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至今日，梁文道的《一千零一夜》整整讲了一百夜。在这一百个夜晚里，道长走在人群中，带着我们共读过了39本经典书目。借着夜色又至，让我们顺着这些足迹，倒着往回，再去重温一遍这一百个夜。
一千零一夜
の
100夜
第99-100夜，理想国，《烛烬》
第97-98夜，白石桥南，《乡土中国》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慨，叫“世态炎凉”，这就叫世态炎凉。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底下，我们人跟人之间，团体与团体之间那个界线是模糊的，而在团体之内也是有一个秩序分别的，一圈圈看我们关系远近来决定我该怎么对待你。但在西方那个理想的团体底下，则是一个团体之内，人人是平等对待的。”
第95-96夜，圆明园，《想象的共同体》
“民族这个东西，是个很奇怪的事儿，而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对它的回答，就是说“民族是想象出来的事儿”。那么，要了解“民族”为什么是想象出来一件事儿，而“民族”这个东西又是怎么产生的，我们必须要回到一个民族国家之前的时代。”
第93-94夜，张自忠路，《风流赛义德》
“那个献词讲什么呢？他说：献给所有那些用固定方法思考世界，用固定腔调说话，认为世界万物非黑即白，非东即西的人。然后翻开一页是空白的，翻开另一页是空白的。这整本笔记本，他的整本的自传，这《我的一生》是一个空白的本子。”
“所以，整个剧的悲剧，你可以认为是一种对言语的误解、错误的使用跟认知所造成的，而本来那些沉默的真相都是会被伤害的。”
“整场运动想要改造人性，想要改造中国的国民性，让我们都变成更伟大、更崇高的人。它改造的结果，却是使我们每个人也许都变得更加自私了，更加想着自己了。
为了要想着让自己安全、幸福、快乐，或者至少不遭殃，我也许在这个过程之中需要伤害很多的人，也就是钱先生所说的那些必须让你惭愧的事。而事后又由于我们都想自我保存，活得好，那些种种让我们惭愧的东西我都忘了，我都丢掉了，那我今天就活得很高兴，自由自在，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87-88夜，国家图书馆，《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
“同样是这样的一帮人，他们在二战一结束之后的大选里面，把当年信心饱满的丘吉尔给选了下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这是你们的战时英雄领袖，怎么你们现在这么快地抛弃掉他呢？那时他们非常明白，因为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不需要一个领导我们作战的领袖了。
对于这件事情，这样的一个荒谬的结局，丘吉尔自己这么说：‘任何一个伟大的民族，都会对曾经领导他们的伟大领袖忘恩负义，这才是伟大民族的标志！’”
“所以，他在《圣诞颂歌》这本书里讲的就是，圣诞节是个什么节日？这不是一个在豪华商场门前挂起灯，让大家来买名牌、吃大餐的日子。它是一个要让我们看到这个社会还有多少人需要我们关注，要让我们懂得感恩，同时照顾好那些比我们更小的兄弟的节日。”
第79-85夜，理想国书房，《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们之所以这么执着，那是因为我们有个错误的观念，以为自己是永远不会变的，以为世界上面所有的东西都真的像它表面看起来一样，始终不变地是那个东西。”
第79-80夜，鼓楼，《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我们都觉得，佛经已经是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但是我们往往很容易忘记，这样的一部分，其实它的根源是在一个离我们相当遥远，相当陌生的文化里面。”
“现在你如果要罚我，要拿我的东西走，说我犯了错，你必须经过一个合法的审判程序。而那个审判程序必得经过什么呢？就是‘和我同等的人的审判’。
