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世俗束缚,体验“在路上”的自由精神。一个良性健康的社会应该是多种价值观并存才有趣,恰恰相反的是,现在的都市人正集体被物质化的生活绑架,把一套房、一辆好车作为奋斗理想的年轻人比比皆是。 前言
2009年 两个北京小伙谷岳、刘畅用一个夏天以举手搭便车的方式途径十几个国家,16000公里的旅程到达德国柏林看望女友。当然,这个幸福的女孩叫伊卡,是谷岳相恋三年的女友,这种极富浪漫色彩的苦行见证了普通人爱情里的闪光点。那么,两个旅行者中的另一个人,刘畅,总是会遇到朋友们各种各样的疑问,你,又是为什么而去的呢?我想,写这本书也许可以表达出我含混不清的旅行目的,以及为了逃离我们庸庸碌碌的人生而所作的一切努力。
图注:全部旅程和拍摄靠我和谷岳完成,自拍,自费,我们携带两台DV摄像机,一部照相机,一部笔记本,一支三脚架。
如果你在百度上搜;搭车去柏林
你可能会得到几十万条咨讯:2009年 两个北京小伙谷岳、刘畅用一个夏天以举手搭便车的方式途径十几个国家,16000公里的旅程到达德国柏林看望女友。当然,这个幸福的女孩叫伊卡,是谷岳相恋三年的女友,这种极富浪漫色彩的苦行见证了普通人爱情里的闪光点。那么,两个旅行者中的另一个人,刘畅,总是会遇到朋友们各种各样的疑问,你,又是为什么而去的呢?我想,写这本书也许可以表达出我含混不清的旅行目的,以及为了逃离我们庸庸碌碌的人生而所作的一切努力。
图注:这样的镜头靠三脚架完成
图注:沿途的照片更多的是靠手机随意抓取。本书的图片大部分来自我的手机与纪录片的视频截图
图注:我们的行囊-睡袋-衣物-设备-帐篷-三脚架及防狼喷雾都装在这四个包里。我的总负重在35公斤左右,谷岳超过了40公斤
图注:搭车不一定非坐在座位上,后备箱,大卡车卧铺,或后面的斗里都是我们舒适的空间
开始,我认为一切都跟一本书有关。那就是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书中两个年轻人不断疯狂地穿行美洲:搭车、自驾、不能抑制地无目的地旅行。“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尽管几乎不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它却具有相当的迷人之处。”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路上》出版后,《纽约时报》刊登的书评这样写道:“在极度的时尚使人们的注意力变得支离破碎,敏感性变得迟钝薄弱的时代,如果说一件真正的艺术品的面世具有任何重大意义的话,该书的出版就是一个历史性事件。”
《在路上》让无数的年轻人拿起简单的行囊上路,开始了一代又一代人没有目的地的旅途。他们害怕镜子中的自我,最终丢失在物质洪流里,或仅仅是表演着为寻找自我所作的逃离。去哪里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作出反抗现实的姿态来,这些年轻人表演、鞠躬,之后就往后一跃,跳进舞台的侧幕里,五十多年来重复上演着这样一幕幕闹剧。这一文化轰轰烈烈繁衍至今天,从文学、从音乐、从电影,成为主流消费文化之外的另一体系。说到这里,我们为什么选择搭车旅行已经表示得很清楚:我和谷岳很快就会离年轻这一词汇越来越远,我们长年如同蚂蚁一般的努力与奋斗在时代洪流面前也渐渐微不足道,物质的家园早已退色,精神的家园形单影只,搭车旅行,在路上,更像一场迟来的成人礼。
作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导演,在搭车旅行之前,我曾设想过拍一部公路电影,一男一女,两段截然不同的旅程,目的地相同却永远没有相遇。男主角路过生命的孤独与割舍,女主角路过生命的迷惘与欢愉。写作剧本是漫长艰辛的过程,我发现,公路片只能在公路上完成。在漫长的煎熬和等待中,好友谷岳的邀请是仿佛从天而降的礼物。三个多月的旅程,我们接触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在他们的车里、家里,遭遇不同人的人生:在新疆广袤的沙漠,慷慨地搭每一位路人同行的石油卡车司机;在吉尔吉斯坦酒后遭遇牧民热腾腾的马油大餐;乌兹别克斯坦沙漠船只墓地的守墓老人;里海边独臂豪饮的俄罗斯水手;土耳其豪放热诚的富二代;伊斯坦布尔雄浑壮观的欧亚两岸;罗马尼亚坚强的孤儿院志愿者;匈牙利布达佩斯青年旅馆的韩国老板;布拉格的CROSS重金属俱乐部;东柏林的艺术家贫民窟……亲自体验并拍摄一部公路纪录片,是我这些年来最大的梦想。我相信公路电影的制作者们都经历着这样在路上的日子。思想的巡游也必然伴随着身体的游历。
《在路上》这本书从2000年一直陪伴我到现在,四次阅读都没有翻到最终章,命中注定它要留给这次旅程。在搭车旅途的某辆大货车上,我在颠簸的驾驶室的卧铺上读完了最后一页。车窗外是何时何地的风景,都已不再重要。本书的结尾这样写道:
我知道在爱荷华州,在人们允许孩子们哭泣的地方,孩子们在大声地哭泣着。今夜,星星就要出来,你可知道那大熊星座就是上帝?今夜金星一定低垂,在祝福大地的黑夜完全降临之前,把它熠熠的光辉洒落在草原上,藏起河流,裹住山峰,隐没掉最后一片海滩,然而完全没有人知道,自己除了可悲地趋向衰老外,还将有何遭遇。
图注:旅程线路图-总共行程16000多公里,搭车88次,三个半月
这本小书是我个人的小小旅行随想,有些旅程段落详细,有些只是一笔带过。这趟旅程我和谷岳约定好一人一本书,同样的旅行不同的视角,不同的生命体验与收获。我偏执于一个普通北京人的视角,偶然的机缘巧合,展开搭车去10余个国家的梦想之旅,我没有超于常人的意志品质,也没有职业旅行家的丰富经验,更没有超凡脱俗的个人魅力。我只是因为想要追求一些自己以为需要的东西而与朋友踏上旅途。旅途终结的时候,每个人的内心都因为这段路而得到了某种圆满。于是那个原来执著的目标也许就不再重要。
清晨五点半的地铁五号线图注:地铁5号线-每一天醒来,注定是两个小时城市里的穿行
你可曾见过北京地铁五号线清晨五点半的站台?它华而不实地被设计成海洋动物晒干后躯壳的样子,干巴巴地,等待着早班的地下铁从这边来再从那边走,等待着目无表情的人们前来重复命中注定的日子。 我经常会在清晨,赶最早的一班地铁回家,因为工作通常需要熬夜,我便有了这样一种机会,体会与人群相反的轨迹,体会身体在极力透支后的某种亢奋,身体是软的,而心底却清明一片,静逸安详。你会发现夜与昼的更替是随鸟的叫声来临,天知道北京竟有这么多种鸟,在你不知道的远方喧闹。
图注:人群-谁也不会多看谁一眼,因为我们都是孤立的个体
鸟的声音会被对面站台渐渐汇聚的人声终结,列车会把他们带往市中心,而我的方向相反,等候在回家的路上,独自拥有这一半的站台,以一种旁观的心态默默注视着对面越聚越多的人群。那些人虽然陌生,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陌生人,我们都从五环外的新建高楼里醒来,或是十几个人挤在两室一厅分割的公寓里,因为抢洗手间而争吵,因为左邻右舍的梳洗打扮而诅咒着为什么不能再睡上十几分钟。找到熟悉的早点摊,排队买着熟悉的糊弄肚子的东西,然后强打起精神随拥挤的地铁奔赴一个小时后另一个属于自己的格子间。
熟悉这样的世界,这样的陌生人,这样的生活,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常常问自己,三十多岁了,如果有机会和别人交换各自的生活,那么,我会选择和谁交换?潇洒地开宝马车的,还是在地铁车厢里啃油条?没有,熟悉的生活仅有这一点点差别,我们拥有同样的苦难,仅靠可怜的一点点财富来显示彼此的差别。三十多岁了,人生不再新鲜,多少对未知的探求也泯灭在这许许多多的不得不里。不得不去向广告牌上成功的人生去靠拢,一家三口,穿着一尘不染的夏装,跑向以外国风景地命名的美好社区,女人很满足,男人很得意,孩子的头发很整齐。虽然觉得这一切很可笑,但是, 开往城郊的地铁来了,我也只能低头走进车厢里。每天,我们在地铁五号线里路过路人甲,再路过路人乙,看别人看自己,没有一丝绝望。因为五号线代表我每天的旅程,无可选择。
