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 墨色淌
千家文 都泛黄
夜静谧 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 梨花泪
静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啊 胭脂香味
卷珠帘 是为谁
啊 不见高轩
夜月明 此时难为情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
悄悄唤醒枝芽
听微风耳畔响
叹流水兮落花伤
谁在烟云处琴声长
——《卷珠帘》
周末晚,夜幕拉开,自己窝在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猛然,被一曲《卷珠帘》所惊艳。
好久都不曾听这样的歌了,唯美的文字,含蓄的表达,让人心驰神往,宛若卷珠帘下的难为情。
含蓄、典雅、凝练,仿佛是久远以前的感觉。
记得高中时,为了提高自己的文言文水平,便买来一本《古文观止》,那时候家中只有一张简易的书橱,由于当时买书多是在新华书店,价格自然不菲,于是更觉稀罕,不忍将其放入书橱落灰,便小心翼翼地藏于柜子里。
翻阅、朗读、背诵,好像是每天清晨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儿。而那样的书籍里,收录了很多文言文经典名篇,然而,真正记到心里去的,少之又少。
暑假的时候,从一处亲戚那儿借来了一本《红楼梦》,父亲说,看看便好,这玩意儿无法给你高考加分,你啊,顶多当个调剂,还是要多背诵《古文观止》最为紧要。
翻开《红楼梦》,开始吸引我的倒不是什么故事情节,说实在的,那时候对于书中的情爱有种羞涩——就好像生物课堂上,每每上到男女生理学的时候,我们都哄堂大笑,像是不自主地想要逃避一般——那时《红楼梦》于我,也就如蜻蜓点水般,将它当作睡前的安眠曲。
然而奇怪的是,这一遍《红楼梦》翻过去,竟然是很多情节历历在目,乃至以后的岁月里,只要想起它,便总能拾起些零零散散的段子。
时过境迁,一曲《卷珠帘》,似乎又勾起了自己与《红楼梦》的点点滴滴。
说来惭愧,最早读红楼,吸引我的不是林妹妹,更不是诗词,而是里面的美食——我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个茄子怎么可以做出来不是茄子味?还有她们动不动就吃的啥胭脂鹅(我猜想是不是和现在的腊肉类似)。每次看到吃的,我就眼睛发亮。那时候,什么宝姐姐啊、什么林妹妹啊,统统一边去。
后来啊,发现里面那个妙玉实在是让我匪夷所思,甚至好长一段时间,我自己在寻思,你说我要真碰上妙玉,那就麻烦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必然是她鄙夷的对象啊——要说为啥啊?因为我喝茶从来都是牛饮啊,而且什么茶喝到我嘴里都是一个“苦”味,你说要被妙玉发现了,岂不是“粗鄙”么?我那时候该如何面对美丽的妙玉美眉啊?
也不知是翻了多少次,才慢慢体会到诗词的美妙。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我不禁惊诧于古文的魅力,怎么能够如此凝练而优美,典雅而深情?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读此句时,心有戚戚,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只记得当时好像还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将一些词句一笔一划地摘抄下来。
整本《红楼梦》,总觉得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相比太过突兀,于是,第一遍之后,每次只翻前八十回。其实,关于黛玉他们的结果,或是前文有了些铺垫与交待,后面的续写按说不会出入太大,但总喜欢读完前八十回之后,就这样,没有下文地,兀自想象。
十几岁的时候,觉得黛玉心眼太小了,觉得宝钗够大度;
二十岁的时候,觉得宝钗有些造作了,还是黛玉真性情些;
三十岁的时候,猛然发觉,原来这一“情”字,本就无解,而所谓“难为”,竟是用心。
突然喜欢起黛玉来。
宝玉挨打了,黛玉两只眼睛哭得如桃子一样;
她发起火来,时常把自己气得齁齁的,最终接近气绝;
她动不动喜欢发脾气,然后便是那可怜的香包,被她剪得七零八碎。
十几岁的时候读红楼,根本就直接跳跃了那些卿卿我我的情节(我有够乖吧);
二十多岁重读的时候,看到有黛玉的情节,会莫名地揪心,搞不清是怎么搞的,看着黛玉气吼吼的样子,真想蹦进书里,帮她挡上一枪;
三十多岁再重温,慢慢地,会发现黛玉所有的缺点,竟渐渐成为了她某种代表性的特质——好像她如果不耍小性子,就不是黛玉了,那样一种感觉。
