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舅唯一的外甥,其实我当时很想请假回皖南参加葬礼,后来想了想,不大现实,彼时我在是别人手下打工,正负责一个不大不小的项目,关键时刻,我若临时掉链子,老板肯定不愉快。就打电话叫老婆孩子去了。
董桥说过,谋生过分艰辛跟生活过分安逸的人一样,不太可能写出过分成功的作品。董这话谈的文人及文章,实际做人也是这样,谋生过分艰辛跟生活过分安逸的人一样,不太可能做出令世人满意的事情,蝇营狗苟,非奸即盗,人处于这两个极端,做什么都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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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小舅的记忆,是从我结婚以后才逐渐清晰的。父母在世时,我们家跟小舅的来往也不是很亲密,应该是两家都很穷,自顾自都很勉强,没有闲情逸致串门走亲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几乎就没怎么见过小舅。我上中学以后,就不怎么喜欢呆在家里,我的家在五湖四海。后来进了少管所,别说见小舅,就是老头老娘也是长年累月见不着。
我娘四十多岁怀的我,所以说年轻的小舅我是真的没见过,也就是说,我出世不久,我的小舅就已经老了,然后在我记忆里,小舅则永远都是一幅垂垂老矣的样子。直到我成家后,每次只要小舅来太平,我们姐弟几家就轮流请他吃饭店,饭桌上交流也不通畅,临别塞点钱物给老人,我不清楚这是亲情呢还是过场,双亲健在时,我们家就没怎么富过,所以亲戚朋友也很少,穷人嘛,总是不善于交朋友。
父母去世后,亲戚还是要认的,哪怕常年不来往,逢年过节也得走动走动。我反正一直不怎么会来事,只能模仿姐姐们,她们怎样做,我就跟在后面怎样做。 加载中...内容加载失败,点击此处重试加载全文她们请一些亲戚吃饭,我就也请,她们出去拜年,我和老婆小孩就也跟着。
所以后来,我们去皖南和江北给亲戚们拜年的次数就逐渐增多了,对方会派出一些代表,礼貌性回访。可能这就是我们国家亲戚之间来往的大致模式吧。重点突出在逢年过节和婚丧嫁娶方面,有亲戚的人家总能风光点,亲戚少的人家,在乡下是挺没面子的。情况严重的,还会受到一些亲戚多的人家的歧视甚至欺侮。我们家很穷时,就是这种受欺侮的模式。及至我稍微长大后,经常性跟外界发生争斗,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其实屁的本事也没有,我就是挺不服气那样的局面。
近年来,我们姐弟每到正月,就成群结队开了车往绩溪跑,人口加起来,有一个加强排,美其名曰去看小舅,实际上等于跑去绩溪打麻将。小舅有几个女儿,大表姐的孙子都已经满地跑了,我们每次去,拎点东西,老人小孩塞个红包,然后就一头扎在麻将桌上,打到晚饭就喝酒,没谁有功夫去跟小舅或是小舅妈聊点什么。实际上老夫妻俩的耳朵早聋了,跟他们讲话,必须趴在他们耳门前,还必须大声吼起来。
每次离别,老夫妻俩总是拉着我们的手,总是掉眼泪,口齿不清地表示不想让我们这么快就回太平。这时我们才感到各自做的太过分,赶紧再掏三百五百的塞给他们。后来我听二表姐站在一边愤愤地说,你们以后来别再乱给他们钱了,给了也白给,他们回去都给了哪个哪个没心没肺不孝顺的。当时我就想,二表姐真是大胆啊,当了父母的面,敢说这样忤逆的话,后来一想,二老根本听不见。
最后一次去绩溪,小舅几乎没有一颗牙齿了,须发尽白,看上去更瘦了,一日三餐只能喝稀饭。讲话只是咦咦呀呀,除了小舅妈,谁也听不懂,也不知道绩溪的几个表姐听不听的懂。但从面部表情来看,她们对小舅是十分无视的,总是大声呵斥他,给我们的解释是,不大点声不行,怕他听不到。
相比我父母,小舅算是高寿。近几年来,我因为生活姿态潦草,越来越淡薄了众多亲戚的存在,有可能是自卑,也有可能不是,我觉得我在走我父母过去的老路,有时我挺想改变这样的处境,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水至清则无鱼,人至穷则无亲,真是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