图注:格子与格子构成了我们最熟悉的生活和风景
这仅是我2009年年初的想法 ,六个月后,我和一个叫谷岳的家伙去了一万多公里外的城市,那里有他的姑娘,也有无数条血管般蓬勃的地铁,喧闹地在每一个清晨流过城市的庞大身躯,那里叫柏林。
谷岳的三分钟“三分钟内可以发生许多事,欣赏一段不错的音乐,吃一顿仓促的快餐,经历一场感情变故,改变一个人的某种世界观,获得或失去一笔财富,也可能失去亲人,或离开一片你挚爱的热土,再或踏上一段征途,很多很多……”
在北京南锣鼓巷的一家小酒馆,我把自己的三分钟给了对面这个叫谷岳的家伙,他用三分钟和我说明了他的计划,他想寻找一个旅伴,拍摄经验丰富,能各自负担费用,花三个月的时间,一起从北京出发,搭车旅行去德国首都柏林。用他的话讲,去看女朋友的旅程也要给自己留下些什么,这里借用他的演讲文稿:
“一直崇拜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再加上电影《摩托车日记》和《荒野生存》的启发,我要去找伊卡,也要亲自体验一下‘在路上’的自由精神。如果我是坐飞机去见她,那么玄窗下的原野,我就无法用脚步去丈量,我和伊卡也就没有更多的收获,我想慢慢去感受,与她距离越来越近所带来的影响,对我生命的影响。
以前我也上过班,在2001年的时候,我在美国的通用电气做金融(工作),算风险评估吧。工作了一个月后,突然有一天有一个深省,我就想我从小学就努力好好学习,上中学、上大学、找着一份好工作、要买房子、买车、结婚生孩子,这一辈子的东西都已经知道了,我觉得有点太遗憾了。所以2003年我把工作辞掉了,把我的家当都卖了,开始环球世界旅行。2006年认识我现在的女朋友叫伊卡,她是德国人。我跟她相处两年后,她说她要回德国一段时间,想家了,这又给我再次上路的动力。另外我觉得社会越来越实际了,所有的东西都建立在金钱和互利的关系上,所以我想用这种搭车的方式,来寻找不是在金钱,不是在互利的关系上创建的一种友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搭车,要搭陌生人的车。”
其实在这以前两年我们就通过旅游卫视的朋友认识,那时他就已经是职业的旅行家了。而我,一个拍纪录片的小小导演,虽然也经历过诸如雅鲁藏布江大峡谷、长江源、柴达木、可可西里等地的探险拍摄,但旅行一直不是我的直接目的。而这次,更是没有任何理由,只是要走,要出发,要一直走在路上。
图注:天通苑-5号线和13号线的交汇。我租住的小区所在地
十年前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时候,我拼命看《麦田守望者》这样的小说,听《涅槃》,去中戏小剧场蹭话剧《盗版浮士德》,和同学们聊着某大师艰涩难懂的电影,憧憬着将来一起拍充满新锐气息的片子,唾弃着所谓俗气的生活,那时候觉得这肯定就是自己将来的人生。但是慢慢地从毕业开始,我也进入了一种大家都会进入的生活。去挣钱,去过一种世俗人眼中你应该过的那种生活。谷岳用三分钟说了他的想法后问我能不能走,感觉言语中还要给我一些时间去思考。但我内心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定要走,虽然当时搭车对我来说还只是天空上飘着的一种概念。那时我正处于人生的低潮,感慨自己十多年的时间在北京这个城市里做了很多莫名的事情,表面上热热闹闹,内心却无比空虚。我的故乡,这所巨大而喧闹的城市,时常让我害怕失去仅有的一点归属感,失于挣扎生存的勇气。
我的生活像是在魔比斯环上爬的蚂蚁一样,蚂蚁一直以为能从纸的开端爬到纸的末端,爬到末端才发现其实又到了开始的地方。一直原地打转,缺少生活的新鲜和激情。所以一定要走。决定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很多的顾虑:我的存款不多,这三个月走了,生活来源就没有了,虽然我是自由职业,没有固定工作,没有辞职的问题,但是同样面临生存的压力。房租怎么交?以后怎么办?长期合作拍片的客户这次拒绝了,以后人家还会不会来找你合作?很多的机会就因此失去了。但是能促使我把这些都抛下而毅然决定走的主要原因,还是对这个城市的感觉,有时候我会觉得整个城市已离弃了我,我从城市的中心漂流到了城市的外围——记得小时候是在长安街沿线长大,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迁徙,到三环外,四环外,过了这么多年,甚至置身五环以外,从23楼的出租房眺望环内,曾经的核桃树与梧桐毅然苍翠,但已物是人非。我很想笑,既然生活已把自己赶得越来越远,为何不干脆痛快点走得更远?去看看真正想看的东西,“在路上”这三个字,一下子跳出来,在脑海里闪着神圣的光辉。
图注:坐5号线,每每都会选择最后一个车厢,等待从地面钻入地下的时刻
“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就永远不会做了。”对面拿着啤酒的谷岳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十年前,在网络上看到一个科学新闻,至今想起仍会发冷。
1999年情人节那天, 旅行者二号在掠过冥王星后,飞向没有尽头的宇宙深渊 。它的孤独让人不寒而栗, 在调整方向奔赴这一命运时,一个女科学家, 遥控它做了最后一件事情: 缓缓转过身, 将镜头朝向我们这个行星系, 眨了最后一下眼睛。那张最孤独的照片,远没有想象中宏伟, 地球只是一粒可以拂去的尘沙。 蓝色的尘沙, 与沙漠中任何一粒沙子一样寂寞。
我无比羡慕旅行者二号,温暖的告别后,一头扎入冰冷没有尽头的宇宙荒漠,飘荡在充满无尽可能性的虚空里。
纪录片网友跟帖
纪录片播出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感谢观众对我们的支持和厚爱。更令人鼓舞的是无数中国年轻人正拿起行囊,搭车奔走在中国广袤的大地上,去探索去收获属于自己的精彩旅程,完成自己的成人礼。
本书附赠的光碟是这趟搭车之旅的自我剪辑版本纪录片,融入五号线上的人生,还原对旅程的原始感受。当然更欢迎读者能到网上或旅游卫视收看我们的纪录片《搭车去柏林》
其实就想过一种“推开窗就小桥流水人家,转个身就断肠人在天涯”的生活----GOD~~FATHER~~
这个故事可以发生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个年轻人身上。我们总会因某些原因而踏上一条路。而终结这条路的唯一办法,就是走完它。走完它以后,你就会知道,怎么样把那座空城填满。——石尚石
搭车去柏林,浪漫到无以复加!浪漫到极至也意味着无比的艰辛,一路上是脚踏实地的真实,现实与梦想的交相辉映。我们永远都不会有这样出走的勇气,所以才会被轻易打动。 ——小白吐杰克斯基
不知你的人生是怎样,是否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地而坚定地买票上车,即使沿途的风景美不胜收,也不会轻易跳下来。而我不同,我是一个旅人,常常贪恋美景而耽搁了行程。这样忍不住下车来的后果,就是车子呼啸而去,不再等我。虽然后来我又搭过一辆又一辆的车,但这些车已不是原来那辆,而且说不定再也到达不了原来的目的地。——赫拉 (永葆心灵的饥渴)
这部片子适合以下人类看:
宅人
自觉太多时候在浪费生命的宅人
胆小 畏首畏尾 患得患失者
想得太多做得太少
热爱背包旅行或对此有向往者
以及……欢迎对号入座进行补充—— 花 (不能退缩,越退缩魔鬼越有机可乘)
说实在的,以爱情的名义出走,是我一直不齿的话题。因为这太过现实,行走应该是一种姿态,而不是一种路径,就像死亡只是必然的结果,而不是我们的目的一样。
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无论以什么理由上路,这样的行走本身让我动容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包括我,即使具备了一切出行的客观条件——好身体、充分的时间和够用的金钱、有个目的地、规划好路线、了解了沿途民情风俗、甚至学会了一些当地语言——我们依然不会上路。
