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975年9月15日,丰子恺在上海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七岁。丰子恺以其漫画闻名,但同时也是作家和翻译家,难以归类的丰子恺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一个谜。汉学家白杰明的代表作《艺术的逃难:丰子恺传》即将由铁葫芦推出,作者在书中呈现了一幅交织并行的图景:作家、画家、翻译家丰子恺的生活和20世纪中国动荡的历史,第一次在文化和历史背景中系统检视丰子恺的一生。
文|铁葫芦图书
图文来源|《艺术的逃难:丰子恺传》
摘自白杰明《艺术的逃难:丰子恺传》
不封不树,日月遂过。
匪贵前誉,孰重后歌。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
1971年秋,丰子恺完成了最后一套绘画作品。这七十多件画作是他自1969年以来秘密创作的,交给了学生胡治均,作为多年以来赠给胡治均的三百多件作品的替代之物。胡治均是上海市电力公司的干部,在40年代就认识丰子恺。“文革”中,他受到冲击和追查,在万般无奈时,从珍藏的老师赠画中选出十多幅,藏到领袖像和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条幅背后。剩下的三百来幅,他觉得似乎是定时炸弹,随时会被抄出而带来极大麻烦,这些作品与其让别人毁掉,不如自己动手。一天凌晨,他带着一大包画稿来到江边,含泪将其沉入江底。这个时期,直到1971年林彪事件之前,“文革”的动荡仍在持续,人们依然生活困难,但丰子恺决定尽可能给胡治均重绘失去的作品。于是,不顾病体虚弱坚持作画,叮嘱胡治均每周来一次。每次丰子恺总会给他一个封好的信封,让他藏好回家再拆,每个信封内装着一两幅画。周周如此,从不间断。不到两年,胡治均存画已有七十多幅。1971年秋的一天,丰子恺送给胡治均一个亲手糊制的大信封,上用铅笔写着“敝帚自珍”四个大字。令人奇怪的是,丰子恺选择这个经典之语作为最后一本漫画集的题目。这四个字来源于诗人和文学批评家曹丕的《文论》。虽然当时丰子恺的艺术被外界贬低,但他用这四个字宣告,他和最亲近的朋友仍然珍爱自己的漫画艺术。他在给新枚的信中最早提及此事时,因害怕被查出,就和儿子约定在以后的所有通信中用“语录”二字代替“画”字。
这些“无用的画”并非是丰子恺晚年仅有的作品。据丰一吟说,在动荡的年月中,父亲经常给陌生人作画。他坚守佛教中“结善缘”的信念来与人打交道,家人担心这慷慨迟早会带来麻烦,但他说:“爱我画的,爱我字的人,总是爱护我的。爱护我的人,总不会是坏人吧!”不过,乐善好施也并未掩盖他的讽刺精神。有一次,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人来索画,丰子恺画了一幅农村景物的作品,并题字“种瓜得瓜”。
▲白杰明70年代在中国。(陆克文的哥们,一口山东腔,70年代在中国上过学,80年代曾在香港、日本居住和工作。)
白杰明(Geremie Randall Barmé),澳大利亚历史学家、文化批评家、汉学家和翻译家,也是电影制作人,现任澳大利亚国立大学中华全球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领域为17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化史。主要作品有《西洋镜下》《赤字:当代中国文化论》《紫禁城》等,还翻译了巴金、杨绛等中国作家的大量作品。代表作《艺术的逃难:丰子恺传》曾获列文森中国研究书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