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与孙中山交往很多,是袁世凯的座上客,周恩来还出席了他的葬礼,这样一个人,应该也不同寻常吧?但我问了身边十几个有本科以上文凭的熟人,却无一人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这并不奇怪,因为他没能在中学的历史课本上留下痕迹。
这个人就是杨度。
杨度(1875年1月10日—1932年9月17日),原名承瓒,字皙子;后改名度,别号虎公、虎禅,又号虎禅师、虎头陀、释虎。清末反对礼教派的主要人物之一。湖南省湘潭县姜畲石塘村人。
wWW.aIhUaU.cOm戊戌变法期间,接受康有为、梁启超等改良派的维新思想,反对帝国主义。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主编《中国新报》,发表《金铁主义说》,主张君主立宪。同年,杨度又写《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和《实施宪政程序》两文,与梁启超的《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一起上奏。第二年,清政府将政治考察馆改为宪政编查馆,杨度任该馆提调,参与沈家本主持的修律工作。宣统二年(1910年),清资政院会议期间,杨度指出中国必须在法律上消除家族的各种特权,国家和人民之间,是直接的权利义务关系,国家对人民要有“教之之法”和“养之之法”,国家要给人民以“营业、居住、言论等等自由”,人民“对于国家担负责任”。这一名为“国家主义”实质上仍是“金铁主义”的法律理论,遭到以劳乃宣为代表的守旧派的抨击。
从清末到民初,杨度始则反对共和革命,继则参加袁世凯的复辟活动。他的君主立宪救国理论在实践中处处碰壁,最后彻底破产。五四运动以后,工农革命运动使他看见了中国的未来。他长期与李大钊等共产党人接触,世界观也有了根本的转变。1929年秋,在严重的白色恐怖中,他申请加入中国共产党,经党的批准,成为秘密党员,为党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1932年逝世。
唐浩明先生耗时多年写成“晚清三部曲”,其中一部写的就是他,而另两个人则是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张之洞。选择杨度为传主之一,我猜测是因为他经历复杂,能够串联起清末民初很多历史大事件。杨度参与过哪些大事件?让我们从他与上述三位历史上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交往说起吧。
1905年,在日本留学时的杨度。
一1孙中山三顾得见
杨度与孙中山第一次见面是在1905年,当时杨度是清朝留日学生总会的干事长,刚刚回国成功敦促张之洞出面争回粤汉铁路的修筑权,孙中山则在日本从事革命活动。孙中山登门找杨度,前两次都扑空,第三次两人终于会面。孙杨二人谈论国是,一连谈了三天。杨度相信君主立宪制,孙中山未能说服他,但杨度将黄兴引荐给孙中山,并最终导致兴中会与华兴会合并,组成了改变中国历史走向的中国同盟会。
后来,杨度与孙中山仍有交集。在张勋复辟失败后,孙中山南下广州成立军政府,被推选为大元帅,与北京的段祺瑞政府对峙。这一段历史很动荡,北方的直奉两派军阀先是联合打败段祺瑞的皖系,之后直奉又打了起来。而广东的军阀陈炯明邀来孙中山之后,又叛变革命,孙中山被迫逃到永丰舰上。为制止直系军阀曹锟与陈炯明联手,孙中山写信给刘成禺,要他想法办成此事。刘成禺找到杨度,杨度亲赴曹锟军中,成功完成任务。孙中山为此而很感激杨度,据(aIhUaU.COm)说曾想在将要组阁的政府中为杨度安排位置。可惜孙中山到北京后就病倒,不久就去世了,此事自然没了下文。