什么叫‘和我同等的人的审判’呢？那其实就是现代西方法律陪审团制度的一个雏形了。比如说，你今天说我梁文道犯法了，在一个有陪审团制度的司法底下，那就要找跟我同等的人。跟我同等的人是什么呢？现代来讲，那自然就是我们所有的公民，中国公民，而在当时这个同等的人，就是刚才那段条文里面所讲的自由人。”
第73-76夜，奥体，《国史大纲》
“所以钱穆他在整个《国史大纲》里面，要演示给我们看的是什么？为什么中国会搞到这步田地，衰弊到这个样子，让日寇入侵打到我们那么惨，那是因为国家积弱，国家为什么积弱，则是从明朝以来，一路败坏的结果。
当整个士大夫阶层，变得都不敢再说真话，都只懂得向上献媚，都只懂得向下欺压百姓，这个时候这个国家也就到了危亡的边缘了。”
“《铁皮鼓》这本书，它真的是一本非常古怪的书，里面荒诞、幽默，有时候像恐怖故事一样，有时候看了让人睡不着觉，有人看了哈哈大笑，其中一些场面，色情得不像话，伤风败俗，他用来处理这么严肃的一个大问题。
但是格拉斯的示范告诉我们，只有透过这么扭曲、这么曲折，一种近乎狂欢的、暴力的方式，你才能处理那段你自己不知道如何启齿的历史。”
“按我们今天重口味的想法，好故事就是情节要很离奇很特殊，而汪曾祺的故事，他大部分时候是用一种朴拙的语言，但是又不失生命力，很灵活、很光彩的文字，去白描我们生活的景象。”
第66-68夜，祈年大街，《一九八四》
“我们今天的生活，每个人手上都有手机。我们在拍 [一千零一夜] 的时候，很多路人都拿手机出来拍，我们都喜欢在网上跟大家分享，在朋友圈里面告诉大家，我到了哪儿要打卡……
我们等于不用老大哥监视我们，不用他来侵犯我们的隐私，我们主动曝露自己隐私，而且是兴高采烈地曝露。我们每一个人集体地去窥看每一个人的隐私，这就是我们这个年代。”
“我们读这些东西，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为了让我们信神，或者接受这套东西，而是要给我们一种思考上的锻炼。哲学就是一个磨刀石，用来磨砺我们的头脑这把锐刀。
“莱布尼茨说，在上帝所能够创造的各种可能的世界当中，我们这个世界已经是最好的了。
这句话后来被很多人当成一个笑话，我们会觉得这句话带着一种要大家认命的感觉，说我们认了吧，这个世界会好吗？不会好，但是它已经是可能情况下最好的世界了，你就接受吧。
一个和现在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远加美好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看清楚我们脚下的现实，努力的使得这个世界更加进步，更加美好。”
“它里面要强调的精神，都是我们再也不能够任意地任人宰割；我们每一个人生下来，都应该是自由平等的自由民；这片土地我在这上面耕种，我在这上面放牧，我在这上面打猎，这些东西就应该是属于我的，不应该是国家的；国家要是跟我想谈什么义务权利，我们就应该订立一个契约……”
“要小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不叫罪？又是要大到什么样程度的罪，才让一个人足以致死？而这一切深刻的问题，都包裹在一个表面看起来很荒诞、很古怪、甚至诡异的小木屋故事里面。”
第58夜，瑞士勒舍尼汝拉山谷，《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在这本书的两篇小说以至他的其他作品里面，我们都能够读到迪伦马特的一个特点：
他总在有意无意地，模糊了我们很多人对于正义跟邪恶看法的边界。一方面他在讽刺瑞士的司法制度，另一方面是要强调整个人类社会的司法制度都有缺陷，再后一层就是个哲学问题：到底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
“这里当然是北京，但它再也不是老舍笔下的北京，不是他所生活过，他当年深深爱过的那个北京了。”
“那几年间它总共卖出一千万册，直到今天它每年都还继续卖出八万五千册，这是个很惊人的数字。这是因为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每一代都会有同样那么多数字的年轻人在怀疑体制、在怀疑这个社会、在怀疑这个世界。”
“这个才是儒家的真精神，是国学的真精神。今天大家讲国学热，常教大家背《弟子规》，《弟子规》表面上教大家的是一套打乖乖牌的道理，我们太容易把它变成驯化老百姓的工具，但不要忘了支撑这套东西的是刚才我讲的这股气。
