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征宇,南方医科大学老师,这10年来,他平均每天都拨出3小时时间,做同一件事情:研究朝鲜战争。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中国志愿军老兵的故事。他主要针对广东地区志愿军老兵,持续进行着朝鲜战争的口述历史的采访和记录,纯粹个人行为,无团队、无官方支持。
8月3日,阮征宇告诉羊城晚报记者,自己就是志愿军的后人,他父亲所在的中国人民志愿军42军124师370团,是朝鲜战争中第一支入朝的中国军队。阮征宇说自己听着抗美援朝的故事长大,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一名军人,后来攻读硕士、博士,研究方向也是国际关系。
迄今为止,他已经完成了30多位老兵的访谈。而最近的一轮访谈在珠海,被访人分别是三位志愿军老兵:黄宗业、陈孟友、郭宗义,他们向阮征宇讲述了当时战场上惊心动魄的故事。
“朝鲜的老百姓,开始的时候是看不起我们的。因为当时中国太穷……”回忆起往事,黄宗业至今还有点“记仇”,“我听说,打第一仗之前,中央通知朝鲜政府,准备一个起码可以容纳5000俘虏的营地。朝鲜人不信:你们能够俘虏5000人?结果我们第一仗俘虏敌人7000多人。”
据《抗美援朝战争史》记载,第一次战役志愿军总计歼灭联合国军2团又5营,毙伤俘敌军1.5万余人,含美军3518人,英军等其他联合国军147人;韩军12325人,自身亡、伤、失踪10700余人。
和志愿军珍惜一枪一弹相比,美国人简直是比着地图倒炸药。
进入战斗之前,黄宗业一点都没有感到害怕。但进入朝鲜后,还是被美国人的架势给镇住了:敌机轮番轰炸,炸得到处尘土飞扬、寸草不留;炮击也不像中国一发发射击,而是按照地图画方格来“倒”,每格射击的弹药以吨来计。
朝鲜战争期间,中国志愿军阵亡、战亡18.3万人,三位老兵们当年同样遭受了枪林弹雨。黄宗业也曾手刃美国兵,但也被美国兵用军靴踢成小肠坏死,至今仍常常直不起腰。
“我的任务就是越过战线去侦察情报,我受伤时差不多停战了。1953年的5月底,那天完成了侦察任务,还没有通过我们的安全线,突然遇到美军特工,十多个人对付我们4个。当时为了便于识别,我们胳膊上都绑着白毛巾,他们也绑着白毛巾,所以猝不及防。3个美国兵对付我一个,一个在后面抱着我,我甩不开,拔出匕首把他干掉了;前面两个穿着皮靴踢了过来,第一个没有踢中,被我回腿踢得老远;第二个我就躲不及了,被踢中下体左侧,当时就肿了起来,淤黑了一大片。所幸那天晚上天黑,最终得以脱身。”
回到军部,黄宗业马上动手术。因为缺少麻醉药物,连局麻都没有做,直接捆起来打开腹腔,“痛得厉害”,剪除了坏死的肠子,直到两年后才完全愈合。
担任营卫生所医助的陈孟友,则被打成“盲贯”。
第二次战役359团强渡清川江,陈孟友负责救护。忙活了一晚上,天快亮时刚想休息一会,突然听到飞机的声音,大家都往外跑。“我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刚迈出右腿,美军飞机正好一梭子弹扫射过来,腿就像被木棒打了一下。我摸了摸,好像腿没有断,就跑到外面防空洞把棉裤褪了,大腿上全是血,摸摸前面有一个眼,底下又没有眼,子弹留在里面,盲贯。”
由于子弹太靠近股动脉,战地医生不敢冒险取弹,后来陈孟友只能退下火线,和队友们失联。陈孟友2005年在珠海登报寻人,竟然真的找到了战友韩家瑞(音),老战友时隔近50年终于又相聚。“她说,那颗子弹真是留命的子弹。我前一天负伤,第二天整个卫生所就被美军一个炸弹全部炸掉了,只活下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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