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致我们不想沉沦的青春
——论2013年浙江卷高考作文题
特级教师 肖培东
一看到今年浙江省高考作文题，我眼里瞬间浮现出2011年温州市中考作文的题目。
2011年温州中考作文采用半命题形式，“____童心”。作文题目由漫画、导语、要求构成。从多方面阐述引导学生对童心的理解，三幅漫画分别为“童心是一种向往”、“童心是一种想象”、“童心是一种创造”。导语里有用眼睛“听”、用耳朵“看”、童心可以装进整个世界等提示语。
今年高考作文题是这样的。材料是“三句话话童心”： 丰子恺说，孩子的眼光是直线的，不会转弯的。英国作家说，为什么人的年龄在延长，少男少女的心灵却在提前硬化。美国作家说，世界将失去伟大的孩提王国，一旦失去这个王国，那就是真正的沉沦。根据材料作文。
2011年温州市中考题其实是在提醒学生在人生的追求中，要保留一些人生中最美好的东西，而童心便是其中一个。我们的教育应该是一种呵护和唤醒，要呵护人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唤醒学生对人生的美好向往。浙江的高考题，颇有几分温州2011年中考题的升级版姿色。
这里有对童心的寻找，有对童心的呼唤。“世界将失去孩提王国”，而最能建构这个美丽王国的莫过于儿童。曾经我们都是读着童话里的世界长大的，或安徒生或格林，或美人鱼或小矮人，我们都有过沉浸在书中斑斓世界的陶醉和兴奋，也都有过对自己心里的梦想王国的编织。也就是昨晚，我九岁的孩子做着二年级的作业，有一道题是这样的——“你希望你未来的家在哪里？它是怎么样的？请写一写”，我的孩子很激动地告诉说，要把家建在海底，那里有蓝蓝的海水，碧绿的水草，有珊瑚玛瑙，还有五颜六色的游来游去的鱼……我听了，笑笑，没有放在心上地敷衍地笑了笑。现在想来，我就是一个失去了纯真世界的大孩子。我不知道我当时眼里微微的敷衍是不是会熄灭孩子心里的那个在萌芽着的美丽梦想，看到这个高考题，我很惭愧。“孩子的眼睛是直线的，不会转弯的。”他会很自然很直接地走向海底，飞向高空，会很真实地走进他的无边梦想。“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人们说的天空蓝，是我记忆中那团白云背后的蓝天。”孩子的眼睛是和心灵相通的，他以他的纯真的思想和洁净的心灵涂抹着天空和大地，而色彩就是他的幻想。所以，在孩子的眼里，所有的颜色都是他自己的。高考题里有一种追忆，引导我们走进那曾经斑斓纯净的世界。
只是比之于温州中考题，今年高考题指向了更深刻的生活思考，更锐利，甚至是在无情地带我们走入现实中去痛去反省去尴尬地裸露着我们的功利与苍白。温州的中考题委婉而温柔，很符合初中生天真又逐渐思考的个性。而今年的高考题其实更直接更促人深思。它以智慧的哲学语言出现，让你直接面对我们的生活我们所谓的成熟。我们甚至来不及徜徉在曾经的美好世界上，就被拽出面对我们自以为是的精神空间。丰子恺说，孩子的眼光是直线的，不会转弯的。那么，眼光转弯的是谁？转到了哪道弯上的？为什么原本直线的眼光成了转弯的？发生这一切的究竟是什么在作祟？为什么一旦失去孩提王国就会沉沦？没有这个孩提王国的我们心里的世界又究竟是怎么样的？面对这样的思考，我们恍然大悟，原来，这升级版的作文题不只是把我们引向那一片美好，更是要带我们坐进现实之河中去面对去反思——我们的心灵在提前硬化，我们的世界在提前衰老。被硬化的心是怎么样的？少了纯真，多了世俗；丢了无邪，长了杂念；滤去了真诚，滋生了冷漠……所有的面对，我们都多了一份转弯，我们要思考得失比率，我们要揣摩合算与否，于是，我们带着面具也带着自私、浮躁与功利思想在行走。被遗忘的，永远是我们曾经亮晶晶的眼眸。然后，我变了，你变了，我们变了，社会也变了……
这个题目，我们小可以写写自己，写那个我们的那个可能远去的世界。可以是回忆，也可以是憧憬。一朵云是怎么样飘成我们的梦想，一只风筝是怎么样为我们插上飞翔的翅膀，一声鸽哨又是怎么样落在我们心田上，可以记叙，可以描写，可以抒议……我们写自己，也写他人，最后都是给所有的人画一个真诚美好世界去反思去警醒。很喜欢《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中的那句台词：“正如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就是用来追忆的，当你怀揣着它时，它一文不值，只有将它耗尽后，再回过头看，一切才有了意义。”今年的高考作文是不是也在致我们已经逝去的少年和青春，因为每一个有意义的青春都是和一个有纯真梦想和清澈眼光的孩子直接相连的。所以，这个题目，我们更会有剖析有追问，尖锐但不得不，因为我们都会突然觉得有逃离混浊世界的必要，我们都不愿意却又无奈面对心灵的硬化。世界硬化了，社会硬化了，我们曾经的柔软时光又在哪里？很想知道，童年的那一分钱，我们还愿意乐颠颠地跑去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多少年了，我们这样唱着，可今天，面对我们失去的那个美丽世界，我们才发现，被物质和欲望堆积起来的我们其实真的还是一无所有。很多现象告诉我们，我们可能沉沦了，我们也把这个关于沉沦的思考交给了我们的考生。作文贴近现实生活，强调人文思辨，所以，这个题目，我们更可以走进更广的社会空间去思考，因为，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提前硬化的少男少女的心灵，还有很多已经硬化或还在继续硬化的你我的心，还有很多还未硬化却即将被硬化的纯洁的心，当然，还有我们的社会我们的城市我们的乡村……
作文都是一种情绪的宣泄，都是一个伤疤的开揭，也都是一个出口的期盼。三句话话的并不只是童心，还要指向我们一度无解的社会困惑。社会良知，道德底线，诚信公正，和谐美好……我们困惑着，思考着，最后我们的眼睛又回到我们最初的纯真。眼光直了，世界就直了。心里存有真善美的世界，我们的社会才会像孩提王国般的梦想如初美好纯洁。高考作文在拷问我们渐渐流逝的青春少年，更是在直逼我们和社会浑浊的眼睛，最后都是为了抵达我们未来的幸福。
其实，仔细想想，近几年温州市的中考作文题目往往是高考作文题的简单版。如 “向前走”对应的是高考题“生无所息”，“惜”对应的是高考题“行走在消逝中”“绿叶对根的情意”，那么，今年的高考作文，是不是可以说是温州中考作文的升级版呢？只是，真心怀疑，那无奈被沉沦在应试教育里的高考生是否还有那么一份美好遐想，是否还能拥有写出纯真世界的文笔和想象？题目最大程度地防止着套作，但贴近现实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个伪命题。社会与成人的问题，最后承担者往往是孩子是考生。这其实很不公平。我们成人自己心灵无奈被硬化，却要靠高考生来疗伤，我们沉沦了，却希冀高考生来拯救，这是又一种阿Q。
如果青春是狭义的，就不要让还未被硬化的青春沉沦。
如果青春是广义的，请不要让我们的青春再度沉沦。
其实，最该写这文章的不是孩子，是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