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地方都有这样一所神一样的中学,它们垄断了当地最优质的师资和生源,是重点大学甚至北大清华的保障,他们用流水线的模式输出流水线型的大学生,滚雪球般积累名气,使之处在教育资源"食物链"的顶端。
在名气与光环的背后,超级中学开始暴露出一系列弊端。尤其是深藏于六七线城市、在书山题海和"军工厂化运作"中脱颖而出的"神校们",对于同区域的其他院校而言,"神校"的存在,正在不断压榨它们的发展空间,这对区域教育长远发展而言,有害无益。
因"舌尖2"再度引起公众关注的毛坦厂中学、新近出炉的"高考工厂"郸城中学以及近年来一直被热炒的衡水中学,作为媒体和网民口中的"神校"代表被捧上神坛,他们的"神奇"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教育逻辑?对这些学校所处的小城市,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神校一郸城一高:从标语丛林中杀出一条"血路"
5月29日,河南省郸城县郸城一高,各种励志的标语贴满教室。
背景:郸城县隶属河南省周口市,县境属黄淮平原。地处黄河冲积扇南缘。全县人口共131万人。郸城一高所处的周口市是河南人口和农业大市,90%的学生父母都是农民,和城里孩子相比,他们的成才通道非常有限,考上大学或许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机会。
光荣榜:2012年,这所高中有23人被清华、北大录取;2013年,26人被清华、北大录取。在过去的两三年,郸城一高以超过30%的一本高考升学率闻名全国。
神校诞生记:1、一进郸城一高的校门,任何人都会被两侧的墙壁所震撼:在高达4米多的门洞两侧墙壁上,一侧贴的是2013年郸城一高被二本以上高校录取的部分名单,密密匝匝一直顶到天花板,足有3000多人;一侧则是学校荣誉墙,近百块"优秀学校""先进单位"的匾额占据了整面墙壁。
2、走进校园,如同进入临战前的军营,各种横幅、标语几乎布满每一寸空间,空气中都能闻见"高考"敌人带来的火药味—"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尊严来自实力,成绩源于实干,别人在拼杀,你在干什么""今天,你努力了吗?别丢了野心和欲望""眉毛上的汗水和眉毛下的泪水,你选择哪个"……
3、当许多学校都进行高考前百天誓师大会,而郸城一高则提出"600天冲刺",为让学生保持斗志,每天上午8点上课前,每个班的学生都会全体起立,举右手宣誓:"我庄严宣誓!在高考冲刺最后日子里,我将唤醒我所有的潜能,我将凝聚我全部的力量!"校园外老远都能听到这高亢激昂、豪气冲天的声音。
4、学校在学生中还开展"造星运动",每学期评选校园之星,包括"学习之星"、"拼搏之星"、"进步之星"等。学生成为校园"明星",大幅照片被贴在墙壁上,是在这所中学里最有面子的事。
5、在郸城一高,一张从6:10至22:20的作息时间表将学生的每一分钟都严丝合缝地分解掉,保证每天近14个小时学习:上午、下午、晚上11节课,由老师上课讲解;4节自习课,大部分时间学生用来复习和做题。其间,学生的休息时间只有午饭1个小时、午休1个小时、晚饭1个小时。
6、 就连这所学校的老师,也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学校实行全员聘用制和职级工资制,每年暑假都要进行全员聘任,校长聘年级主任,年级主任聘班主任,班主任聘任课教师,并对聘任的教师进行考核,根据考核确定7个档次的职级工资,防止平均化和吃老本。因为学校要经常做题考试,每次考完,每位老师都面临上千份的评卷量,所以经常看到老师们一只手吃馍、一只手评卷。
神校二毛坦厂中学:高考大军成小镇经济发展"引擎"
毛坦厂中学,人们在"神树"周围挂满祈福的锦旗和标语
背景:位于安徽省六安市金安区的毛坦厂镇,总面积59.6平方公里。辖7个村,1个街道, 总人口35096人,其中镇区人口22000人,集镇建成区面积3.5平方公里,是省级中心镇。当地的人口结构,因为高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镇上的本地户籍居民只有5000多人,但随着当地的高中名气越来越大,事实上的人口主体变成两万多的高中生,以及将近1万来自安徽省内外的陪读家长,剩下的就是在学校附近做生意的外地人。
光荣榜:每年有近万名复读生及应届高三学生在这里进行"锻造",在高考的检验下过关后,输往全国各地的大学。2013年,安徽约有10.5万名复读生参加高考,毛坦厂中学就占了近8%。
神校诞生记:1、这座"工厂"的人数规模很庞大。在补习中心上课的超过8000个学生,下课铃响后同时从教学楼往外走,直到整座楼空无一人,要花去将近15分钟。
2、这里有严苛的时间作息制度。一天24小时会被一张作息表严丝合缝地分解掉。通常,早上6点10分进班早读,直到晚上10点50分下晚自习,休息时间只包括:午饭、晚饭各半小时,午休1小时——午休本是两小时,但学生被要求到教室睡觉,顺便再匀出1小时自习。有的班主任甚至还要求"统一上厕所","以免进进出出影响别人休息"。
3、在这座"高考工厂"里,竞争的氛围被制造得很浓烈。高三几乎每周都要考试,成绩表张贴在教室门外,排名靠后的名字会被红色的横杠标注。
