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究竟法
禅门问答
诗偈论道
敬钟如佛 一袭衲衣
宜默不宜喧
炷香增福
行恶与修善
如虫御木
自了汉
黄檗禅师自幼便出家为僧,有一次他游天台山时,碰到一个举止奇怪的同参,两人谈笑,一如故人。当他们走到一条小溪前面时,正好溪水暴涨,那个同参叫黄檗一起渡河,黄檗便说道:‘老兄,溪水这么深,能渡过去吗?’
那个同参便提高裤脚过河,好像在平地上行走一样自然,他边走边回过头来说:‘来呀!来呀!’
黄檗便叫道:‘嘿!你这小乘自了汉,如果我早知你如此(早知你是有神通的小乘人)便把你的脚跟砍断。’
那同参被他骂声所感动,叹道:‘你真是位大乘的法器,实在说,我不如你啊!’
说着,便消失了。
佛教分大乘小乘,小乘重自度,大乘重度他,小乘圣者,纵然得道,也不及初发心的大乘行者。‘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也’的作风,永远不能成佛。‘自己未度,先能度人,才是菩萨发心。’黄檗斥责自了汉,难怪小乘圣者感动,并赞叹为大乘法器了。
说究竟法
佛光禅师向学僧提一则公案道:
古时,人们大多用纸糊的灯笼点上蜡烛照路,某日一位盲者拜访了他的一位朋友,辞别时,因为天色已暗,他的朋友就给他一只灯笼,让他照路回家。
盲者谢绝朋友的好意说道:
‘我不需要灯笼,无论明暗,对我都是一样’。
朋友解释道:‘我知道你不需要灯笼照路回家,但如果你不带灯笼的话,别人也许会撞着你。因此你最好还是带着。’
话说得有理,这位盲者就带着灯笼回家了,但走不多远,却被来人撞个正着,盲者骂来人道:
‘看你走到那里去了?难道你看不见我手里的灯笼?’
路人除致歉意外,说道:
‘老兄!你的蜡烛已经熄了。’
盲者道:‘是你的心灯灭了,岂关我的蜡烛灭呢?’
见性的人,光照的般若与黑暗的无明,在他都是一样,没有分别,黑暗的烦恼固然苦人,光明的烈日,又何不炙人?虽然如此,何妨运用慈悲方便,提一灯笼(慧炬)照开众生的心灯?
众生无始以来,我执深重,生死死生,长夜冥冥,虽然长了二个眼睛,却不见眼前路人,责怪盲者灯笼熄灭,自己开着眼睛,却不用心,心灯的熄灭,才更可悲!例如世人未明佛法大义,到处误解佛法,毁谤三宝。即如明眼人撞了瞎子的灯笼,还怪灯不亮。
禅门问答
洞山禅师在会见初首座的时候,首座说道:‘也大奇,也大奇,佛道世界深不可知。’
洞山禅师因此问道:‘关于佛道世界可不可测知,我们暂且不谈,现在只请问你这个说佛道世界的人,究竟是什么世界的人呢?’
初首座沉默不答,洞山禅师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赶快回答呢?你说,你是那个世界的人呢?’
初首座道:‘你不可以那么急躁!’
洞山禅师道:‘你连我的主题都不回答,怎能叫我不急躁呢?’
初首座仍然不答,洞山禅师继续追问道:‘不论是佛,也不论是道,都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那你为什么不引用经典来说呢?’
初首座一听,兴致勃勃的问道:‘经典中怎么说的?’
洞山禅师回答道:‘经典中四依止有依义不依语的话,意思是只要把握住意义,就不需要在语言上分别了。’
初首座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仍然根据经典在心中制造疾病哪!’
洞山禅师:‘你争论佛道世界不可测知的病,这种消极无能,不肯直下承当的病竟又如何呢?’
初首座现在又再沉默,这不是不答,这已经不能回答,第二天有人说,初首座突然死亡,因此当时禅门人物都称洞山是‘问死初首座的良价禅师’。
初首座的突然死亡,与洞山良价禅师的追问是不是真有关系,这很难下一定论。不过,禅门的问答,确实如石火雷光。快得不容你分别,‘只要一眨眼,母鸡变成鸭’,佛道世界,不容论深浅的,故所谓深浅之外,里外之外,还有这个分别也无?
诗偈论道
苏东坡住在卢山东林寺,做了一首七言绝句,诗云:
‘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这首诗的前面两句,气势博大,确是惊人。
一天,证悟禅师前往谒见庵元禅师。他俩夜里闲谈,证悟就举出东坡的东林诗偈,并赞叹地说:
‘这也是不易到达的境地哦!’
庵元不以为然,批评说:‘这种说法还没有看到路径,那里说到了目的地呢?’
证悟:‘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若不是已到了那种境界,如何有这个消息?’
