受益良多。
听课之暇,浮想联翩,内心不由得对几位恩师感佩莫名!李公少波,在我十八岁时即嘱我:“练武必须学医,学医必须读《内经》背《伤寒》。”我迅即手捧《内经》近二十年不释手。师授我“五禽戏”、“八段锦”、“形意拳”、“真气运行内丹修炼法”;传授拈花功以行之于针灸术,略窥大道之门。李延崇师父,隐逸高人,十九岁拜识至今,对我耳提面命,时时加持,口口言本,微妙难言,使我略增慧命。黄公西平,沉潜伤寒,把手渡我,临病相授,朝夕相伴者八年;于诊病前后,尽述所学,委婉讲解,曲折阐述,指点辨述精髓,引吾直趋仲师之门。刘公云腾,精逸挟针,妙手理筋,以大内科为指导,脊椎学术为用,针手并用,粗授十数年,使我知内揣外,内外合参,内伤外伤并治,收效甚宏。
诸师相授,拓我思维,长我见识,于内妇外儿皮软伤诸病种都有一定的研究;临床十数年,于各种病症略有佳绩。针灸推拿,施之于心肌梗死、冠心病(真心病、胸痛)、煤烟中毒、小儿急惊风的抢救,近四十余例,故参加此会,与诸位老师同仁的思维相撞击,拓宽了我的视野,启发了我的思路,哪怕是一石一药,一思一路都深入脑海。
王先春主任对中医西医的理论把握,令我敬佩;使我认识到精中医者必知晓西医,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体现。全世界只有中国有中西结合学,可知中国文化的包容性。精中晓西,也是一个文化人的使命。不容置疑!妇科沈明秀主任的讲述,实用切切,尤其输卵管阻塞缭绕性输卵管,都能用中药内服外整舒通;特色药伸筋草必用,也是以类取象的活用,开启了我的用药思路;白芥子、王不留行亦是首选;男性不孕亦不离辨证分型。
讲完课后,我趋前紧握沈明秀老师的双手,向她表示一点感激之情。老太太慈眉善目,给我亲写地址,告诉我说:“你记着,女的不孕一定要养血疏通,必用鹿角胶;男的不育一定要补气温阳,必用鹿茸。”使我想起陈修园所说:“气血者,男女也。”此语有概括性。苏爱华主任的皮肤病的辨证型,及临床治疗经验的讲述,变不离八纲、卫气匮乏辨证,询之白癜风的治疗及硬皮病的疗效,亦是效少败多。
想起今年我治疗的多例白癜风,有五例女性,其中一十六岁者已彻愈,另有三例均缩小至1/3,疗效满意。我治疗这五例白癜风的思路以六经为指导,以八纲为切入点,以开枢为论治点,考虑女子以血为本,男子以气为本,来组方用药。当年黄师西平曾有一例白殿风治愈医案,写了一小段关于白癜风的思考,并对我说,一个医生,一辈子能治好十例白癜风,就算水平很高。老师的话,留在心中,思索不已;参合经论,略有所悟。
就临床所见,白癜风大多对称而显,以头面,颈项、手、腹、腿根为多见,发展缓慢,亦有突发。其色白属肺,肺的血为白,肺主气,主皮毛汗腠理,肺气虚,乃使肺的真脏色尽显于肺所属的皮部,一般从医者只知咳喘感冒诸病有肺气虚,而不知皮肤病亦有肺气虚。一切皮肤病均建立在肺的领地——皮部,可知一切皮肤病的治疗均不离于肺气。卫气出于上焦,温分肉、肥腠理,司汗孔开合,益肺固表,更可知一切皮肤病的治疗怎能舍“肺之卫气”而不顾呢?
