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城市快速发展进程中遗留的问题,2013年第五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主题“城市边缘”尤其具有现实意义。当今世界上许多地方都面临着城市人口减少、经济活动衰退等现状,工业生产的崩溃很大程度上是导致城市衰败的原因。例如,美国曾经名噪一时的“汽车城”底特律。而如果谈到深圳的“城市边缘”,还有比蛇口工业区更典型的例子吗?因此,双年展组委会最终决定将本届主要展览场地设在蛇口工业区的两、司建于20世纪80年代但如今已经空置的厂房和仓库中,首次以双策展团队、双策展方案、A馆+B馆双展场的方式,将大众体验与学术文献同时呈现,堪称一次对蛇口历史的完整梳理,同时也揭开了未来发展的序幕。
价值工厂——历史建筑的保护与再利用
面对中国社会快速发展的现实,该如何正视历史也是个老话题了。在搭乘展览摆渡车抵达A展馆——价值工厂之前,也许可以对展场原址广东浮法玻璃厂的历史稍作回顾。该厂是由中、美、泰三国合资1亿美元兴建的一座现代化玻璃制造厂,占地面积12万平方米,建筑面积4.3万平方米,年产量为273万重箱,是20世纪80年代中国规模最大的浮法玻璃厂之一。由于该工程坐落在一片移山填海的地段,基础施工非常困难,2.7万平方米的成品库均建造在用片石回填的海湾区,因此荣获1988年度中国建筑工程鲁班奖。由此可见,这座工厂营建时是花了大心思的,那些自2009年开始废弃的厂房空置到现在依然屹立不倒,全部拆除未免可惜,而业主方蛇口招商局之所以宁可空置也要将这些建筑物保留下来,恐怕正是等待一个能够重新使用它们的机会。
如何为一间废弃的工厂赋予新的功能,并在原有基础上开拓全新的未来发展可能性?担任本次双城双年展创意总监及A展馆策展人的荷兰建筑学者奥雷·伯曼(Ole Bouman)提出了富有开创性的“价值工厂”概念。在“走向深圳价值工厂”一文中,他写道,“对于各类双年展及其他一些文化节来说,场馆通常只是一种设施,是为参展和观展准备的背景。如果建筑出色,当然也能帮助提升展览氛围,但它终归只是展品的容器。但这次的价值工厂不同,容器本身就是展品。背景变成前景。珍视现有特征,提供精彩的建筑体验,为这一几乎永恒的建筑物注入新的活力,这些是展览的关键部分”。基于这样的核心理念,便不难理解他与整个策展团队在老旧的厂房中进行的重新设计和规划,总体而言数量并不多的改建部分履行着符合东方哲学观的“无为”理念,仅在完整保留玻璃厂原貌的基础上增加一些诸如楼梯、展台等设施,让观者能够更加深入地观察和了解建筑本身,甚至能够通过盘旋而下的楼梯从一个巨大的水泥筒仓中穿过。
自从2013年3月奥雷·伯曼及其策展团队首次公布策展计划之后,这次重新建造价值工厂的过程就拉开了“冒险”的序幕。在改建之前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到,整个工厂已经破败不堪,到处都是繁茂的野生植物,它们甚至攻占了建筑内部,从前规模宏大的工业场所,已经被自然所接管。“但是让我看到了机会,因为从这样衰败的空间当中我们可以创造奇迹”,奥雷·伯曼说,“首先我们要设计一个主要的策略,通过这个策略,可以让我们进行操作,第一步让贝尔拉格学院利用这个现场;第二步是要设计这个现场的身份,要让它转化为文化场所,我们取了名字叫‘价值工厂’;第三步是定义内容,也就是说这个空间里面可以有些什么内容,为了双年展以及在双年展结束之后的时间可以做什么内容”。他将这次各方协力实现的创意爆发总结为“空间之旅”,观众参观展览时也能够对此有明确的体会,就像是玻璃厂穿越了时空,以全新的面貌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视觉上的震撼无疑是价值工厂给观者带来的第一感受,当你沿着规划好的参观路线到达A展馆入口,首先看到的是建筑师刘珩的作品:《入口空间》。这个空间将在为期三个月的展览结束后成为价值工厂的餐厅,与其他旧建筑融为一体。沿路直行走到宣言大厅门口时,背景墙上投影显示着价值工厂的宣言,“不久以前,在这个特别的所在——蛇口工业区的一间工厂——年产千万吨的玻璃帮助塑造了现代中国城市的形象。此处曾立有熔窑,厂区其他仓库的所有原材料汇聚于此,熔于一炉,变成产品……现在,这段时光已经过去,这里需要一个未来”。红色文字与黑色背景形成鲜明对比,瞬间在人心里燃起对工业时代的敬意,也对接下来的展览现场更加期待。
价值工厂B区的机械大厅前身是个大厂房,地上残留着数以百计的水泥墩,其上还可看到器械设备拆除后的痕迹。曾经产于此地的玻璃究竟是如何在这里经过熔炼最终成型,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但站在冗长的二楼走廊向下俯瞰时,总有一种身处秦始皇陵兵马俑葬坑的悲壮感。将这些工业时代的产物完整保留,不知道是否也有提醒之意,让后人得以了解这片土地的历史,同时作为某种贯穿过去与未来的桥梁。毕竟价值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假如抛弃了蛇口独特的发展轨迹,当地的文化也就失去了继续发展的根基。