刘畅应该是个典型的北京文艺青年,长发,小胡子,宽大的T恤,连那双谐谑的小眼睛都表明他是一个喜欢去发掘事物有劲儿的一方面的这么个人。但是他表现出来的是对具体事物的偏爱,这大概是摄影师通过镜头工作的习惯形成的特点。
在我坚持不懈地用一个晚上看完这片子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难以理解他们表达出来的那种近乎窒息无法比拟的美景,尽管我也看到了天蓝云白,草绿花红,原因就在于镜头——在真实的环境下,我们退两步,还是置身天地迂阔,无处可遁,所以感受是胁迫性而有攻击力的。但是,在镜头前,只要我离电脑屏幕远一点,景色就好像变得没那么清晰和亲近了,无论多大的广角镜头,也不能同时将180度内的色彩连同气味、声音、湿度和温度一起传递出来。
所以,在路上才显得这么的重要。道听途说前面的风景,永远都只是一个冰箱式的悖论:你说关上冰箱的门,里面灯会不会熄灭呢?当然,到冰箱里去试一次,你就知道了。
搭货车旅行才是正经事图注:谷岳是搭车计划的始作俑者,我陪着在路上不断傻乐
图注:路上搭我们上路的陌生司机们,他们才是纪录片的主角
离京24小时后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在家里把背包打了好几遍,很少临出门前会这么仔细地准备行李。把东西拿出来又放进去,放进去又拿出来,反复几次都无从知道究竟要带多少东西才能够这三个月的旅行。这种心情有点像小学去郊游的前一天晚上,兴奋得睡不着觉,一直检查自己包里的糖果巧克力是不是够吃一样。愣愣地看着撑得满满的大包小包,它们静静地像在问我,到底准备好了么?
虽然十年的拍片生涯中也经常出门,足迹基本上踏遍了大半个中国,但一直有着团队的支持和精心的计划。这次和谷岳一起,行程中太多要靠自己去解决和完成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恨不得把家也一起背走,没错,对背包客来讲,这两个歪歪扭扭的包就是家了。这种随意旅行的方式,我一直向往很久,我痛恨充满计划的行程,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结局的电影。然而,真的要上路时,我可以听到来自遥远内心的咚咚鼓声。
图注:在后海一家朋友开得酒吧汇合,整理装备,等待出发。出发的这一天,是我2009年的经历里最长的一天
6月8日,我们两人在后海的一个酒吧里面碰头,就像平常一样。
我们把出发的地点定在后海,因为那曾经是少年时代的乐园,游泳,滑冰,刷夜。中学时也会每天放学骑车专门到湖边转一圈,不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发呆,坐到太阳落山,水边晚风吹来,听着湖对面生涩的萨克斯,很舒服,也许这就是故乡的感觉。与其说从后海的某一地出发,不如说是从我心里的某一块地儿出发。碰巧谷岳也有后海情结。他对北京许多快乐的记忆也是在后海沿岸发生的。但我们去了以后才发现,那天是北京干旱许久后的第一场大雨。我们被困在那儿了。
图注:合影, 出发,从最熟悉的一块儿角落出发
酒吧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早上十点,我们聚齐,外面云雾蒙蒙,湖面平静。拍了第一张合影照片,换上冲锋衣,各自背起40公斤的负重。包里除了衣服、帐篷、睡袋外,还有两部摄影机和照相机、三角架、笔记本、各种充电器、电池、甚至一人还有一瓶防狼喷雾剂。把包一背,好像真是要远行了。这时雨突然就大起来了,越等越大,中午了,不能再等下去,我们冒着大雨放弃了坐公车去公路边的想法,拦了一辆出租,赶赴六里桥京石高速入口,开始我们三个半月的搭车旅行……
图注:杜家坎收费站,谷岳第一次伸出搭车的国际标准姿势
把手伸出来,把拇指伸出去,面朝车来的方向,微笑,这就是搭车的标准姿势。第一次做这个动作觉得挺傻的。猜想别人看到后一定会纳闷你们这是在干吗?!做这个手势的时候,一直都有把手收回来的冲动,我看到这个手势也是在电影里头。在现实的中国是什么样?没有办法预知。
在京石高速杜家坎收费站边,很长时间来来往往的车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谷岳在雨里微笑着,打着手势,我拿起摄像机希望能捕捉到激动人心的时刻。之前谷岳在新西兰搭过车,我相信他的经验,不会太久,一定能成功。半个小时了,司机还是开着车呼啸而去,甚至有些车经过时泥浆还会溅到身上。谷岳寻思是不是该换个方式。我们在路边找了一个纸盒子,撕下来一块,用马克笔写了“保定”,写了以后还一遍遍地描,生怕别人看不清,写保定是因为觉得这个地名近,第一天出发,能出北京就不错了。写了牌子以后发现有很多司机都会把窗子摇下来,然后看着我们,但是我觉得他们看的不是牌子,而是看我们的脸,他们一定是想看两个大傻帽在大雨天举着牌子要干什么,他们更奇怪了……
谷岳有经验,这地方搭不了车,就要去下一个地搭,换个位置也许能碰到更好的机会。于是我们就跑到京石高速公路主干道上,很多车从那儿过,但是他们觉得我们的行为挺新鲜的,又不可思议。这里是主路,不远处还有摄像头,从我拍片经验来看,如果干这种事,肯定马上有人来管你。 果然,十来分钟后出来几个管理员,说不能在这边搭车,太危险。我们解释很多遍也不行,无奈,我们俩只好又回到收费站的出发地,坐在那儿犯愁。当时还有北京的兄弟梁子、王颐来送我们,这两个兄弟感觉到我们今天肯定出不了北京,梁子最绝,说再试一会儿,实在不行,这大雨天,正好边上吃涮羊肉去,今天不走了。
太看不起我们了!我们挺绝望,但又不想放弃,如果第一天就放弃,后面怎么继续呀。几个小时过去了,已经接近下午,最后给朋友打电话,让她开车把我们送到高速路的服务区,我们判断可能到那里搭车会容易一点,当然,这还是靠谷岳的新西兰经验。
图注:伸手不行,就来牌子
搭车4小时冒着瓢泼大雨到了窦店服务区,服务区里空空荡荡,人们都在便利店和车里躲着。我们到了加油站,跟加油站的人讲:我们要搭车,我们会一辆一辆去找司机问,你们别来轰我们就行,他们说没问题。然后就开始试。我们问人家,要搭车去石家庄,能不能拉我们?结果各种各样的人反应都一样,觉得这是俩神经不正常的人。
这时,我开始佩服谷岳,各种有用没用的车都会去敲,堆积起面部肌肉作出微笑的表情:你好!我们想搭车去石家庄,你看看能不能免费带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是旅行者,我们会一路搭车去柏林。当然,大部分车主回报以茫然、错愕、打发发放免费宣传品小工的表情,车窗马达兹兹转动后坚决地摇上。搭车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本事需要很强的内功才能修炼成,就是脸皮一定要厚。在面对无数人拒绝的时候,还能坚持着说同样的话,这功夫很了不起,得开始学习。我觉得可能是我们手中的摄像机帮了很多忙,最后,遇到一位先生开车去石家庄,加油站的师傅也特别高兴,主动跑来说替我们做担保,说这两个兄弟不是坏人,要搭车去柏林,今天就想到石家庄,你就搭人家一段吧。那个人没犹豫多久,就答应我们了。我脑袋里激动地响起宏伟的奏鸣曲,感觉这哥们儿太牛了,这么好的心,但同时也隐隐感觉他一定也是晕乎乎的头脑发热才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吧,哈哈。
坐上他的车,我俩就感觉到第一天成功了。没想到就这么顺利地搭上车,都已经准备回去吃涮羊肉了,非常激动,不知道怎么感谢这哥们儿。
这位先生自称姓付,从北京去石家庄出差,开的是自己的私家车。我们身上都是雨水,有点不好意思怕把他车弄脏了。付先生但不介意,看起来心情很愉快,他说他也只是在电影里看到过搭车人,我们彼此都是第一次,我心想,我看过的搭车电影都是恐怖片啊,都是教育大家绝不要随便让路边举手的家伙上车,不管是女青年还是男青年,他们都会突然出来害人的!而付先生很大气,看着我俩狼狈的样子,安慰我们说今天是因为雨大,后面搭车应该会更顺利点,像他这样的人会很多的。我和谷岳看着电闪雷鸣的窗外,心想不管怎样,我们终于出发了,多难的事情最终都会办到,就算概率低,但是只要有第一次成功,我们也开始相信这件事能够坚持下去。