庵元:‘是门外汉而已。’
证悟:‘和尚慈悲,可为指破?’
庵元:‘且从这里用心参破,即可以知道本命元辰落在何处?’
证悟听了茫然一片。整夜深思,无法入睡。不知不觉中,天已亮了,忽闻钟声,恍然一悟,去其疑云,说道:
‘东坡居士太饶舌,声色关中欲透身;
溪若是声山是色,无山无水好愁人?’
拿此偈语奔告庵元禅师,庵元说:‘向你说是门外汉嘛!’
禅,不是用语言能说的,也不是用文字能写的,更不是用心思能想的;禅,完全是透过悟才能体认的。证悟禅师的一夜深思,那钟声终于敲开了心扉,他和东坡的境界就不同了。
敬钟如佛
钟,是佛教丛林寺院里的号令,清晨的钟声是先急后缓,警醒大众,长夜已过,勿再放逸沉睡。而夜晚的钟声是先缓后急,提醒大众觉昏衢,疏昏昧!故丛林的一天作息,是始于钟声,止于钟声。
有一天,奕尚禅师从禅定中起来时,刚好传来阵阵悠扬的钟声,禅师特别专注的竖起心耳聆听,待钟声一停,忍不住的召唤侍者,询问道:‘早晨司钟的人是谁?’
侍者回答道:‘是一个新来参学的沙弥。’
于是奕尚禅师就要侍者将这沙弥叫来,问道:‘你今天早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司钟呢?’
沙弥不知禅师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他回答道:‘没有什么特别心情!只为打钟而打钟而已。’
奕尚禅师道:‘不见得吧?你在打钟时,心里一定念着些什么?因为我今天听到的钟声,是非常高贵响亮的声音,那是正心诚意的人,才会发出这种声音。’
沙弥想了又想,然后说道:‘报告禅师!其实也没有刻意念着,只是我尚未出家参学时,家师时常告诫我,打钟的时候应该要想到钟即是佛,必须要虔诚、斋戒,敬钟如佛,用如如入定的禅心,和用礼拜之心来司钟。’
奕尚禅师听了非常满意,再三的提醒道:‘往后处理事务时,不可以忘记,都要保有今天早上司钟的禅心。’
这位沙弥从童年起,养成恭谨的习惯,不但司钟,做任何事,动任何念,一直记着剃度师和奕尚禅师的开示,保持司钟的禅心,他就是后来的森田悟由禅师。
奕尚禅师不但识人,而从钟声里能听出一个人的品德,这也由于自己是有禅心的人。谚云:‘有志没志,就看烧火扫地’,‘从小一看,到老一半’。森田沙弥虽小,连司钟时都晓得敬钟如佛的禅心,难怪长大之后,成为一位禅匠!可见凡事带几分禅心,何事不成?
一袭纳衣
有一位无果禅师深居幽谷一心参禅,二十余年来都由一对母女护法供养,由于一直未能明心,深怕信施难消,故想出山寻师访道,以明生死大事。护法的母女要求禅师能多留几日,要做一件衲衣送给禅师。
母女二人回家后,马上着手剪裁缝制,并一针念一句弥陀圣号。做毕,再包了四锭马蹄银,送给无果禅师做路费。禅师接受了母女二人的好意,准备明日动身下山,是夜仍坐禅养息,忽至半夜,有一青衣童子,手执一旗,后随数人鼓吹而来,扛一朵很大的莲花,到禅师面前。童子说:请禅师上莲华台!
禅师心中暗想:我修禅定功夫,未修净土法门,就算修净土法门的行者,此境亦不可得,恐是魔境。无果禅师就不理他,童子又再三的劝请,说勿错过,无果禅师就随手拿了一把引磬,插在莲花台上。不久,童子和诸乐人,便鼓吹而去。
第二天一早,禅师正要动身时,母女二人手中拿了一把引磬,问无果禅师道:‘这是禅师遗失的东西吗?昨晚家中母马生了死胎,马夫用刀破开,见此引磬,知是禅师之物,故特送回,只是不知为什么会从马腹中生出来呢?’
无果禅师听后,汗流浃背,乃作偈曰-‘一袭衲衣一张皮,四锭元宝四个蹄;若非老僧定力深,几与汝家作马儿。’
说后,乃将衣银还于母女二人,一别而去!
佛教的因果业缘,实在是难以思议的真理,即使悟道,若无修证,生死轮回,仍难免除,观夫无果禅师,可不慎哉?
