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的不服输以及他所念兹在兹的“胜天半子”,对目前正在为摆脱现状而苦苦拼搏的人来说,不啻为一管强心剂,让他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祁同伟是农家子弟出身,最后一路攀升至省公安厅厅长的高位,他很有上进心(也许,说他是“野心勃勃”更合适),不服输的劲头一直保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我个人而言,倒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输不起的人)。我相信,打动不少人的,应该也正是祁同伟身上的这股不惜以命相搏也要“胜天半子”的不服输的劲头,而并非他的阴狠狡诈、以权谋私。
网上有一种舆论在愈发展现它的力量,它在向人们灌输一种观念:你之所以贫穷、处于底层,是因为你在困难面前容易退缩,是因为你容易服输,是因为你不够努力,只要你一直努力,不抛弃、不放弃,就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有一个灿烂的明天。我隐隐约约觉得,人们所钦佩的祁同伟的“胜天半子”那一面和这种“努力就能成功”的观念之间,存在着一架看不见的桥梁。
不过,今天我并不打算对这两者之间的联系做过多的剖析。我要说的,是“胜天半子”所透露出的另一层深意。胜天半子,顾名思义,就是跟老天博弈,最后胜了半子,再说通俗点,就是——与天斗,赢了。一个一心想要胜天半子的人,必然是一个好斗的人,与天斗,与地斗,当然,也一定会——与人斗!祁同伟明显是好斗的,要“胜天半子”,这是与天斗;谋害陈海,暗算侯亮平,这是与人斗,实际上这还只是剧中呈现出来了的、与正面人物之间的斗争,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只是祁同伟与人斗的冰山一角,如果不是在一路攀升至省公安厅厅长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他怎么可能在跟侯亮平等人的博弈中表现得如此狠毒、老辣、心思缜密?
我有一个看法,在某种程度上,“胜天半子”是一种积极进取的姿态,与此同时,也蕴含着极强的斗争性,可以把它用在很多领域(比如竞技场),以鼓舞人心,但是,绝对不能拿到政治领域。我们的国家,是一个有着悠久的斗争传统的国家,不同组织团体之间你死我活的斗争,各个团体内部也有为争夺最高领导权的斗争,“城头变幻大王旗”,不变的,是千百年来都在斗争中充当炮灰的芸芸众生。一个人时常念叨要“胜天半子”,在拥有这样的传统的土壤里,一旦他获得了政治权力,对处于他的权力范围笼罩之下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灾难,他获取的权力越大,他带来的灾难也就越大!君不见,数十年前,那位把与天、地、人相斗视为一件其乐无穷的事的人,在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威以后,他要逆天而行,没人能拦得住,也没人敢站出来去拦,提出“胜天半子”的人在他看来恐怕都还只是个小脚女人。“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他豪情万丈,势要把天都踩在脚下,但最终,被他踩在脚下的,不是天,而是生灵无数!
剧中,李达康的霸道,在他的言行举止中都有很突出的体现(除了在省委书记沙瑞金面前),导演生怕有的观众看不出来,还屡屡通过很多剧中人直接说出“达康书记作风比较霸道”之类的台词。可是,祁同伟难道不比李达康更霸道吗?如果说李达康的霸道只体现在工作上,而且还是在抓政绩、为社会百姓谋福利上面,那么祁同伟的霸道,则不仅仅是在省公安厅,而且还有他家里,他都是说一不二,偏偏他的霸道,还几乎没干什么好事,这就更可怕了!
现实生活中,祁同伟式的人物不在少数,但是李达康这样的人,在今日的中国政坛绝对不可能有立足之地:在自己的地盘搞一言堂,完全不受制约(除了来自上面的),这样的人居然能够清清白白,没有贪污腐化、以权谋私,李达康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个。李达康曾经跟沙瑞金坦言,他作风霸道,在一定程度上是受了他的老领导赵立春的影响,可赵立春自己最后不是也落网了吗?《人民的名义》中呈现的几位作风霸道的干部,唯独李达康笑到了最后,在一片污泥浊水的汉东省政坛,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放在现实政治中,能有多大的概率呢?
先贤有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而要想为政者慎用权力,单靠个人品行来约束是绝对靠不住的,只有建立起完备的监督机制,使得为政者不敢不约束自我、谨慎行事,才有可能使政治的运作进入一个良性的轨道。作风霸道、搞一言堂、权力不受监督,整天嚷嚷着要“胜天半子”,觉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结果只能出现祁同伟式的人物,而没有办法造就出出淤泥而不染的李达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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