皮肤的色泽不匀,分布不均,首先应想到肺之卫气对整个皮肤的温煦护卫功能变弱。卫气的温煦护卫功能是绵密均匀和缓的,使人如置身天地之间,如漫步春风之中,舒心畅意;此“春风”不急不躁,不寒不热,正如肺卫之气温护周身一般。最妙的是“温”、“肥”二字,可值千金!“温”则如春,春三月,此谓发陈,万物俱生,“温”是一种和畅的能量,正因春温之气,甲胆上升,万物渐生,至夏而壮。长得温气,肌肉肥厚,皮肤润泽,五脏之气方能上承于玉面,而尽显五彩之色;肺之气虚,卫乏源泉,温煦无力,不能均匀护皮肥腠,亦不能承载五脏之气以润泽肌肤皮表,色素分布不均匀而沉着。色素为何会分布不匀?细胞为何会营养不良?首先于卫气循环温煦无力有关,故治疗应首责在肺在气在卫。
皮肤为何会白?缺血、大出血、严重贫血者皮肤必显白色,白色是缺血的标致。白癜风因“白”而得名,难道不是缺血及血调不及所致吗?人体不过气血二字,得气则生,得血则长,万物生长莫不由‘水火’,人之生莫不由气血。血失调则皮肤泛白,经云:“心部于表”,心主阴主神明,心阳普照,则挟血而调,血脉流畅,灌溉脏腑体表上下,周流不息;心血亏乏,心阴虚怯,不能正常有序的普照润泽表里内外,必致皮肤失养,色素沉着,营卫失序,白斑显现,诸疾随生,故治白癜风岂能舍血离心而不顾呢?
在于头面四肢的白癜风,色虽相同,其实质却别。
头面为诸阳之会,亦是任督交会,诸经相接之处,为人生之首位,尊位,五脏六腑之精华所养。精华所养亏乏,皮肤之色必变,故治头面白癜风,必调任督二脉。任脉主阴,督脉主阳,而太阴之经亦主表主阴,挟督脉而上,直达颠顶,其气循行于表皮卫分,温煦于肌腠之间,仲景太阴篇尽述表证无遗。而白癜风亦在皮表,岂不与太阴所统摄的表阳相合?这决非偶然,而应视为必然。太阴主表,肺主皮毛,肺气虚则毛折,太阴虚毛亦折,毛折则皮色则必败,白斑显现不是皮色败相吗?太阴主升,升则阴气通畅,不开则邪郁肌表,感寒受风邪气亦郁肌表,白斑占据,不是邪郁肌表吗?桂枝汤调和营卫,解肌开表,故知可治白癜风,麻黄汤解表开太阳,祛顽病冷风,亦可治白癜风。
颈项两侧,手背三焦,腹股沟,肝经皮部的白癜风,为手足少阴循行经络皮部,少阴主枢,枢调开合,从经从皮部看,少阳亦主白癜风,故小柴胡汤可治白癜风。
这五例白癜风,我有四例用柴桂合之,化裁加减,辅之以针灸围刺,收效甚捷,使我自己亦惊叹不已。我真气堂同仁,均亲目睹白斑变化的全过程,亦赞赏有加。
酒泉市小学二年级某小同学,患白癜风已三、四年,正在下唇右侧,面积近1公分余,占据地仓穴皮部,连接承浆穴,在经属胃。我思虑再三,年少之人,脾胃本虚,气血乏源,故津气循经上行不足,滋养无力,卫气失温,皮部失养,营卫必致失和,故白斑遂生;治疗必舍白斑的障碍,直攻其机,从中焦气化入手,方选六君子加减,兼用外擦剂,治疗二月余,白斑消逝。
李某某,女,年16,经血已行,白癜风显现于左颊颧部,面积测知宽一公分,长两公分,亦生于阴阳皮部,阴明者,两阳合明,谓之阳明,乃气血生化之源,水谷之海;其女正值初三年级,学业繁重,早出晚归,风寒袭之,冷热交攻,饥饱不匀,经行血虚,邪气易入;胃中乏源,中气不足,无力生金,致肺气先虚;卫气温煦护肤不支,肌皮失养,白斑遂生;营气不足,经血乏源,任脉亏虚。为之针刺大多等她下午放学,19点左右方能治疗,我突然意识到白癜风在当今社会来说,有一种社会因素在里面,身心疲惫,内心焦虑,就是气血双耗,心气血怎能布之于表?肺气岂可温之于皮?有许多人很反感中医的阴阳,五行气血说,说:“你们中医动不动就说‘阴阳’,气血的‘阴阳’,气血和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不直接说病,偏要说阴阳?西医为什么不说阴阳照样能治病?”此话正如太史公说:“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是大道之用,人及一切生灵,皆禀阴阳二气生,这是天地之间永恒不变的法则。治病尤为不离阴阳,在人体则为气血之妙用。论中西医学均不离气血二字,刚必用阴阳之理,为何不察觉阴阳?经云:“百姓日用而不知”。若真能洞彻,即非凡响,帮治疗李女士,方选八珍汤,双调气血,治疗一月余,面部针灸围刺一月,白斑消逝。
