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王遗址 太和宫金殿
第二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太和宫金殿·清·云南昆明
中国建筑以砖木结构为主,辅之以石竹土等材料,却少有金属构建而成。即使历代皇帝的金銮殿,也不过装饰上显得金碧辉煌,主体仍为砖木。唯独宗教建筑有金殿一说,虽实为铜铸,却也尊贵不可言。现存四处:五台山显通寺、颐和园、武当山及昆明太和宫。前两者属崇尚豪奢、喜用黄金的密宗佛教,后两者则属追随自然的本土道教。宗教从来就不是不染政治的净土,宋明以来道教日益获得皇家支持,有的皇帝甚至自诩道君化身降临人间,因而道教神祗也开始熠熠生辉,如武当山就是明代皇帝神权之本,保存了一批明代官式建筑,金殿统率于山巅。而坐落昆明北郊的太和宫金殿所处地势差远,规模却为四座金殿中最大者。究其背景,一位当年的土皇帝——野心勃勃的诸侯吴三桂幽幽地浮出水面。
出昆明郊外,世博园背后并不高大的鸣凤山上,林深树茂,空气清新。山顶有座道观太和宫,以金殿为中心依山势重重叠叠,若隐若现。此宫始建于明万历年间,为云南巡抚督建。明末又被移至云南道教名胜鸡足山(该金殿在文革期间被拆毁)。清初吴三桂坐镇云南后,便下令重建金殿,遂成今日之状况。
依山拾阶而上,便抵达太和宫的过街楼,名曰魁星阁,上有魁星舞动文笔的形象。昆明有此一山,不仅蕴含宗教意义,也发挥着提振当地文风的作用。穿过魁星阁,但见一座金殿坐落于双层台基之上,四方规整,重檐叠嶂。虽为铜铸,却忠实模仿木结构——这大概是中国古建筑脱离不了木构基础的思维定势,既是束缚,也是创新。所谓创新,反映在用金属熔铸仿木构建还很逼真,技术上已属不易,沉重的金属构建能稳定不倒则更不易。只是中国人善于在体制内竭尽智慧,却难有突破既有框架的超越思维。太和宫金殿规模与木构殿堂无法相比,但在铜构中已属极品。
(金殿背面的铜浮雕及牌匾题字)
(金殿台基上的精美浮雕)
![太和宫金殿 平西王遗址 太和宫金殿](http://img.aihuau.com/images/e/77096/0708060508075560261624.jpg)
建造金殿是为了与道教神相当于帝王的地位相匹配,所有材料,从梁柱、斗拱,到瓦垄、装饰,全用黄铜构筑,并沥以金粉。可以想象,金殿建成时,应是金碧辉煌,价值连城。可经历三百余年风雨后,今日所见金粉淡去,黄铜也因氧化而发黑。自然的演化如同历史的进程,给这座古殿增加了几分厚重和凝态,颇似一位阅尽人世沧桑后变得低调沉稳的中年人,默默无语,腹中天地只等有人来读懂。
窥视金殿内部,却是另有一番天地。真武大帝金身端坐神位之上,面容安详威严,衣饰与帝王无二。两侧侍童形象小巧,表情恭谦,衣纹飘逸,又为真武大帝衬托出几分仙气。皇帝要将自身神秘化,就得结合宗教的威力,反过来宗教也被抬到尊贵的地位。再看四周的建筑装饰也不示弱,处处金光闪闪,而且多雕为龙形。内部的上昂暂且不论,顶部藻井的蟠龙更为精彩,张牙舞爪,威严恐怖,其形制直追其故宫中的同类。
平西王吴三桂主持重建的金殿,恰好见证了他的野心从高涨到消亡的那段纷乱历史。“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貌似性情中人的吴三桂,实则为老谋深算的政治投机者,且敢于在刀尖上舔血,在为三姓家奴的间隙中积极利用机会成就一方霸业。正如近代英国政治家说:“我们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大明江山沦陷且不为所动,小妾被人抢了则孰不可忍,陈圆圆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恐怕吴三桂心中也早有利弊权衡。他看到了起义军的不成器,也断定清廷必定倚重他的力量。为了个人权力,他完全无视民族罪人的骂名,悍然引清军入关,后又甘为鹰犬去追捕残余势力南明政权,直到亲手勒死南明皇帝。为此,吴三桂也获取了丰厚的政治报酬,成为坐镇西南的土皇帝,很大程度上不受朝廷节制。这时他大概也看到了清廷常年疲于征战且内部矛盾重重而给他留有的空间。
只是吴三桂为清廷效力,只是处于投机,直到与清廷矛盾不可调和时,又不惜故伎重演,再次让六军恸哭,追悼被他自己勒死的南明皇帝,举兵反清。不幸的是他这次遇到了胸怀统一全国之志、且智慧和果敢的年轻皇帝康熙。经过数年激战后,终于一败涂地,落得个开馆戮尸的下场。所以黑道上有句行话: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金殿旁边陈列着吴三桂当年用过的铁剑)
小说《鹿鼎记》中,韦小宝通过平西王办公殿堂中的一幅画,读出其包蕴的不臣之心。当年平西王府早已无处寻觅,而太和宫金殿的奢华辉煌,多处逾制,至今仍令其野心昭然若揭。鸣凤山清幽的环境背后,埋葬了一颗不安分的心。几千年中国的政治缺乏透明开放的竞争机制,只能靠你死活我的政治斗争来决定鹿死谁手,输者身败名裂而绝无翻身之日。现实如此,中央和地方的戏还会重演,无论是天高皇帝远的西南,还是经济发达而独立的沿海,都潜伏着分封而治的种子。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无不讽刺地写到:一切重大的历史事件和人物,都可以出现两次,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是闹剧。信哉此言!
细雨微风中的太和宫金殿,虔诚的香客们来往不绝,参观旅游者为之感叹。只是这些善男信女,始终没能成为历史的主宰者,他们只能拜倒在真武大帝脚下,或是辉煌金殿的台阶前。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杜牧·《阿房宫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