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麦涛一浪翻过一浪,带着一缕缕麦香飘渺的时候,总是不小心触碰着我回忆的神经,令我想起那把弯弯的镰刀,已经不知用了多少年,弯曲的镰把裹着一层厚厚的包浆,黝黑发亮,如果是平展的,像古代的铜镜,可照人,可梳妆,只可惜它是把劳动工具,平素投映在它上面的,是一望无垠的麦田,还有割麦时的场景。刀刃凹陷很深,很薄,像一弯新月。
不用时,镰刀总是挂在院子里外墙的缝隙里,一到此时,父亲便拿出来,放在一个质地很细很细的磨石上来来回回地磨上几十次,蘸点水,用手指在刀刃上拭拭快不快,薄薄的刀刃在手指上横刮时,沙沙作响,锋利的感觉从指尖一下就传到了大脑,刀口不利时,就再磨,直到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问父亲,为什么不用粗一点的磨石磨,他说会把刀刃磨坏的,这种锋利的镰刀,只能用细石来磨,磨出来的刀才利,来到地里才出活,这叫细磨出细活。
那把镰刀,母亲用的时候最多,她在前面割麦子,我在她身后捆麦子,我们那里的麦子很稠很鬞,但来到这把镰刀面前不费太大力气,便能放倒一大片。我母亲割麦子,常常是一只手把一大搂麦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一镰斜钩下去,麦子便连腰折断,我跟在后面捆麦子时常常跟不上。
在后面,看母亲弯腰割麦子里的样子,很像那把弯弯的镰刀,而且必须把腰弯成镰刀的样子,才符合那把镰刀的标准,那才叫收割,收割是一种付出,一种实实在在劳动时的付出。妈妈抬起身擦汗时,累得站不起腰,就像镰刀的把,弯了几道弯。然后,再弯下来弯成镰刀,累了再站成镰刀把的身姿,时光走了几十年,母亲麦子割了几十年。
现在,住到了城里,看不到那把镰刀了,母亲不用再弯下腰割麦子了,但支撑她形成那镰刀把身姿的脊梁却再也挺不起来了,找了新医一附院最好的医生,也没能让她站起来。她那副脊梁不知道陪着她度过了多少个繁忙的日子,支撑着这个家走到了现在,就像那把镰刀,用了磨,磨了用,总有刀刃挨着刀背的时候。
给病床上的母亲翻身时,我会用手来回按摩一下她的脊梁,想让它能够尽情地舒展,不再疼痛。看着窗外,告诉母亲,该割麦子啦。母亲则说,这辈子不再受那洋罪啦!(文/人在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