李某某,男,年十八,天水某中专学生。今夏五月,左面颊白门,头侧颈部胆经皮部,白斑忽生,不几日即成片状。斑形长宽不规则,左脸一条从唇角地仓延续至颊车,宽一分公,长三公分,被他医治疗将皮表烫伤剥落;就诊于我,泪流满面。其母系我的老病号,劝其子说:“谈大夫一定能给你治好”。视其出于胆经,而又忽然齐出,正合肝胆风象。胆藏中精之汁,此汁来源于肝,疏泄于胆,而表现为少阳之气,循经流布;若胆气不足,则知肝疏泄失职,胆经头面皮部失常,而白斑急生。故应调其枢机,方选柴胡桂枝汤化裁,配合针灸围刺一月,白斑缩小三分之二,因开学报道,遂为之配丸剂药三个月,后其母言,白斑仅剩一小点。
汪女士,年二十岁,患白癜风已八年。白斑分布于整个面部,面积为患者中最大;因其形体较胖,方用柴胡桂枝汤化裁,兼入祛湿化痰之品。其诊病之时,多低头藏面,有肝郁之象,故亦当添入舒肝之品,有浙贝母、土茯苓、茯苓、露锋房、僵蚕、当归、红花、川芎、制香附,生姜。为之面部针刺患处白斑,穴有隐白,印堂,晴明,地仓,下关,人中,合谷,足三里,解溪等穴;结合围刺。一月时间下来,白斑消逝近半,姑娘逐渐面露喜色。针刺三个月后,现两眉、鼻翼两旁、唇旁有点状白斑数粒,色浅淡,需细看方觉,现今一星期针刺两次。
白癜风为病,因正常皮肤泛白故用“白”字;“风”字有心,因此病能无中生有,忽然而出,善变易走,有若天地间风之善行,八荒上下,无处不到,故有“风”字;风气通肝,肝主风,白癜有风,应责在肝,治疗思路应有柔肝养血息风之法,肝血充则风息。白斑显现为营血色调之象,缺血失血则白,故知白为虚象,白斑虽然不疼不痒,不高起于皮肤,作为病皮,它占据着一定的范围、空间,亦表示着一定的存在,可以视之为实象,也可以看作为‘瘀’象,故知白癜风有一虚一实的特质。白斑中有虚实,有阴阳,气血不荣为虚,白斑瘀滞为实,桂枝汤有辛甘化阳,酸甘化阴之质,入中焦以达表,调和营卫,虚实并治,善开太阳,一身之阴阳,凡在体表阴位首位的皮肤病,桂枝汤都可施治。我曾用桂枝汤治愈了几例牛皮癣患者,复用桂枝汤,桂枝加葛根汤加减化裁,治愈了许多例风团,风湿病,粉刺诸病。由此使我领悟到:一切皮肤病,都具有虚实两重性。我们对于虚实天天挂在口边,当遇上需要以“虚实”来辨证的病时,虚实早已抛到云天之外,看来还是没有学会运用虚实,根本是未悟阴阳之旨。十数年临床观察研究,白癜风大多变化发展较慢,有些患者十几年或二十年白斑依然,似乎未发展;有些因心情忧虑,压力过激,在很短的时间内,忽然新生,面积增大,走窜他处。由观察可知,白斑看似宁静不动,实质变化莫测,所以有动静之态;表静而内动,表静是标,内动是本。将针刺运用到白癜风的治疗时,我心中突然一念:白斑放在那儿不坏不烂,其皮本质未坏,既然白皮未坏,就可使它重新复色,为什么不能用针刺刺激它,使它动起来,循环起来,运用“从阴引出”之法呢?围刺,对刺,迎随刺,兼选穴法,经几例病证来看,疗效确切。冯女士,三十三岁,患白癜风三年。白斑主要集中在面、手背阳明,三焦,太阳皮部,大如爪甲,相互联接;两手腕太渊,列缺,神门,大陵,内关皮表,面积三公分;颈有一小枚,胆经皮部。走北京前,为之处方柴胡剂加减,六付,针刺二次,兼涂外用药。会后由京往兰,冯女士复诊,手部白斑已变淡红,白色不睹,诊所同仁及有些患者亲见急招周军来给拍照。拍后周军对我说,“谈叔,白斑颜色已淡,效果理想。”北京回来,思路更清,是否疗效愈好。