在这个基础上,主要展览项目之一“价值工厂学院”的意义,正是在于联合外界的力量,重新让工厂焕发生机。包括香港大学、芬兰建筑博物馆(MFA)、罗马21世纪艺术博物馆(MAXXI)、大都会建筑事务所(OMA)、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来自世界各地的多个项目合作伙伴都带来了精彩的展览,并且展览结束后还会有项目与深圳继续合作。可以想见,以后这个场所还将持续迎来不同文化的碰撞,通过文化上的合作来重新激发蛇口工业区的生命力,这就是奥雷·伯曼为价值工厂策划的未来。
C区的两个筒仓原本作为储备原料之用,经过重新设计,这里成了开放式的建筑展示空间。参观者可以通过电梯或楼梯登上9层楼高的筒仓顶部,除了可在露台观赏蛇口海港风光,顶部空间内还特别设有一条室内玻璃桥,此举应是为了呼应玻璃厂原本的职能,为展览增加不少趣味性。而离开筒仓则有另一条路线——筒仓内部有一道环形楼梯可下到地面,这一设施在展览结束后也将继续保留。自筒仓底部仰视整个空间,只见楼梯形成一个个有序的圆环,这一场景几乎具有某种永恒特征,工业建筑的规律、秩序与结构之美,尽在其中。另一件露天作品“价值农场”位于毗邻海湾路的空地上,由香港大学和香港中文大学共同设计建造,其灵感来自香港随处可见的屋顶农场,以及中环嘉咸街露天街市的热闹景象。远看一块块大小不同、整齐有序的田地,完全按照香港露天街市的俯瞰图所规划,如同将香港的天台移植到深圳的地面,同样也将以香港的方式在价值工厂中耕种,意在持续创造价值。在寸土寸金、高度城市化的香港,人们选择在屋顶耕种实为无奈之举,但这一自发将屋顶空间作为生活新产地的做法,或者能够为过度开发的城市注入新的活力。在对这个农场进行建设和维护的同时,展览方组织了“播种与收获”等活动,开幕时邀请观众一起种下植物,是本届双年展中一个有趣的互动环节。
文献仓库——对“城市边缘"的多重解读
位于蛇口港客运码头的B展场——文献仓库是另一个旧建筑改造而成的空间,其前身是落成于1984年的仓库,占地面积9500平方米,总建筑面积约4000平方米,是当年蛇口工业区建造最早的仓库之一。经历了三十年来的发展与变迁,这个仓库同样难逃荒废的命运。B展场的改建不像价值工厂那样复杂,只在仓库内外增加了一些必要的展览设施。但这个仓库在展览结束后的命运同样引人关注,据悉业主原本打算将这里拆掉,经过双年展的重新设计和改建,又觉得能够保留下来也不错。更何况,仓库的位置实在很好,不但紧邻客运码头,还有一侧临海,仅从这一点而言,也能带来与众不同的参观体验。
在人们通常的印象中,所谓“文献展”大多针对专业领域,总有大量的书面研究资料,并不是门外汉能看懂的。但本次双年展的文献仓库,其实是将多种综合媒介的作品都归纳在其中,除了与城市边缘有关的实践与理论研究,还有“穿越边缘”的研究案例,并且还从社会学、心理学等多个层面来探索“社会的疆域”;此外,特别设置的“边缘影像馆”还展出了一大批当代艺术家创作的与城市变迁有关的影像作品。乍一看,这些内容庞杂的作品跟展览主题似乎关系不大,但正如策展人李翔宁说的那样,“这不光是美学的欣赏或者站在‘他者’的角度、在旁观的角度来进行解读或者欣赏,而是建筑师、规划师和社会学研究者可以介入到城市边缘的地带,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推动这个事情再往前发展”。他总结道:“这是一种行动主义或者介入式的研究,我觉得不光是停留在欣赏的层次上。”
在文献仓库内的“蛇口专题展”中,可以看到一面由环保材料搭建的墙,上面以时间为线索,标识出蛇口工业区的全部发展历程。30年前,改革开放的马前卒袁庚先生抓住机遇,在蛇口展开了一场社会经济实验,除了将蛇口发展为中国首个工业园区,也推动了中国社会的改革开放。当时整个社会的迫切需求是谋求工业和经济的全面发展,但随着时间过去,“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已经不适应现状。今天的蛇口工业区之所以成为了“城市边缘”的一个象征,不止因为这里发展得最早、最快,更意味着要解决现实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追根溯源,开始反思。中国只有一个蛇口,但正在或已经成为“城市边缘”的地方绝非凤毛麟角,这是当下所有城市面临的大问题。所以B展馆还有一个单独的展览题目“穿越城市边缘”,或者也可以将其看作本次双年展的主旨:穿越边缘,重塑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