第一天的暴雨终于有停歇的迹象,继续前进
图注:暴雨中,爽朗的付先生
到石家庄已经是晚上六七点,天快黑了。石家庄也在下大雨,整条路洪水泛滥,造成大堵车。千谢万谢付先生这位好心人后,我们下车了,并一直行注目礼看他的车走远,心中感慨万千。自此之后我们也形成了一种类似仪式,每次到达目的地后下车、合影、心怀感谢目送敬礼直到对方变成地平线上遥远的小黑点。
我们判断了一下形势,决定继续走,不在石家庄停留,第一天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加之刚刚搭车成功,要趁着士气正旺时往前赶。而如果搭车,还得到省道或者到国道上,因为到了城里很难出来。于是我们奔向最近的服务区,首次成功的经验告诉我们,还是在服务区搭车容易。
搭车10小时到服务区是晚上八点多,距后海出发已经10个小时,天彻底黑了下来,我们俩也饥肠辘辘,就找服务区餐厅吃饭。这还只有涮羊肉,我们寻思边吃边跟旁边的司机套磁,那些司机也边吃着涮羊肉,边很警惕地看着我们,摆出各种很强悍的表情,真亏得谷岳还能假装看不到众司机拒人千里的脸色,一个一个不放弃地问,我从心里涌起了敬意。服务区里有很多货车,也有长途旅行的私家车,我们跟每个人讲,要搭车到太原,结果花了两个多小时都没得逞,于是又到加油站,我看着包,谷岳一个人去外面问,结果还是没戏。
当时觉得,今天就到这儿了,搭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困难。在北京,有好几千辆路过,最后只有一辆车,还是在加油站师傅拍胸脯担保下才搭上的。搭车成功的概率非常低,要看运气。
晚上,雨一直没有停,我在加油站外面站着,路灯下的雨丝看着越来越密,我看着包低头抽烟,哈气和烟一起飞出去。谷岳继续东头西头走来走去,等待进场的车,能问的车越来越少了,大部分货车司机要停留过夜,私家车理都不会理你。
过了好半天,有三辆卡车在旁边停下了,一看就是来吃饭的,从卡车上下来的人用特别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一看就是特别基层的卡车司机,说话嘻嬉哈哈,不知北方哪里的口音,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琢磨你,让人感觉很怪。旅途中的第一天晚上,我的第一直觉,是有人不停地在琢磨你,盯着你的包也盯着你,他们可能很好奇,但是深夜有人这么打量你,肯定不是很舒服。 我们互相看了看,假装没什么反应,他们又看看别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过了一会儿谷岳回来了,谷岳一看这三个司机,就扑过去跟他们商量:我们想去太原,师傅能不能捎上我们?那三个人好像也觉得挺新鲜的,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看看我俩,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于是挺豪爽地说,行!反正我们人多。他们六个司机,开三辆空车,我们也不像能抢他们东西的人。 但他们提出一个要求,说你们两个人不能坐同一辆车,每个车是他们两个人,再加上我们一个人,这样安全系数比较高。我们连忙说行,就分别上了车。上车后一打听,是河北的师傅去太原,一路上开始聊他们的生活。
图注:三个人是货车成员的最大数,一般如果货车驾驶室已经有三个人的话,就不用考虑搭成功了
他们从河北开往山西拉铁。我坐的是李师傅、张师傅的车,他们说看见我们背着大包、留着大长头发,一看就是搞艺术的,行为怪点可以理解,我听了呵呵笑。随之对他们的生活也好奇起来,原来他们这是自己的车,花了很多钱包下来的,从河北沧州跑太原一趟能挣五百块钱,所以每月只在家里停留三四天,其余的时间都是日夜不停地在路上。孩子还小,这作爸爸的就已经在给他筹备结婚、盖房的事情。我说这也太早了吧,张师傅说早点忙活出来,赶紧还完对子女的债,就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问什么是喜欢的事,两位师傅答不上来,就说,这是一种心情,时间是自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完我们哈哈大笑,我闻着这个味道怎么有点像自由呢。雨停了,路很黑,只看得到前面车灯照亮的两个区域,断断续续的白线以平均的速度划过,空气潮湿而清凛,半夜了。
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货车司机,他让我印象很深,以至于我对货车司机有一种特殊的情怀,会在后面详细地向大家说。
搭车16小时花了五六个小时,才从石家庄赶到太原,这时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下了车后,发现这里是太原城外清徐服务区。我们实在太累,找到服务区旅馆,我们想住下,但房间全部爆满。
这时,谷岳跟我讲,高速路涵洞桥底下有个洞,咱们在那儿搭帐篷睡吧。我一听就觉得不靠谱,那个桥下很偏,什么都没有,虽然有灯但是没人愿意绕路往那走,我莫名其妙感觉到某种危险,因为太不确定了,我说咱们还是换换吧。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其实是第一天,自己的心态还没适应。我们跑到服务区吃饭的地方,几个服务员在那边做磕睡状,我们进去找了桌子在那儿趴着,准备坐一晚上,当时又累又兴奋,睡不着,但又实在困得不得了,只好趴在桌子上。
图注:服务区的住宿条件紧张,很少有人选择睡在这里,货车有卧铺,我们发现这个空荡荡的餐厅已经很幸运
在服务区趴着特别累,感觉趴在桌子上不能休息好,不像上学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讲课,我能够趴在桌子上睡得很香甜。这个时候趴着桌子睡觉,心里挺忐忑的,觉得后面这几个月,恐怕要不断遇到这样的场面,你去的那个地方,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肯定经常会找不着地方住,吃的都很难,不确定性太多,第一天已经证明了。首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搭上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搭上车,说不定更多时候被困在原地。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服务区的时候,还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知道前路漫漫,情况无常,第一天不能让困难对自己造成很深的影响,怎么也得挺过去。
我觉得谷岳肯定会更从容一些,因为他还提出住桥洞底下。那是各种电影里面都会发生问题的地方,很经典,谷岳的态度也很经典:咱们就睡在这儿吧,这儿挺好的,又避雨又遮风。混了三十多年,住在桥洞底下感觉不太一样,因为在别的地方旅游,搭个帐篷住是能接受,经常也这么玩,但那是你主动选择住在野外的,这次是被迫住在古怪的地方,感觉就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很接受,他在路上的时间比我长的多,这种生活方式就是他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心里负担,可能住个星级宾馆,他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根本睡不着觉。