4、为了给"毛中制造"提供优质而又勤勉的人力资源,学校在招聘老师时明码标价"年收入6~10万元"。大部分毛中老师生活水平都不错,可以在六安或者合肥买房,还开上了私家车。但是,对于老师们来说,这座"工厂"的生存法则非常残酷。学校选聘班主任,每学期根据考试成绩,实行"末位淘汰制",而班主任可以炒掉任课教师。
影响:毛坦厂镇官方对外展示的地方简介里,毛坦厂中学占据着最靠前的段落,高考成绩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处笔墨。对于这个安徽的山区乡镇来说,教育是当地发展布局里的一张王牌。用杨化俊的话来说,学校是毛坦厂发展经济的"引擎"。这台"引擎"发动起来,给这个镇子注入看得见的商机。数以万计的外地学生和陪读家长涌进毛坦厂,催生了当地特色的"房地产经济"。
神校三衡水中学:专业做高考,连续十四年全河北领先
衡水中学,高考前的誓师大会正在进行
背景:衡水是河北省下辖的一个地级市,简称衡。全市总人口超过440万。而衡水中学作为河北省首批示范性高中。以高质量教学闻名全省甚至全国,学习风气浓厚。连续第14年在河北省高考中夺魁,在全国15000余所中学里再添传奇。而在民间,衡水中学被追捧为"超级中学"之上"神一样的学校"。
光荣榜:2013年河北省高考几乎是衡水中学的独奏表演,不仅囊括了河北省文理科状元,文理600分以上的考生也超过全省的五分之一。考入清华北大104人使得衡水中学独占两校河北招生人数的80%,并成为河北自新中国成立以后首个两校录取学生过百的中学。
神校诞生记:1、在网上,流传着衡水中学学生的作息时间表,上面规定着早上5点半起床到晚上10点10分熄灯期间的每一项任务,具体到洗漱、整理内务、早操等。在林倩看来,衡水中学像一个"场",进去了,就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不由自主地跟着跑。
2、衡水中学最让外来者震惊的是每天早上的跑操。2003年4月,北京海淀区校长团到衡水中学参观跑操时,学生们喊得震天响的口号声,引得一些校长潸然泪下。他们感叹,"这些学生有种压倒一切的气势。"
3、衡水中学的时间表规定,吃饭时间为每天中午12点到12点45分。而大部分学生为多争取一些学习时间,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从教室冲到食堂,打饭、吃饭等一系列动作。
4、学生们平时的表现会反映在量化表上,各班的量化分每周进行排名,贴在教学楼前。公开的资料显示,该校一张常规量化表上,详细记录着某月某日,"早读中前三南1梳辫子"、"新闻时间一女生上厕所"、"早预备南后1掏耳朵"、"408宿舍东北下扶着墙玩"等行为。据林倩透露,每间教室都配有摄像头,宿舍里则不时有老师检查午休、晚休情况。"早恋"或"疑似早恋",在衡水中学被称为"非正常接触",会直接影响班级的考评。
5、老师、学生们的时间都是"按秒计算"据称,"衡中近些年给老师们办过几次集体婚礼。就是因为他们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出去找对象,只能内部解决了。据说,还有的老师累得生不出孩子。"
影响:这样的作息习惯,导致很多衡水中学的毕业生在大学里仍然难以适应,"没人规定你吃饭、睡觉、学习的时间了,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像野孩子一样"。
盘点中国超级中学:神一样的存在 铁骨铮铮盘点中国超级中学:神一样的存在 铁骨铮铮总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万民对"神校"的向往
相比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和郸城中学……这些被媒体和网民称"神校"的学校,其生源一部分是本市户口的考生,另一部分则从周边地区吸引而来。这类中学的数量不多,却几乎垄断了其所在地区的优秀生源和教师,加之高昂的教育经费和政策支持,以及连年优异的高考成绩,在当地往往拥有极大的影响力。有网友总结超级中学的三个基本特征:人数以万计,垄断尖子生,比拼升学率。
超级中学引发的种种弊端已经引发人们的反思。二十一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更是撰文总结了超级中学的五宗罪过:一家独大、损害公平、助长应试教育和升学率评价、收取高额择校费、存在教育隐患。杨东平认为,超级中学是违反教育规律、有害无益的。它高扬的是应试教育的价值,延续的是"效率优先"的"教育产业化"路线。它打造一两所学校的"教育奇迹",是以牺牲大多数学校的利益和区域教育的协调发展为代价的。
事实上,跟一线城市的"超级豪门"中学相比,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和郸城中学充其量只能是高级中学中的"凤凰男"。当前者已经抛弃传统的应试模式、注重开发学生潜能,培养其创造性、国际化视野的时候,后者还在把学生当做高考流水线上的工具,任其被书山题海敲打成型。
但即便事实如此,也还是不能阻止身处欠发达地区、渴望通过高考改变人生道路的学子及其家人对它们趋之若鹜。一旦进入这样的学校,未来就有望成为他人眼中的高帅富,受到45度角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