党某某,年二十六岁,患白癜风十数年。其白斑分布于前额神庭穴皮部近一公分半,下颌承浆穴如爪甲大,手腕神门穴周围各大两公分,十指尖第一骨指表面,小腹两侧对称近三公分。患者形体较胖,湿之象;参合脉证,前额为督脉循行,下额胃经,手腕为手少阴心经,十指尖通三阴三阳,少腹两侧为肝经通道,此病看似范围广大,分布较宽,然以阴阳家的眼光来看,亦不外气血二字。所以我方选能调开枢的柴桂剂兼入祛湿化痰的炒白术,茯苓,浙贝母,桔梗,杏仁,随病加减治疗一月余;外涂擦剂,头部白斑色由黑转红,下额白斑消失,十指白斑缩小至爪甲根,余处亦在缩小。
因患者居处较远,无法进行针刺,较上述患者对比,疗效较慢;加之其就诊时,生怕他人窥视,藏藏躲躲,亦是肝郁之象,此种心态,对疗效也产生干扰。女士冯某,心情开朗,笑面对人,气血易调之象,故疗效较快,可知良好的心态,轻松的笑容,也是疾病愈合的添加剂,正如佛经所言心无一物。从哲学上看,大与小,长与短,黑与白既是对立,又是统一的。白癜风不论面积大小,分布广泛,其实质是一个,这是二而一;部位有上下前后内外之分,以皮部学说可以将其划入脏腑之中,同经络学说分为阴阳两类,然后用六经统摄其纲,八纲论其所治,最后落实到方药之中,这是一而二,或三的衍生关系。中医就是一个理,天人合一的整体观,诊病不用阴阳,五行,气化学说,仅仅只论白术健脾,板兰根,大青叶消炎,这是中药西用,吾师西平公生前非常反感厌恶这种毁灭中医的作法,常慨叹自己是末代中医!近月阅读《中医药报》方知日本国汉方医就失败在这一点上。大搞所谓的中药提纯,用提纯药代替饮片剂,结果是疗效低于西药,而且问题百出,现在中国也有一批人,也在大搞所谓的替代剂,生化提纯药,这是自取灭亡之路,正如苏洵所说,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治病之法,首应明理。理法是先导,方药是士卒,理明则法清,施之方药,才能有的放矢。理法不明,无法识病辨证,理法是部分病辨证的工具,识得病,方能辨证,辨清了证,才能还于病,方药是为了完成辨证识病的结果,出方药所达到的效果,又可反证辨证识病的准确性。中医虽然有阴阳,五行,八纲,六经,卫气营血等诸多理论,这仅仅是常理,施之临床,必需要将常理重新整合,纵横运用,变化而出,自心中流出,不假他人,知常达变,方能诊疾察病,这中间的过渡,必需要有明师指点迷津,撑船渡岸。吾生何幸!得多位明师耳提面命,撑船渡我,略靠岸边,陆地风光,稍窥一二,尚未能独上高楼,望断天涯。四十不惑,孔圣自评。而我心中大惑不断,小惑更是层出不群,壮游古都北京,确实雄壮宏大,想用诗句述杯,却无从下笔,眼前人海茫茫,心中难起骚客之情,自觉愧对明宫紫禁,景山北海,满地枯叶,寒风云天,遐想天坛,尊贵何在?一介草民,戏弄皇殿,威严圣地,欢歌笑语,正如佛经所言,色空不二,今日之游,亦是黄叶秋风,梦幻一场。小编说此文为谈升大夫2003年所作,于2009年上传于网络,被各大中医论坛转载,引起不小的争论,有的网友依谈升大夫的治疗思路用药也起到显著效果。更有全国各地的病友看到此文后不远千里来兰州求医。谈大夫的患者越来越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13年已过去了,应该对此病更深层次的认识与感悟,但已没有时间再这样详细的记录自己的治疗思路了。时至今日,其中的许多见地亦非常具有参考价值,近日在微信群中又见同仁询问关于白癜风的治疗思路,在此贴出此文,与大家共享!
编审:彭家大小姐 责任编辑:王天鹏 编辑:小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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