搭车20小时当天晚上,我们就从半夜三点多趴到六点多钟,天开始亮了,服务区里陆续有车过来,更多的人进来买方便面,我们就起来去外面转悠,雨过天晴,阳光特别好,当时北京河北的雨都停了,太原天气很晴朗,加上一晚上没有睡好,疲劳中带着亢奋。
我们又开始拿出那个牌子来,改了一个地名,我们得出经验,去近一点的地方更容易搭车。我们决定去平遥,旅游的地方肯定去的人多。我们拿出牌子挨个车问,但没有人搭理我们。
一路上,走到哪里我们都准备一个牌子,写上我们要去的地方。我们会分段写,因为在国内举一个去柏林的牌子,肯定不靠谱。在北京,我们会写去石家庄、保定,希望车经过的时候,能够明白我们意思,能停一下车,给我们机会做一下交流,如果他根本不去这个方向,肯定没有用。 基本上,所有搭车的人都会举一个牌子,站在路边,这是从国外学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个邻近的地点,有些车经过你的时候会停下来,如果行车的目的地和搭车人的不吻合,就不停下来。但是在国内,前提是让司机知道我们是搭在车,而不是在等长途大巴。
可以想见,在中国这个牌子不好使,我们第一天举牌子举了很久,没有任何效果,司机看不出来我们是干什么的,只有长途大巴会停下来,告诉我们车去哪里,多少钱,给钱请上车,不给钱就免谈。所以我们一般看到大巴驶来,就会把牌子收起来。
牌子上的地名决定了你能不能搭车成功,如果写得太远了,比如从北京到石家庄,你如果写石家庄就有点儿远,这条路虽然也通石家庄,但很多车并不是都去那儿,如果写保定,成功率才能高。 牌子一般都是水果包装盒做的,我们随身带着笔,牌子写一次就没用了,得四处取材。当时以为这样的方式挺好使,但是后来发现在中国举牌子没用,更多时要改变策略,到服务区跟别人一个一个谈。在国内的四千多公里,基本上都是靠面对面恳谈成功的,只有几次是靠举着牌子顺利把车拦下来的,毕竟,让两个陌生长发男人坐上自己的车,在中国是太不靠谱的事。
搭车24小时其实太原离平遥只有一个小时车程,但我们实在困得不行了,就想踏踏实实找一个干净的床躺下。我们边举平遥的牌子边问候私家车,半小时还是毫无进展,这早上,天蓝蓝地,我俩因为疲乏走路晃晃悠悠,阳光特别强照得我们有点醉。熬不住,过了会儿经过一辆大巴车,说十五块钱就可以上。我们想,睡觉第一,去吧,就没有再继续坚持。
很快到了平遥,找到了一个非常小的客栈,平遥的老式建筑,青砖的房子,特别干净,三趟院子,没什么人。进了房间就一头扎在床上,窗帘没有拉,照在屋内,微尘在光线下静静飘舞,闻到被子上散发出的阳光照耀下特有的味道,特别爽,看看手机,十点半。一觉睡过去,特别香甜。从前一天出发算起,到真正结束,行程500余公里,用时,24小时。
图注:平遥的斜阳,搭车旅行的一个目的,就是路过喜爱的地方就可以随意停留下来,没有火车飞机的时间点催促
醒来之后,已经天黑了,我们才出来看看这个城市,发现变化非常大,10来年前上学时来过这里采风,夜里静悄悄的,老城主街都没有路灯,依稀的屋檐轮廓脚踏石板的清爽声,干净的青春岁月。现在繁华的一塌糊涂,到处都是酒吧,到处放着音乐,街上都是人、卖油炸小吃的、卖义乌生产的纪念品的,感觉好像一下从荒郊野外进了旅游场所。这种地方不能久待,赶紧走吧。
头两天还觉得搭私家车还挺容易,因为搭上的第一辆车就是私家车,我们满心以为我们以后也可以像这样在干净的车里,坐着舒适的皮座椅,把所有的旅行给完成。但后来我们发现其实根本不可能,因为很难有私家车在荒郊野外能让你上车,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谈,或者先一个人出来谈,另一个人躲在别处看东西。尽量减轻私家车主的压力。但是还是以失败居多,成功很少。之后我们在国内大概花了十五天的时间,行程七千多公里,很少能搭上私家车。
水手图注:与卡车司机们共度的时光是国内旅程部分最怀念的
头两天还觉得搭私家车还挺容易,因为搭上的第一辆车就是私家车,我们满心以为我们以后也可以像这样在干净的车里,坐着舒适的皮座椅,把所有的旅行给完成。但后来我们发现其实根本不可能,因为很难有私家车在荒郊野外能让你上车,我们试了很多方法。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谈,或者先一个人出来谈,另一个人躲在别处看东西。尽量减轻私家车主的压力。但是还是以失败居多,成功很少。之后我们在国内大概花了十五天的时间,行程七千多公里,很少能搭上私家车。
我觉得我们的中国人际关系非常紧张,人跟人之间不太相信对方,大多数人出门在外戒备心很强。多数人认如果你是陌生人跟他说话就是在下套,如果被骗了可能会遇到危险,可能会很惨,这真是一件很让人沮丧的事情。
从西安开始,大货车成为了我们旅途中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从西安到中国的边境口岸有四千多公里,几乎全是靠大货车走完的。
图注:收费站,服务区,路边餐馆,是搭车成功几率最高的地方
以前不了解卡车司机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但在很久以前曾经想过拍一部纪录片,记录卡车司机的生活,我觉得他们像水手一样,如果说水手是在海上河上,对他们这些做物流、做运输的人来说,公路就是海,就是河,货车就像船一样。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一直在这个航线上走,在固定的地方停下来做补给。
水手这个词对男孩子来讲是一个充满浪漫和挑战的字眼,像郑智化的那首歌,还有《怒海争锋》。所有这些在水上漂流,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汉子们给了我们无尽的想象力。但是我在这里最想说的是我看过的一本书《湘行散记》,已经是七八年前看的一本书了,但是至今难以忘怀当时阅读的心情,里面讲的黑夜的河流上那些水手的故事,包括他们面对自己的爱情,家人的生离死别。给人感觉印象特别深刻,读那些文字让我感觉到浪漫的气息铺天盖地向我袭来。这种浪漫包含了很多的艰苦,牺牲,抛弃。必定会有一个地方有牵扯他,让他思念,同时他又是最自由的。
在两个相距很遥远的点上,一边是被叫做水手的这个男人,一边是拥有水手爱情的女子,他们之间隔了很远很远。总是相聚又分离,相望又思念,我总是觉得这一生都这么去生活的话,真是让人莫名的冲动和羡慕。
慢慢的接触到更多的货车司机后,让我更强烈的感觉到,他们其实跟水手是一样的。这些货车司机都是了不起的汉子。记得以前深夜的时候在北京的五环边压马路,总会在廖无人烟的马路上遇到呼啸而过的大卡车,内心带着些许的不屑,甚至讨厌他们这样在深夜偷偷摸摸的进来,搅乱我们井井有序的生活,他们是一些危险分子,是粗汉。但是真正坐上他们的车,当我们的旅程依托在他们的车轮上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了另外一种东西,然后同时我也在很多时候感觉到自己也有了一些水手特质,这是让人特别欣喜的一件事。
就像第一拨卡车司机,他们刚见到我们时,也觉得很奇怪,但上了车,大家慢慢都成为朋友,我们解释着放弃工作去旅行、在路上,他们马上就理解了,因为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
图注:谷岳的佳能摄像机没走几天话筒就撞坏了,没处可以修理,缠上绷带,继续使用
越往西服务区就越来越少,但是有很多小饭馆挂着拉条子,新疆大盘鸡的牌子。很多货车师傅喜欢在这些地方歇脚吃饭。我们通常就在这些地方搭车,看到路边停有卡车我们就进去与司机师傅攀谈。有那么一个师傅,他们也是一个车队,停了三辆卡车在外面,小馆子里面几个师傅在吃大盘鸡,我们就进去跟他们侃,
大家挺聊得来的,我们就让师傅带我们一起走,我们还说拿证件给他们看,他们都说不用看,他们说你们大概是干什么的,我们知道。可能是以为我们是记者什么的吧,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因为看到路上有很多背包客徒步走的,骑自行车的、比较生猛的国外旅行者。所以他们也有了这种意识,知道有很多这样的旅行的人,我们一提要求他们很爽快就答应了,代价就是我们在他们吃的大盘鸡里给他们加一份白面。就这样请他们吃了一份白面,我们就继续上路了。
