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十五天腌制一道穿越汉代的蛏鲊
文/王明军
汉代的“鲊”取代战国的“醢”,这是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沿海大量海产品直接流入中原的结果。
追溯到战国,“醢”是以肉类为主要食材制成的肉酱。《周礼·天官》中记载:“醢人掌四豆之实,醓醢、蠃醢、蠯醢、蜃蚳醢、兔醢、鱼醢、鴈醢”。郑玄解释道:“凡作醢者,必先膊乾其肉,乃後莝之,杂以粱麴及盐,渍以美酒,涂置甁中,百日则成”。
《说文·鱼部》:“鲊,藏鱼也。”便于储藏和运输。《汉书》:“昭帝时,钓得蛟①,长三丈,帝曰:此鱼鳝之类。命大官(御厨)为鲊,骨肉青紫,食之甚美。”隋炀帝视察运河至江都,地方上进贡有各类鲊,还有腌制的螃蟹。鲊的鼎盛时期应为唐、宋、元。这一时期的种类相当繁多,其记载随处可见。北宋汴梁、南宋临安市场上,脯鲊的品种十分丰富。《清异录》、《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事林广记》中记有“玉板鲊”、“银鱼鲊”、“海肠鲊”等,品种繁多,且花样丰富。宋元时期,其它品种的鲊也有了五日、七日、十日成熟的旋鲊,如“荷包旋鲊”,“羊肉旋鲊”等,还有鲊的拼盘,如“玲珑牡丹鲊”。仅《梦梁录》一书就介绍了“海蜇鲊”、“大鱼鲊”、“筋子鲊”、“鲜鹅鲊”、“寸金鲊”等多种。甚至小说《水浒传》及元朝的元曲《渔樵记》中都多处提到了“鲊”。元代“鲊”的范围,实际上取代了大多数的腌制品,比如用米粉、面粉等加盐和其它作料腌制贮存的菜,都称“鲊”,蔬菜中有“茄子鲊”、“扁豆鲊”等。由此可见,“鲊”在中国食文化中,无所不包,无处不在,是非常普及的食品制作方法。不仅如此,不同的“鲊”还可以相互配用,形成新的复合味“鲊”。
前不久,美国副总统拜登在新任驻华大使骆家辉的陪同下,和孙女一起品尝北京炸酱面,这个“炸酱面”就是元代的中国式快餐(索唤)“一了百当”。按正规的书写应为“鲊酱面”,所以,老北京人真正知道这个出处的很少。但“鲊酱面”并不一定是元大都的专利,很可能是南宋临安最为普及的一款市井小吃,是今天杭州人的骄傲。扯远的话,新疆名菜“卡瓦普”何尝不是“鲊酱面”的翻版。
在研究中国食文化的过程中,一直有亲自做一做最原始 “鲊”的冲动,并亲口尝一尝远古的滋味。在阅读中发现,宋、元古籍中“蛏鲊”出现多次,用蛏子发酵做鲊并不复杂。西汉制鲊用“资”,类似绍兴酒坛这么大,自行研制少量蛏鲊,用小瓦罐却观察不到蛏子发酵时的形态变化,于是干脆用瓶子做,可直接观察。其实,元代制瓶工艺已经很发达,很多制鲊工艺甚至烹饪都是在瓶子里完成的。
宋代无名氏女厨所录蛏鮓:“蛏一斤,盐一两,腌一伏时。再洗净,控干,布包石压,加熟油五钱,姜、桔丝五钱、盐一钱、葱丝五分,酒一大盏,饭糁一合(案:一升的十分之一),磨米拌匀入瓶,泥封十日可供。鱼鮓同。”《居家必用事类全集》:“蟶鮓洗净每斤用塩一两。腌一伏时。再洗净控干。布褁石压。入酒少许拌。用熟油半两。姜橘丝半两。塩一钱。葱丝一两。饭掺一合。红曲马芹茴香少许。拌匀入瓶。泥封十日熟。”
我用大致的比例,把腌制的蛏鲊就放在室内的空调环境中观察,几日后发现有小泡泡泛出来,打开瓶盖闻闻,酒糟香出来了,还夹杂着葱姜的浓郁。十天后,整瓶的蛏鲊已成酱状,怀着忐忑的心情,品尝了一点,口感细腻,绵绵的,有点偏酸。估计温度不够发酵还没到位,于是又等待了5天,终于大功告成。
在寂静的夜晚,听悠扬的古筝,喝香醇的米酒,尝古老的蛏鲊。问月:醉,难道不是一种心境和超越吗?以至于冥冥之中,隐约未成相识的影子,从眼帘走过……孔子失去子路后老泪纵横,佛袖将“醢”撤下;隋炀帝那浩浩荡荡视察运河的船队和沿岸献“鲊”人群的挥手……
①蛟,指鲨一类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