某日散步,不知怎么,又和先生提及红楼,忽然由衷感慨:“若现在,我的身边有宝钗或黛玉,我毫不犹豫地,选择黛玉作一辈子的朋友。”
先生瞥了我一眼:“黛玉,就那样的,你能hold住吗?她心眼也忒小了吧。你说你也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天天黛玉宝钗的,整的自己像文艺青年似的。”
好吧,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说起来,就我这大咧咧的脾性,实在很难和“文艺”两字挂钩。可是,他怎么也不想想,若不是当年我在他面前口若悬河背诵《红楼梦》诗词,他能注意到眼前这个貌不其扬的小丫头片子么?好么,依着他的意思,他当时心里想的,可是一位完全的“淑女”呵——提到“淑女”,我会瞬间没了底气——就好比,你完全可以自行想象,本来我很理直气壮地扯着嗓子,突然看到这个词语,我的说话声就会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的那种。
所以,他根本不懂,古文诗词在我世界中的重要位置;他也永远不会明白,《红楼梦》带给我一生的重要影响。
书里的他们,结了一个诗社;大学的时候,我愣是放着学生会不去,非要参加所谓“试翼”文学社,被我爸好生奚落了一回。
“欲询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偈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
看看吧,我们的潇湘妃子,那一种不甘苟合流俗,以清高亮节自守的骨气跃然纸上,我就纳闷啊,怎么我早些就不曾留意到呢?
其实吧,你要说黛玉的情敌——宝钗有多坏,似乎也不能这样武断评定。但我不喜欢她身上的油滑,怎么说呢?你看在她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她点的都是贾母口味的戏——放在今天,那就好像在你的生日时,好嘛,拉上一帮人K歌,突然中间坐了一位长辈,你为了取悦他,丝毫不顾及伙伴的感受,点上几曲庐剧那样的概念——想想吧,这得多有心机啊!于是呢,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我眼里,宝钗对外的一举一动,貌似都只有两个字——取悦(说直白点儿,讨好;说得高尚点儿,得体)。
也难怪,或许宝钗眼里的宝玉,是一位“白富帅”(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宝玉高不高,但看影视里,多是白嫩嫩的,就用“白”字代替下),她爱的,好像多是他的地位啊、身份啊,哪里爱这个人呢?而在黛玉眼里,妈啊,那可是她心尖上的“宝哥哥”啊,所以,她会嫉妒,会吃醋,还会拌嘴,动不动使点小性子,气得宝玉摔他那命根子——通灵宝玉。
宝钗有一首《临江仙》:“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是够均匀的,人际关系被她打点的差不离)。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果然很淡定的说,哎,用头脑去钻营的就是不一样)。韶华休笑本无根(她自知身世一般,所以自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全是风,她眼里的爱情,是否也是一缕春风哇?)”
不过,若是单从诗词本身来看,这首还是相当磅礴大气的。毕竟,宝钗是有些大格局的。她对于自己的人生,或早早筹划好了一切,所以,黛玉的小情绪,在她的眼里,何足惧哉?根本不算个事儿!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黛玉的这首《唐多令》,全然性情之流露,她的伤悲,她的顾影自怜,她的孤独,她的不甘,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所以她的每一首诗词的辨识度相当高。
如果在今天,如果两位美女都走上了文坛,我想宝钗或许是一位畅销书的女作家(说这话,丝毫没有任何贬损的意味),因为她识时势,懂钻营,文字也有相当的功底;而黛玉,或是一位小众作家——她的作品,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怎么也不会懂。
而我,只在这些仿佛夹杂花瓣一般馨香而美丽的诗词面前,做个无知的孩童吧——我愿意托起腮帮,看看不可一世的宝钗,瞅瞅眼泪未干的黛玉,然后,径直走向黛玉那里,给她递上一包纸巾。
我更喜欢这样的自己。
2014.0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