图注:力所能及地给司机师傅们些回报,陌生人很快就成为同路人了
行驶在西北,外面的地貌简单粗犷,他们也是如此。我们坐上杨师傅的六轴卡车,在车上,才知道这个师傅的孩子才出生三个月,他就又出门在路上跑,每次花二十多天在外面跑车,车都是他们自己承包的,所以没有办法,要拼命去挣钱,才能够去养家。然后我问他们车里拉的是什么东西,因为他们是要去新疆那边要过海关到中亚,然后货物还会不断转运一直到欧洲,我们就很好奇。他们回答说其实就是一些自动铅笔,小玩具,小纽扣什么的、圣诞树上挂的彩球、星星。装满一大卡车往外拉,这些东西可以想象哪怕是运到国外的时常利润也是少之又少的。而他们却坚韧的一直做着中国的简单加工业与西方国家的一个纽带,看他们的生活也特别简单,也不奢求很多。我觉得看着他们有种很奇特的感受。他们的路线也和以前的丝绸之路差不多,但古时丝绸之路上那些商贾们运送的都是茶叶,丝绸、瓷器等等利润非常高昂,甚至是中国骄傲的商品。而他们走这么辛苦的路却运送的是类似一元店里的小商品。天气很热,师傅为了省油不开空调所以光着膀子。我看他瘦瘦的,但是很结实,他开着车不时也像窗外张望,能听出来每次说到孩子的话题他不太想说下去,我看他应该是在想河北的家乡和他的孩子,这些司机真的非常不容易,我非常敬佩他们的毅力和坚持。
图注:驾驶室的小空间,熟悉又惬意
有一位开依维柯的老司机,已经六十岁,还有三年就退休了,但是他跟我讲退休了换小车还要干,在家里闲不住,呆一两天就浑身不自在,依然喜欢在路上这种感觉,说不出为什么。他们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要追求点什么、体验些什么,我们是刻意去找,他们的工作就是在路上奔波,但他们也停不住、喜欢在路上那种日子。
在路上的人即使哪天会后悔当初的选择,依然会走下去
图注:同卡车一起漂流,是三十年来最浪漫的事了
其实搭货车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卧铺。谷岳一般都坐副驾驶,因为他个子比较大。我个子小一些,后面空间比较狭窄,类似于火车的中铺下铺一样,货车门很高,每次都是他或者我先上车,然后把我们的包一件件往上挪,都堆在后面。每个包都非常沉,在二十到三十公斤左右。我们必须很快的把行李搬上车,因为怕耽误了他们赶路的时间。我先上到后面一般会赶紧先把后面的空间腾一腾。有的时候卧铺上有扑克牌、杂志、甚至枕头底下有一沓一沓准备交过路费的现金。还有的师傅会特别不好意思把放在后面的臭袜子,脏衣服或者自己孩子和女人的照片一件一件的拿走。然后我就会仔细的问东西放哪里才不会把铺弄脏,一般司机都会很爽朗的说:反正你不嫌我们的铺脏就行!基本上他们都是一个人开车,一个人睡觉。车厢里充满了汗味儿,脚味儿同时也充满了窗户外各种各样的气息。
图注:司机们性格豪迈,是非常好的采访对象,一点都不怵镜头
现在在路上看到货车都觉得非常亲切,我已经能辨认出各种货车的牌子和型号,东风、福田、黄河。如果在街上看见类似的货车我还能回想到哪个车的铺比较舒服,后面比较宽大。哪个车不行太挤了。有的车是双层的卧铺就更好了,我还可以把东西方到上面去然后盘腿坐着,拿摄像机拍他们。左边是司机右边是谷岳,我就两边拍。有的时候卧铺上面还有天窗,可以看着白云在蓝天上飘过窗户。有时候太累了他们在前面开车,我还能在后面躺那儿,很惬意地看着狭小的空间,看外面路过的田野,听师傅们讲他们自己的故事。卡车很高,透过车顶的窗户可以看到白云、看到山川,感觉特别轻松自在。最惬意的是,我在大货车的卧铺上,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一直没有看完这本书,所以常常在大货车的卧铺翻开看,这种感觉非常好!我觉得再没有什么地方比在大卡车的卧铺上看这本书更合适了。书中大多都描写的美国的山川,表达对土地山川的新奇和热爱,那种诚挚热诚的情怀,我同时也会看窗外,听着司机和谷岳聊着种种见闻,我觉得这种生活真的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我觉得我找到了一个新的疆域一个新的世界一样。
图注:身边的人、车、风景不断变换。很容易模糊掉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搭卡车跟搭私家车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搭私家车时,感觉别人给了你帮助,我们得尽到义务陪陪你们聊天啊,不让你们犯困。而在卡车上,大家共同分享的时光是很愉快的。
司机们说,他们每年五分之四的时间都在路上,在家里的时间很短,看看老婆孩子就走了,而且都是兄弟几个人、或是熟识的人搭帮结伙在路上走。路途中哪个地方需要加水、哪个地方需要加油都很清楚,跟当地的人都非常熟。车一停,把皮管一扔,别人就来加油加水。他们就像久别的朋友一样寒喧,站在充满沙尘的风里说说最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身边大漠的日升日落看都不看一眼,特别像电影里龙门客栈的感觉。
在路边搭车时,如果见到卡车过来,我们会比较激动,因为成功率比较高。所以过卡车的时候,我们特别期待,从头到尾看着卡车司机微笑,司机看见我们一般也会笑。
越接近新疆,这种情景就越普遍,司机冲你招招手、打打招呼,感觉就是他认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们刚出北京,甚至刚到西安的时候,拼命向别人解释我们要干什么。现在的感觉就是他们知道你在干什么,很理解你。现在看到卡车心里就很温暖,因为跟他们一块生活了很长时间。
图注:公路蜿蜒曲折,随山势、水流而走
西域记图注:在敦煌附近的小山丘上休息,不停纳闷以前旅行者们是怎么穿越这里的
记得从天水出发去柳园,感觉真是到了一个无人区。前面好几十公里都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我们到了无人区前的最后一个检查站,那里检查有没有什么走私物品、车辆有没有超载,这是西北戈壁滩上特别荒的一个村子,最后一个绿洲。谷岳把包搬到隔离沙和树的后边,我就站在那儿举着一个去柳园的牌子。那个地方特别荒,车很少,我们感觉那要等四五个钟头吧。结果刚把牌子举起来,十分钟没到,过来一辆私家车,停了,我想太好了,冲过去就问。
图注:我们把包顺一顺,想让路过的车辆觉得我们的包看上去少一点
那个司机摇下窗户说一句话,当时我就愣了,他问我多少钱。我跟他们讲就去柳园,挺近的,几十公里能不能搭我们一段。人家想了半天,说这么点路收你们钱没意思,上车吧。这时谷岳就窜出来了,那俩人一看,脸上的表情就有变化。我们那么多包,把他们后备厢塞得满满的。这两人感觉好像有被骗的感觉,因为明明开始我一个人,然后又出现一个人,还有一堆包。两个人就不怎么跟我们说话。
车开了十来公里,突然看见戈壁滩里有一个人穿着黑披风在那儿走,特别奇怪。因为那是一个无人区,太阳非常晒,感觉这个人像幻影一样。如果我们搭不上车,都不敢走路,因为没有带多少水。半个小时就感觉口渴得非常厉害,基本上水分都被蒸发掉了。
那个人穿黑颜色衣服,破破烂烂的,衣服粉碎得像羽毛一样。我们的车经过他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吧,我跟谷岳全回头看他。谷岳讲这个人是个大侠,要么就是纯流浪的,要么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我们怀疑他可能是一个纯粹流浪的人。
两位车主一开始不愿意跟我们说话,这时候终于跟我们交流了。他们说这个人他们认识,是一个大学生,因为爱情问题流落至此,还说以前他什么样什么样,上一次又有哪个目击者在哪里见过他的身影等等。