2袁世凯死前说“杨度误我”
杨度与袁世凯的交往更多。
首先,杨度在清末第一次出仕便与袁世凯有关。当时袁世凯与张之洞同任军机大臣,为平息南方君主立宪的呼声,在慈禧的授意下,他们先是派五大臣留洋考察,后又想找一个人来为王公大臣讲各国宪政是怎么搞的,便想到了曾替五大臣写留洋报告的杨度。袁张联名举荐杨度入京充任宪政编查馆提调,赏四品京堂衔。
杨度入京后,袁世凯也极力结交。不仅给了杨度一个四合院,而且让大儿子袁克定与杨度结为异姓兄弟。
慈禧死后,袁世凯被摄政王载沣罢掉一切官职,驱逐出京。在www.(aIhUaU.com回河南彰德府洹上村前,敢于去前门火车站送行的只有两人(另有一说为三人),一个是严修,另一个即是杨度。两人甚至将袁一直送到卢沟桥站才下车。
武昌起义后,清朝军队面对革命党人节节败退,多地通电清廷宣布独立,载沣无奈之下被迫起用袁世凯,清朝廷派去洹上村探口风的,正是杨度。
袁世凯出山后,杨度与刚出狱的汪精卫成立国事共济会,调停南北争端。最终,孙中山为了停止战事,将临时大总统的职务让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当上大总统后,据说给了杨度一大笔钱,但唐绍仪任总理的内阁中并没有杨度的位置。杨度后来和袁世凯大儿子袁克定搞到了一起,在大小袁的授意下,1915年8月14日,杨度等成立筹安会,正式登场筹备帝制。12月12日,袁世凯宣布接受帝制,实行君主立宪制,后又改民国五年为洪宪元年。但12月25日,自京师逃回云南的蔡锷宣布独立讨袁,护国运动爆发。1916年3月22日,袁世凯被迫宣布撤销帝制,23日废除洪宪年号。以年号计算,他只做了83天皇帝梦,还没有来得及举行登基大礼,就梦想破灭了。
1916年6月6日,袁世凯忧惧而死,死前杨度在其身边。有传言说,当时袁世凯说了“杨度误我”几个字。
可见,袁世凯一生与杨度颇多恩怨交集。
3周恩来病重时说“杨度是党员”
袁世凯死后,杨度作为“帝制余孽”被通缉,他结识了李大钊。1927年李大钊被军阀张作霖逮捕前后,杨度和章士钊奔走营救被捕的共产党员,卖掉自己的四合院周济遇难者家属。1929年,由潘汉年介绍,周恩来批准,杨度加入中国共产党。周恩来离开上海后,组织上决定,由夏衍和杨度单线联系。当时,杨度表面上依附于上海青帮大佬杜月笙,但暗中不止一次把亲笔写的国民党内部情况,装在用火漆封印的大信封内,经由夏衍转给上级组织。对自己的入党动机,杨度曾跟夏衍说:“我是在白色恐怖最严重的时候入党的,说我投机,我投的杀头灭族之机。”
毛泽东也知道杨度这个人。1949年2月,章士钊作为民主人士秘密访问西柏坡,和毛泽东见面。两人都是湖南人,谈起湖南还有什么名人的时候,章士钊说,数得上的应是杨度了。
毛泽东说,杨度是我们的人啊。章士钊很惊讶。毛(aIhUaU.COm)泽东解释说,杨度是党员,在上海秘密入党。两个月后,章士钊按毛泽东的要求,让杨度之子杨公庶假扮电报员去北平,参加了国共两党最后一次谈判。
杨度于1931年去世,葬礼冷冷清清,但前来凭吊的不多的几个人中,有一个是周恩来。
新中国成立后,很多人并不知道杨度共产党员的身份,他的后人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冲击,但是周恩来对此一直念念不忘。
1975年10月7日,周恩来第四次大手术后的第18天,此时癌细胞已扩散至他的全身,他嘱咐秘书转告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的王冶秋:杨度晚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托王冶秋将此情况转达中华书局辞海编辑所《辞海》编辑委员会,在写“杨度”这一人物条目中,须将此史实写入。