这股气，它不是给你心灵鸡汤，灌迷汤，它不是叫你做顺民，它要你做的是一个刚健的人。儒家在这个意义上讲，是一种刚健的人生，而‘文’就是这种刚健精神的表现。再扩大言之，它会贯穿整个文明，整个政治社会的典章制度都被它充盈，有一股浩然正气，盈塞于天地之间。
这就是古文，我们要读这样的古文，于是观止。”
“这个想法非常大胆，她表达的是一种非常激进的女性主义观点，她们认为，我们这个社会男女的不平等是因为，不只是男人压迫女人那么简单，而是首先有男女的分别，假如我们把男女的分别完全取消掉，你想象一下，没有男女之分，那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呢？”
“我梁文道是什么呢？很简单，我只不过是一个载体。我们和动物的这个身体，都只不过是我们身体里面基因的工具跟机器而已。”
第40-42夜，广渠门，《伽利略传》
“你揭穿这个东西是要有代价的，但是最后伽利略他放弃了，他没有承担成为一个悲剧式英雄。他的弟子安德列亚，曾经真心相信伽利略对他的谆谆教导：科学家就只为真理而献身，科学只为科学而科学。所以很不齿他的老师伽利略向教权投降。
他和伽利略说：你本来可以是个英雄，但你不做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但是伽利略回应道：‘一个需要英雄的国家，才是不幸的。’”
“比如说我们的朝阳区群众万众一心，都很支持一个国家政策。那这个国家政策如果我们换了是在日本讲，就是这个政策即是天皇颁布又是老百姓都要的，那到底这政策是谁的？于是就出现一个责任搞不清楚的状态，等到追究责任起来，这个责任是无限摊分，全部都要负起责任来，但当所有人都要这么负责任的时候，其实说明的是到最后谁都不用负责任。”
“为什么日本从一个过去的军国主义国家变成了一个强烈拥抱西方民主、自由、人权价值的现代国家？对中国人来讲，更重要的就是为什么这个国家，它始终让我们觉得不放心，为什么他们好像始终没有形成一个非常鲜明的、强烈的、彻底的忏悔跟道歉的态度呢？这一切问题如果要寻找答案，都必须回到当时战争结束之后它发生了什么事儿。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很明显，就是美国对它的占领。”
第33-34夜，六里桥，《战争时期日本精神史》
“一个知识分子不转向，你牺牲掉的就是你的财产的安定，你的家庭的幸福，还有你的邻里邻居也都对你加以白眼，觉得你是个扰乱社会的极少数分子。你怎么办？在这样的情况底下，整个日本的知识阶层就转向完成。只有极少数的人宁愿坐穿牢底而不屈服，像民俗民艺大师柳宗悦。”
“除了周作人之外，西方也好，我们中国也好，像钱锺书先生，很多人对这本故事集都有意见，觉得它里面好像鼓吹一种：你做奴隶你就好好听话。它叫大家面对暴力，面对强权、面对专制，你就别反抗了，这果然是奴隶的道德。但真的是这样吗？”
“蛮荒世界，当你明明知道蛮荒世界已经走到你家门口的时候，你这时候还关起门来，谈谈你的小恋爱，讲究一下你的小日子、小生活，你这时候谈恋爱根本无法预计将来，这难道不是一种荒凉的况味吗？这就是《倾城之恋》里面的味道。”
第23-27夜，鼓楼大街、西直门、航天桥，《生活与命运》
“当很多年后，大家在格罗斯曼的遗物里面找到两封信，这两封信分别是写在他妈去世的两个周年的忌日的时候写出来，他写给他已经死去的母亲。其中一封信里面，他跟他妈妈讲：‘妈妈，我一直在想，你死前最后那一刹那，是什么样子，你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心情怎么样？我还在想，原来你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杀你的那个凶手。他是用什么样的眼睛看着你，你看到他的时候，又有什么样的感觉？’”
“格罗斯曼说，没错，我们身边、我们日常生活，总有无数的小小的你都不知道为什么而做的好事情。历史就是这样，不是正义与邪恶的战争，而是极端的邪恶与这种小小的、细微的、毫无来由的善良的斗争。邪恶是什么？邪恶就是要摧毁我们这种小小的、没有来由的善良，让我们这一点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得出来的好事，它的根源都被磨灭。”
“你会发现，在这样的泡沫经济狂潮之中，你再聪明，有时候你都躲不过。例如说牛顿，没错，就是在苹果树下，从掉下苹果能够看出地心引力的牛顿，他看不出南海公司是个泡沫。所以他后来他就很忏悔，很后悔地自己说了一句话：‘我能够精准地算出天体的运行，但是我算不了人类的疯狂。’”