我们更觉得惊奇了。刚刚经过那个人的时候,我们觉得这个人挺危险,怕他走两步支撑不了,摔在那儿再也起不来了。谷岳就说咱们赶紧停车吧,去给他送两瓶水也行。前面两个司机特别不屑,说要停车的话,你们俩也跟着下去吧。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觉得怎么那么别扭啊。我们俩也下去,我们俩也跟着走,继续坐他们的车往前走,现在想心里挺不好受的。
对这样的人,我们还是有那么些敬佩之意的,哪怕他是精神不正常、是个疯子。他一个人能在旷野里面穿行,他要么是疯子、要么是伟人。当时很想停下车来去见他。我们想如果我们是开车的人,肯定会停下来。当时因为司机说的那句,要停车你们俩就跟着一块下去吧,心里堵了很长时间,也因为当时没有真下车去给他水而对自己失望。时至今日,有时候还会模糊地想起,他披着那件碎化而成的黑色羽衣,穿行在荒漠中的身影。
图注:下车后回想那位大侠会不会遇到脱水的困境
到了哈密,这时,我的旅程必须暂时中断。因为下半年要拍摄乔戈里雪山探险的纪录片,必须要赶回北京开会三天。事关一年的生计,所以只好把谷岳一个人甩在那儿了。
回北京要去乌鲁木齐坐飞机,我买了一张大巴车票花了几个小时就到了乌鲁木齐,一个人在城市里转突然觉得有点失落。本来打算趁着回去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个人喝喝酒,吃顿好的,在西域这个地方,随便转转也许能发现好玩儿的东西。但是觉得非常失落,从下午到天黑去了五一夜市,在维族大馆子里就我一个汉族人在里面吃饭喝酒,旁边的人都投来很奇怪的目光,看我在那里发愁还是怎么样。这趟旅程从不适应到适应再到依赖于这种形式,所以就算是暂时中断都觉得很难接受,心一直想野,但是还是有很多东西束缚着你,要做到完完全全内心的自由和独立,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而我同时也想,这就是我旅行的原因吧,我没有把旅行当成一个职业去做,而是一种循环的封闭生活的一个突破口,我觉得可能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处于这个位置,并没有习惯于旅途,而是通过旅途去发现,慢慢的最终爱上了它。乌鲁木齐的大馆子里放着流行歌手的MV,里面的人打着发蜡,拿着电吉他在公路上走,唱着自己多么多么苍凉。我哭笑不得,喝着酒,嘴里随便哼着一个调子,搭着网上看来的一句话作歌词:“没有任何黑夜可以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可以让我醒来”
图注:如果坐飞机,窗外群山下是怎样的世界就不得而知
坐飞机回北京的时候,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一路奔波,很长时间才搭车到新疆,坐飞机几个小时就回来了,有点时空倒错。
飞机的座位是A,挨着窗户的,我往底下看,回想着十几天来的旅途经历。以前我和谷岳聊过,如果你坐飞机,看着底下的山川河流,你只是看到它,很短暂地就掠过去了,你从来没有亲近过那片土地,或者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脚下的那片土地,只有搭车和行走这两个方法才能去体验。我也想,搭车这么长时间,快两个多星期才到新疆,那种感觉是你坐三个小时飞机体会不到的,十几天来经历的酸甜苦辣,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路上我们感觉到,在国内,人们之间的关系不那么亲密,彼此都有戒心,不愿意去帮助陌生人,可能大家脑海里记得更多的,是陌生人所带来负面的东西。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家对陌生人看法是这样的,为什么一定要重点防范陌生人?(后来,到国外搭车,感觉只是一个过程,花时间就行,因为肯定会有人去搭你,其他民族的人际关系不是那么戒备森严,比较容易信任对方)。
在城市里,人们面对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很浮躁,跟城市一样浮躁,于是想要去一个清静的地方,但你能清静得了吗?脑海里可能想的还都是城市里发生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些事情迈不过去,经常会特别想让自己的心灵解放一下,专注一件喜欢做的事情,把烦恼和不愉快统统忘记。我们的旅程,其实是一个释放过程。
我在北京工作了三四天。每天和谷岳保持联系,他的进程比我想象的快得多。因为在新疆搭车更容易一些,新疆的司机更理解搭车这个文化。新疆的路很少,全部是旷野,搭一个人到另外一个地方,对这个人帮助很大。不像在内地,可以选择的交通工具那么多。在那里,大巴都有时间点,错过了只能想办法搭车。所以他在新疆搭车的速度非常快,我在三天后飞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一千公里了,谁都没想到。但对谷岳的能力,我一点都不担心,我觉得他就是当代的徐霞客,仅依他自己的力量,完完全全有能力去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
我们会面是在阿克苏,见面的时候很平常,旅馆里热得一塌糊涂,没有空调,吹着风扇,我敲门他开门,就这样又见面了。
阿克苏应该是在新疆的中部,塔克拉玛干沙漠那一段吧。那边的特点就是两个字“孤独”你经常在路上很难看到有车,偶尔很零星的可以看到自行车队,都是从吉尔吉斯坦方向过来的。一水儿的都是老外,看到他们觉得这些人也非常了不起,想象他们骑行在阿克苏的路上两边的风景都是不断重复的沙漠,我想这样的他们是不是也感到很孤独。我们同他们也一样,如果在沙漠中下车就很难再搭另一辆,我们也随行背了帐篷,做好了准备。在沙漠中跑一跑,扎帐篷宿营。很奇特的是这样的机会没有被我们遇到,因为虽然沙漠中的车少,但是搭车的的成功几率非常高。有一次在路边的水泥厂附近,铺天盖地的黄沙夹着某种干粉在空气中弥漫,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路上全是灰,感觉连远处的山都被土给埋着。感觉就是生态巨大的破坏所致的恶劣环境,而在荒无人烟的路上有一个冰糕摊非常醒目,守摊的妇女用带着遮阳帽,围巾。脸都看不到,我们也学着她一样全副武装,把自己的围巾,墨镜拿出来,装扮得像两个匪,身上全是土的匪。
图注:搭车遇到扬尘路段,围巾是太重要的装备
我们之后遇到一个石油公司的卡车师傅,停了下来,什么也没问就让我们上了车,我们上车后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很少见大货车是一个人跑长途的。这个司机见我们上车了,目视前方开始说话,也很少看我们,他说总是一个人在这条路上来回跑长途,所以非常孤独,总想有个人在路边等着车的话他能把人给搭上,这样有人能坐在他身边跟他聊聊天,说说这个说说那个。带给他一种安全感。图注:通往边疆的公路,车虽然少了,人就更少了,反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我们问他以前是干嘛的,他说他以前也是在石油公司勘探基地跑运输的,经常开车到勘探石油的地方,通常那些地方都在沙漠和戈壁深处,有的时候进去了好几个星期都出不来。看到这位满脸风霜的男人,我很难想象在数个长时间的无人环境中他是怎么坚持下去的。他在车上不停的跟我们说他在石油基地的日子是多么的孤独,还告诉我们远处有看守犯人的监狱,以前还有犯人跑出来过,他说他也没当回事,因为他觉得如果犯人一个人在沙漠走那么久,也不会再伤害人的,因为太孤独了。所以新疆给我们的感觉就是孤独,所以人和人的关系在这个时刻非常近。
我对丝绸之路越来越敬畏了,因为从来没有在一辆车上十几个小时、二十几个小时不停地在路上奔驰,两边景物都是一模一样的,不体会这种干燥感和震撼感,是理解不了那条路那么艰难。
路上经常能看到有骑自行车的人。一见到谷岳就开始感慨,骑车慢,基本上会在荒滩戈壁上骑几个星期。今天看着沙漠、明天看着还是沙漠,后天还是沙漠,再后面还是沙漠,无穷无尽。