宜默不宜喧
灵树院有一年夏安居的时候,五代时的后汉刘王坚持礼请云门禅师及其寺内大众全体到王宫内过夏。诸位法师在宫内接受宫女们礼敬问法,莺莺燕燕,热闹非凡。尤其刘王虔诚重法,故禅修讲座,无日无之。寺中耆宿也都乐于向宫女和太监们说法。但唯有云门禅师一人却在一旁默默坐禅,致使宫女们不敢亲近请示。
有一位值殿的官员,经常看到这种情形,就向云门禅师请示法要,云门禅师总是一默,值殿官员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尊敬,就在碧玉殿前贴一首诗道:‘大智修行始是禅,禅门宜默不宜喧,万般巧说争如实,输却禅门总不言。’
禅门高僧,一向如闲云野鹤,或居山林,或住水边,三衣一具,随缘任运,即使法缘殊胜,王宫侯第,亦不为利诱,不为权动。如云门禅师者,‘一默一声雷’,虽不言语,实则有如雷轰顶之开示,吾人如在沉默时体会出千言万语,就可以说已透到一点禅的消息了。
炷香增福
唐朝的裴休宰相,是一个很虔诚的佛教徒,他的儿子裴文德,年纪轻轻的就中了状元,皇帝封他为翰林,但是裴休不希望儿子这么早就飞黄腾达,少年仕进。因此就把他送到寺院里修行参学,并且要他先从行单(苦工)上的水头和火头做起。这位少年得意的翰林学士,天天在寺院里挑水砍柴,弄得身心疲累,而又烦恼重重,心里就不停的嘀咕,不时的怨恨父亲把他送到这种深山古寺里来做牛做马,但因父命难违,强自隐忍,像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忍耐不住,满怀怨恨的发牢骚道:
‘翰林担水汗淋腰,和尚吃了怎能消?’
寺里的住持无德禅师刚巧听到,微微一笑,也念了两句诗回答道:
‘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
裴文德吓了一跳,从此收束身心,苦劳作役。
伟大人物,不是坐在高位上给人崇拜,禅者是从卑贱作业,苦役劳动中身体力行,磨励意志。儒者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佛教更是重视苦行头陀,劳役历练。虽然如斯,这也只是充实福德因缘,乃属世间有为法,若禅者炷香,心能横遍十方,性能竖穷三际,心性能与无为法相应,当然‘老僧一炷香,能消万劫粮’了。
行恶与修善
有学僧请示峻极禅师道:‘如何才是修行行善的人?’
峻极:‘担枷带锁者。’学僧:‘如何是邪恶为非的人?’
峻极:‘修禅入定者。’
学僧:‘学僧根机愚昧,禅师的开示,颠倒难明,恳求禅师还是用简明易晓的言辞开示吧!’
峻极:‘所谓恶者,恶不从善。善者,善不从恶。’
学僧如堕五里雾中,仍然茫然。良久,峻极禅师问学僧道:‘懂了吗?’
学僧:‘不懂。’
峻极:‘行恶者无善念,行善者无恶心,所以说善恶如浮云,无所生也无所灭。’
学僧于言下有悟。
善恶,在世间法讲,做好事名曰善,做坏事名曰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三世因果,历然俱在,在事相说,一点不虚。但在本性上讲,善恶之名都不立,若能不思善不思恶,即名见性(见到自己本来面目)。所谓‘罪恶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时罪亦空’。行善是枷锁,作恶名禅定,这不怪禅师颠倒,在真理上讲,作福行善,一味执着人天福报,岂非为枷锁所囚?作恶为非,虽要恶道流转,但本性仍是如此。故峻极禅师兴大慈悲,发此高论,乃要吾人莫为善恶所迷。应该知道,为善上生时,就一味执著有为法,以为是究竟解脱,这就错了;作恶下堕时,就心灰意冷,以为人生无望,这也是错的。实则‘善恶是法,法非善恶’也。
如虫御木
有一次,沩山灵祐禅师在百丈禅师身旁,百丈禅师问道:‘谁?’
沩山禅师答道:‘灵祐!’
百丈禅师道:‘你拨一拨火炉中,看看还有火没有?’
沩山禅师在炉中拨了一拨,回答道:‘无火。’
百丈禅师亲自站起来,走到炉边,用火钳在炉中深深一拨,拨出一点火星,取出来给沩山看,然后说道:‘你说无,这个不是火吗?’
沩山灵祐禅师说道:‘我知道是有,只是未能深深一拨!’
百丈禅师道:‘这只是暂时的歧路,经典上说,要了悟佛性,当观时节因缘,时节因缘一到,如迷忽悟,如忘忽忆,那时才知道自己本来一切具足,不是从外而获得的。所以,祖师说:悟境同未悟,无心如有心。凡圣虚妄,本来心法,原自备足。你现在已经如此,好好保护并把握它吧!’
第二天,沩山禅师随同百丈禅师入山出坡(劳动服务),百丈禅师问沩山道:‘火种带来了吗?’
沩山禅师答道:‘带来了。’
百丈禅师追问道:‘在什么地方?’
沩山禅师捡起一枝柴,吹了两下,然后交给百丈禅师。百丈禅师欢喜的说道:‘如虫御木,偶而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