“什么叫做战争？所谓的战争，就是把我们眼前熟悉的这一切，这些在街上走着、在搭着车的，在赶路回家的，在跟家人出来遛狗的、散步的人，要把这一切一切全部抹除掉，这就叫做战争。”
“《先知》这本书这么受到欢迎，一定有它的道理。它会不会是一个严肃的经典？我觉得可能不是。但是长久以来，大家把它热捧成为一个经典，必然后面有我们一种心灵需要。我们并不是总是遇到人生不快乐不舒服的时候，我都想要一个彻底的根治的办法，我想要的只是现在给我一片解头疼的药丸，我现在吃了，我现在舒服了，那就可以了，这有什么不对的呢？”
“这本来是个可以很凄惨的故事，但是在《情人》里面，她却写成了一段迷人的爱情，或者说是一个迷人的欲望故事。而欲望总是会使人早衰的，所以我们的杜拉斯也很早就老了，但是，更准确地讲，早在这一切都发生之前，早在她在湄公河的渡轮上面戴着男人的帽子，勾引到了那么一个华人富商之前，她就已经老了。”
第10-13夜，中关村、朝外soho，《人间词话》
“他这个死很惹人猜疑，到底是为何而死？我觉得最靠谱的说法，不是说他殉情，而是像他的好同事陈寅恪先生所说的，凡是一个人在一个文化里面，被这个文化化成，长出来，受那个文化的教养极深极深的人，他一定对这个文化有很强烈的感触，所以当他看着这个文化消失败亡的时候，他必然有极大极大的痛苦，那种痛苦使得他到了最后，他要追求一种精神上的解脱跟自由，无法跟随新时代的话，那不妨就去死了，就是这样。
他是为文化而死，为什么文化？为一个在1927年就已经逐渐消逝的，我们今天只是听到传说，但是再也换不回来的中国文化。”
第8-9夜，国贸，《有人问我公理和正义的问题》
“杨牧始终没有给出答案。相反的，他描述的是会问这么样的一个问题的年轻人，他带着这样的一种愤怒，他带着这样的一种情绪，要寻找正义跟公理，不惜粉身碎骨，然后他粉身碎骨了，在社会的前锋倒下了，倒下又怎么样呢？
他倒下的那个空间是个永远不在的空间，而我们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的事情，听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却从容遗忘了这些，曾经热血过，牺牲了的年轻人。”
第6-7夜，望京soho，《老巴塔哥尼亚快车》
“对他而言，旅行不止是度假，不是一个轻松好玩的事，事实上他说，他的旅行往往是非常辛苦的。这么辛苦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要发现，为的是要知道真相，而知道真相跟发现常常他说是沮丧的代名词。
你这么沮丧地旅行，这么不高兴地旅行，但是你换回来的，就是对很多地方一种很一针见血的认识。”
“在集中营里面，所有的文明都失去了意义。有一次，普莱默跟一个朋友私下偷偷聊天，聊着他们意大利最伟大的诗人但丁，他情不自禁地背诵了《神曲》最后结尾那几行诗。最后几行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当时他好着急好心慌，使得他忍不住跟他的意大利的狱友们说：‘你们有谁记得告诉我，告诉我，我把我今天这份汤给你们喝，也就是我的血液，让我多活一天的这份汤，我的血液分给你们，我要记起那几行诗。’
记住那几行诗，是一个使得人跟他已经被磨灭掉的过去，重新联系起来的桥梁，是一个在这样的黑暗的世界之中，仍然看到一丝丝微弱的光线回影的一个可能。”
“为了要得到她，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的就是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终于配得上她的人，因为对方这个女子是一个出身那么高贵，那么有钱的一个女子。
整个《了不起的盖茨比》它的真正的悲剧就在于，到了最后我们发现，无论你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有多么成功，到最后都还是一场空。”
“这是一档我在深夜分享阅读的节目，在街头，在公交，在地铁，我们重读经典，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一本经典回溯一本经典，一千零一个夜，让我们渐渐找回读书的乐趣，让读书这件现在有点超现实的事情重回生活。”
——梁文道
北京早知道ibeijing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