图注:看山是我个人最大的爱好之一。你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时间这个最玄妙的东西在地球表面刻画下的痕迹,每一处的山体就好像不同的人,接受不同但趋同的命运走向。我每每目视窗外很长时间一言不发,便是脑海又钻到这种愉悦里去了
从北京出发后近三个星期,我们终于到达了喀什。
喀什的巷子里非常漂亮,人也非常友好。以前模模糊糊地觉得新疆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但去了以后发现很宁静,很舒服。我们都是经常去旅行的人,一路上搭车也让我们适应了各种不同的环境。我们比较愿意跟当地人交流、沟通。你带着善意去,别人也会用善意回报你。
图注:喀什的老街巷,地地道道另一种文化,每一个转角,都可能有一个新发现
在喀什,谷岳带我去看他们以前拍电影《追风筝的人》时的场景,又去喀什古城里转了转。谷岳跟我讲,哪个地方哪个地方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已经变化了,城市在拆迁,老城要失去它的风貌了。就好象说你现在不去看,过几年它就没有了。这样的事情在国内太多了,我听了低头不语。
从喀什再往前走,开始渐入佳境,旅途上的感觉出来了。因为两边再也看不到熟悉树、植被、山,一下全都变了,一望无际的戈壁变成被风沙蚕食的山的剖面,非常雄壮、有力量。一旦环境开始陌生,人在旅途的感觉就强烈了。
已经不能用汉语交流了,只能靠更简单的话、表情、手势。人际交流处在更简单的层面上,反而会比较舒服。从喀什一直到柏林,纯粹地感觉人在旅途了。每天都很新鲜、很刺激,不知道明天会到哪儿,会遇到什么事情。从那时候,我才开始写旅程日志。
过关我们搭车到边境。边境根本就没有私家车,全是跨国运输的货车。我们运气比较好,碰到一个汉族车主雇的两个维族司机,非常可爱,告诉我们以前他是中学的体育老师,专教足球的。经济危机前这条路上跑着全是车,现在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他们把我们带到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的边境口岸伊尔克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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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路遇不同民族的司机师傅,都很友好热忱,维族师傅又是最可爱的。
图注:背景雪山的后面,就是吉尔吉斯坦了,天山山脉愈发接近传说中的样子
在伊尔克斯坦口岸的小村子住下。当天晚上,谷岳突然不行了,拉肚子,脱水。因为我们白天搭了很长时间的车,太阳晒得很厉害、风吹得也很厉害。我那时候肚子已经好多了,但是谷岳却不行了,开始冒冷汗。我们安置在旅馆里,谷岳盖了好几床被子,我出去找吃的。
当时就琢磨着第二天能不能顺利出境。之前我们是搭了一个新疆师傅的车到了这个边境口岸的村子,约好第二天早上他们过边境时把我们带过去,现在,谷岳倒下了,明天能不能走很难说。我开始在村子里转悠。晚上也没有灯,全是各种大卡车压的黑泥路面。你能想象到边境村子最偏僻的状态。
图注:与其说是村落,不如说是大货车出国前最后的一个补给站
过了新疆以后到中亚,那儿的食品虽然跟新疆风味有点相近,烤肉还是叫烤肉,也有拉条子、炒面片,但是差得太远了,口味太淡,而且太单一。所以我觉得新疆菜的风格是所有中亚里是最顶尖的,因为它受了汉族餐饮的影响。出了边境,那边的烤肉、拉条子太不讲究、太难吃了。我在小镇子唯一亮灯的地方吃了新疆炒拉条子,再要了一份打包带走。
那个地方到处都遍布着泥泞的土地,小破房子背后是一片雪山,雪山背后就是吉尔吉斯斯坦。那边是一个很陌生的国家,非常期待。我另一个直观的感受就是中国这一侧的干燥得山都像被刀刻一般,另一边却是绿草连雪连天。难怪历史中针对这片土地,唐朝政府在这里展开过与中亚的大战争。那段历史我很喜欢,气势恢宏的一部史诗。
第二天中午,谷岳恢复了,我们背包走到口岸的中国侧,看到中国哨卡上飘着的五星红旗,感觉真的是要出境了。出了国门,以后没有人管我了,纯粹是以外国人身份,在别的国家里搭车旅行了,困难会更多,不可预见的事情会更多。
图注:搭这辆汉族车主的货车出了国境并穿越几公里的两国中间区域,车主一路叮嘱做好被克扣钱的准备
图注:一过边境,地貌变化极大,我来了劲,不停拍沿路风景,任何一次停车的机会都不肯放过
中国边境过得很顺利,咱们的边防很有兴趣地看着我们俩。没费什么事,我们就搭上了货车,过8公里的国境缓冲区。柏油马路逐渐消失,取代的是吉尔吉斯坦的石子路。和司机聊天了解到,吉尔吉斯斯坦,包括很多中亚国家的边防和警察都不是很规范,他们克扣过境的旅客和司机,靠克扣挣外快,所以心里就有点紧张。在吉尔吉斯斯坦侧的边境口岸停车,我们全体下来过边境。
谷岳拿的是美国护照,轻而易举就过了。拿中国护照的人则在排队。在第一道边防,看到了很多荷枪实弹的大兵,穿着特种部队的服装,挺酷。护照、证件、签证查了很久很久。
边防人员说的是英语,还好我英语还会一些。他们很少见到持中国护照的人作为游客从路上边境进入,于是就查了我时间非常长。但是后面其他排队过境的司机很多,边防还算通融,就放过去了。当时松了口气,但马上看见前面路边几个吉国的军人把一只羊吊在树上,正专心致志地宰羊。谷岳一下就乐了,说你看,他们有名地会宰啊。
过关后,前面还有几个边防。过了第一道边防以后,一下就感觉是在另外一个国家了,不仅仅是因为语言、人种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的山都和我们的不一样。整个吉尔吉斯斯坦是在天山山脉里面,那里的天山真的是太漂亮了,跟我们在青海、西藏看到的山完完全全不一样。山上全都是绿草,绿色青草接着雪线,而中国边境这边全都是碎石,很干燥的地带。
又遇到一个关口,我们全部下车,挨个接受检查。检查站在一个特别小的木屋子里,我们排着队挨个进去。我进去的时候,边防官员坐在那儿,跟我讲了一句英文,我听得懂是让我把门关上。他看了看我的护照,一看中国护照,马上说了一句特别流利的汉语:“两百元。”
我用中文问:“为什么呢?”他听不懂,就用中文说两百元、两百元。我就用英文跟他说你为什么要收两百元。这时候,谷岳在外面看我进去很长时间,就知道我可能受到敲诈,于是马上进来抄起我的护照就走了,还跟人还做了一个手势,意思就是这护照你没权力扣。 嘿,这就是经验呀。
欧洲国家、美洲国家我们都去过,这么明目张胆张口要钱的这种情况还没见过。这个国家,山这么漂亮,人怎么这样呀,见到中国人就要欺负。当时的感觉很不爽。图注:如果说中国边境那边的村落象补给站,那这边呢? 我甚至想到了《星球大战》里很多边远星球的简陋村落场景
远处的雪山像画境,但近处的景象就没法看了。在中国边境已经觉得够破烂的了,全是泥地、破房子,过了边境到他们国家一看,更惨了。房子全都是用破旧的铁皮,还有报废的旅行车厢组成,像破棚户区一样。
过了边境,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吃饭。手里只有人民币和美元,但周围根本找不到银行,也看不到换钞的窗口。在一间很破的棚子前,几个人围上来,问换不换钱,他们说的是俄语,我们俩谁也不懂,只能连比划带蒙,还是谷岳有本事,居然顺利成交。
这时,感觉到马上进入另外一个国家,什么保障都没有,一切全是未知的。说好听是全新的体验,说难听了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这个感觉很奇怪,把你空降到美国都不会觉得这么奇怪,因为毕竟你知道要换钱,要搭车,要去住旅馆,有英文,而且有指示,觉得靠谱。到那儿连牌子都没有,语言也听不懂。更不可能有中文字,连英文字都没有。感觉跟一帮游牧民做交易,完全不靠谱。
图注:不管怎么样,这里是让人放松与心里敞亮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