后来,王冶秋、夏衍和李一氓相继写文章提到杨度入党一事,《辞海》编辑委员会最终将杨度条目做了修改。
1920年,杨度和家人在长沙合影。从左至右依次为:杨云慧、杨云洁、二太太徐采楞、大太太黄华、杨度母亲、杨度、杨云碧、杨公素、杨公敏。长子杨公庶和二儿子杨公兆在德国留学,最小的儿子杨公武尚未出生。
二
讲完了与三位大人物的交往,我们了解了杨度曾参与过不少历史大事件,那他自己为什么没能成为一个与上述三位比肩的大人物呢?简单总结一下,可能原因有以下几方面:
1政治主张逆潮流而动
杨度一生主要的政治主张是君主立宪制。在慈禧当政时,这一主张有一定的先进性,当时也被不少国人认为是解决清朝问题的一个途径。不过,清朝的当政者们不愿意真正实行宪政,所以五大臣海外考察、成立宪政编查馆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杨度当然不会得到重用。
武昌起义成功后,民主共和制已取代君主立宪制,成为大多数有识之士眼中的救国良方,而此时,杨度仍抱着他的帝王之学,妄图复辟帝制,虽然在袁世凯、袁克定那里找到共鸣,但这是逆潮流而动,其失败也是不可避免的。
2道德品行为人所疑
杨度虽然在袁世凯倒台后一度学禅,并自创学说,但他给人的印象之一还是热衷名利,把权势看得太重。当然有不少有名利心的人最后也能成大事,但一眼就被人看出来并形成了印象,就不太好了。
在袁世凯逼清廷退位后,杨度作为袁的代言人调停南北争议,此时他的主张由君宪改为民主共和。但是后来,他又为袁世凯恢复帝制鼓吹,甚至使出下作手段,www.(aIhUaU.com编出如《国贼孙文》、《无耻黄兴》等污辱老朋友的书,并排演影射孙、黄等革命党人的京戏。如此的反复,难免会让人厌恶其操守。
杨度一生中曾多次急人所难,帮助过孙中山、黄兴、营救过李大钊等共产党人,但同时他又嫖娼宿妓,贪污公款,留下一些污点。
杨度晚年寄身于青帮大头目杜月笙门下,虽为共产党做地下工作,但很长时间内人们并不了解,因而对他的品行更加不齿。
3无出身、无资历、无自己的班底
杨度曾两次参加科考,但均未中进士。1903年,在张之洞主持的一次经济特科考试中,他取得一等第二名,但有人向慈禧进言,称当科考生多为新党,所以杨度非但未被录取,反遭通缉。无进士出身,在清朝时是很难顺利出任重要官职的。
袁世凯因为多次采纳了杨度的主意,所以觉得欠下人情,曾有意让杨度出任内阁成员,但终因其资历不够而作罢。后来,袁世凯还曾考虑让杨度任政治会议议长,差不多马上要公布了,此时李经羲进京,李曾做过清朝的云贵总督,袁世凯一比较,觉得杨度资历还是浅,便改了主意。
民国时期的军阀们大多是清朝时的封疆大吏,这就是资历的作用。
另外,虽然搞了多年政治,但杨度一直没有自己固定的班底,而反观孙中山、黄兴、袁世凯,都是依靠自己的组织而拥有强大的力量。
4性格上有弱点
杨度常常被认为有才,这个有才指的是有文才、有口才、诗词书法水平高,但是杨度性格上的缺陷也是显而易见的。杨度其中一个性格是,内心或喜或忧,总是很快就在脸上表现出来。这表明,他为人并不深沉大器,而当大官的人大多喜怒不形于色。
袁世凯曾说:“杨度这个人书呆子气太重。”“杨度聪明,但聪明过了头。用用可以,当宰相不行,他不是大器之才。”
晚明大儒吕坤在《呻吟语》中写道,“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辩是第三等资质。”以这种说法来衡量杨度,他应该只具有第三等资质,也难怪无法成为一个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