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年十月,借着“查嗣庭案”的机会,雍正发布上谕,称外间有流言“谓朕进人太骤,退人太速”,这都是胡说八道!“朕在藩邸时,从未与外廷诸臣往还,即认识者甚少”;待即位后,各处亟需用人,不得已任用一些“素无认识之人”,可用了之后,“徐观其人,实不可用,则不得不更易之”,这如何能说是“进人太骤,退人太速”呢?况且,各级官员的任免,大自督抚提镇,小至道府州县、参将游击,“每一缺出,苟不得其人”,“朕将吏、兵二部月摺翻阅再四,每至终夜不寝,必得其人,方释然于中。此为君之难,实不可以言语形容者也!”
用人难,难用人,雍正也不是以第一次叹苦经了。自古帝王治天下,无非用人与理财两端,而“用人之关系,更在理财之上”。韩非子即有一句名言,“善张网者引其纲,……引其纲而鱼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纲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其大意是,善于打渔的人,只要拉住鱼网的纲绳,鱼就自然被兜在网里;治理国家也是一样,圣明的君主不是直接管理民众,而是通过管理官吏去治理国家,官吏就是那个渔网(国家与民众)的纲绳。
自古以来,各朝统治者都极其重视吏治(或称吏政),其所谓治国治民,说白了就是治吏。吏治的好坏成败,不仅事关官风民情,更是决定一个王朝兴衰强弱的关键性因素。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干部决定一切”,再好的方针政策,如果没有扎实可靠的干部加以推行,最终只能是歪嘴和尚倒念经,南辕而北辙。
中国古代选官制度有不同的发展阶段,从先秦的世袭制到两汉的察举征辟制再到魏晋九品中正制,这一时期的官吏选拔虽然也主张以德取人、以贤取才,但由于选拔对象、程序、标准都没有一定之规,因而通常为上层贵族集团所垄断,官员的来源缺乏普泛性与公正性。隋唐以后,随着科举制的不断完善,贵族集团垄断官职的状况才被逐步打破,自下而上的人才流动得以实现。到了明清时期,科举制度已日臻成熟,其从报名到考试到录取,整个过程大体公开、公正,这也意味着官员的选拔已向全社会开放。
开放归开放,但要想金榜题名也并非易事。但凡进士出身的官员,从童子试到乡试到会试、殿试,期间过五关斩六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脱颖而出,如没有过人的才华,当然不可能笑到最后。正因为经历了各种残酷的竞争与磨难,这些万里挑一的佼佼者才被视为“正途”出身,其他如捐纳的“异途”官员当然只能仰其鼻息。
科举制虽然相对科学合理,但离完美仍有相当的差距。首先,科考通常三年一试,每科进士不过两三百人,而中国有两千多个县,加上中央各部院、翰林院及县级以上的地方官职,这些新进士显然供不应求;其次,科举出身的官员虽然重名节,贪污率相对较低,但也普遍存在“高分低能”、因循守旧、行政能力差的现象;其三,因为同年、师生的缘故,科甲官员往往拉帮结派、相互援引而形成利益小集团,难逃朋党之嫌。
对此,雍正多有不满,说“国家开科取士,原欲得读书明理之人,必期秉公持正,以端风俗、正人心。……今乃往来嘱托,彼此营求,以朝廷取士之途,为植党徇私之薮,败风俗而坏人心,亦何取于科甲出身之人?”雍正还特意举了例子,说前户部尚书赵申乔也算是名臣了,其临终时嘱其子孙,说有门生三人从未谒见,待我百年后,不许其登门来吊!以赵申乔这样的清正大臣尚不能免此陋习,其它可知。
接着,雍正又说,现在有人议论我不重视科甲官员,这种说法不值一驳,“国家首重科目,朕于一长可用之人尚必录用,况科甲出身乎?且乡会中式,文章知遇,师生礼貌之常,朕亦非概行禁绝,但能以党援为戒。”换言之,雍正反对的并非科甲而是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