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勇气
中央党校教授王长江在《学习时报》上发表了《邓小平的政治智慧》,被国内外网站大量转载,受到广泛关注,热议如潮。
王长江的文章总结邓小平的政治智慧,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夺旗帜,二是涂颜色,三是明算帐,四是不争论。夺旗帜:邓小平抓住思想解放这个关键,一个「猫论」,一句「摸着石头过河」,一招「把毛泽东思想和毛泽东晚年错误区分开来」,把大量过去失去的话语统统收入囊中,一下子扭转了局面;涂颜色:有些成果,西方国家可以用,社会主义国家同样可以用。譬如民主、市场经济,西方资本主义使用,社会主义只要加上自己的主义特色,就可以为我所用。明算帐:邓小平并不反对普选制,认为中国五十年后也可以搞普选,并用一国两制方式解决了香港回归问题;不争论:对有些一时无法说清楚的问题搁置起来,不搞无谓的意识形态论争。
王长江在「夺旗帜」一条中,认为邓的智慧是超越了意识形态。我们也可以认为,王长江文中所说邓小平的四项政治智慧,都可以视为对意识形态的一种超越。
在我看来,邓小平首先是有政治勇气,就是敢于改变执政党过去的错误路线,如果没有政治勇气,任何改革与开放都没有可能。「天下苦秦久矣」,人们被阶级斗争为纲的路线折腾已久,每一个人都希望回到正常社会状态,邓小平的政治勇气决定了他能够顺势而为,回归常识,收复人心。
邓小平团队的政治勇气表现是多方面的,不仅结束了文革,平反了毛时代留下来的数以万计的冤假错案,地主、右派等政治性的帽子被摘除,公开审判了文革集团主要成员,还快速地恢复了高考,使改革开放事业很快有了人才资源,承认农民分田到户,使数以亿计的中国人温饱问题得到解决。
邓小平改变了历史,为现实主张了正义,遵循人们的生活与生产常识,而文革时代人们对普通生活与生产讲的是政治与阶级,是本本主义,阶级斗争没有造成国家分裂,但却造成了社会分裂或人民分裂,社会不仅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对文化与人性的破坏也到了极限。
许多人臆想颜色革命,邓小平用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解构了这种无稽之虑,养猫是抓老鼠的,与颜色无关,政府的政策是服务于百姓生产生活的,也无关于颜色。政府与政治无论涂上什么颜色,最终都要落实到生产与生活上来,如果不能改善人民生活、促进社会生产发展,涂上什么颜色都没有意义。
邓小平的政治勇气还体现在直面现实,邓小平意识到文革道路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在探索出一条新路,甚至认为改革要杀出一条血路来。摸着石头过河,严格来说是针对那些高歌:社会主义康庄大道奔前方的政治浪漫主义,因为文革的社会主义无路可走了,中国要融进人类文明进程之中,而融入是艰难的,需要探索路径,所以,邓小平才有「摸着石头过河」这样生活化的政治语言。
在与极左的较量中,邓小平抢占了理论制高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尽管这篇檄文不是写作组的被授意之作,文章也不是出自马列经典文献,但文题即有点穴之价值,它点中了极左派的「二个凡是」的死穴,两个凡是派自以为自己手中掌握了永恒的真理,所以有恃无恐地捍卫文革路线,反对终止文革,仍然要沿习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路线方针。抢占理论制高点,既是政治勇气,也是政治智慧,还要有政治眼光。
邓小平的政治眼光不是建立在虚拟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之上,而是建立在他自己对世界的观察与思考,1979年邓小平复出后首次访美途中所说:「回头看看这几十年,凡是和美国搞好关系的国家,都富起来了。」让中国富强起来才是硬道理,这是邓小平朴素的政治情感,有了朴素的政治情感,就不会带有色眼镜看外面的世界,1985年邓小平更深刻地指出:世界面临的二大问题是和平与发展,和平是东西的问题,而发展是南北问题。东西方两大意识形态阵营将进入和平对话时期,而南北问题则是经济层面,即发展经济的问题。三个世界的分裂性划分,在邓小平宏大的眼光中,被消融了。而在此前的1983年国庆前夕,邓小平为北京景山学校题词:「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教育不是为某一阶级服务,也不是为了实现乌托邦主义,而是为了国家社会的现代化、面向世界与未来,不面向画地为牢的一堵墙。恢复高考培养的新生代人才和国家外派大量留学生与留学人员,成为中国三十年经济改革的中坚力量。
这里让我们思考一下,关于超越意识形态这一话题。
什么是意识形态,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就是意识形态。市场经济属于资本主义,属于意识形态偏见。砸日产车是不是意识形态?也是,极端的民族主义是一种民粹,把意识形态浇上了油,点着了火。
许多非意识形态的生活生产常识,被意识形态化,这才是意识形态的实质,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被强行捆绑在一起,贴上公社化的标签,反社会常识、违背生产关系的行政行为,意识形态化之后,最终造成了民不聊生的恶果。实践检验几十年,证明这样的意识形态是失败的,可惜没有问责机制。
邓小平超越意识形态,本质是回归人性常识,人类在草与苗的问题上,完全可以达成一致见解,人类在市场经济上,无论怎样的主义,都可以使其服务于人类福祉,我们要做的是,强化其有利于人民的一面,使其损害社会的因素尽可能减少。苗与草、市场经济都有好坏之分,有好的苗、好的草,好的市场,也有坏的草、坏的苗与坏的市场。对它的分辨与利用,需要科学与实践,需要区分不同的时间与环境。
民以食为天,「天」是超越意识形态的,人类的生存生活生产活动是超越意识形态的,如果硬行贴上意识形态标签,最终受害的,是整个社会。意识形态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制度设计或一种思想构想,它的终极价值应该是指向人类的生活质量,即人的尊严、人的幸福与人的自由度,所以,超越意识形态,某种意义上也是让意识形态回到原点,守住人类的基本道德底线。
邓小平在生产生活领域、在市场领域恢复了社会常识,在政治领域呢?政治领域也有常识,也有政治伦理与人类对政治价值的基本认同。譬如中共在延安时期就意识到,只有民主宪政,才能摆脱历史兴亡周期律,只有保障公民的自由权,社会才有尊严与活力,只有公权力得到制衡与制约,私权才可能得到保障。邓小平意识到政治改革对经济改革的深远意义,1984年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其中提到,应实行政企职责分开、简政放权等原则。邓小平认为,「现在看,不搞政治体制改革不能适应形势」。不然的话,「机构庞大,人浮于事,官僚主义,拖拖拉拉,互相扯皮,你这边往下放权,他那边往上收权,必然会阻碍经济体制改革,拖经济发展的后腿。」1987年10月召开的中共十三大正式确定:「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就是要兴利除弊,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改革的长远目标,是建立高度民主、法制完备、富有效率、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政治体制。」
现在有关方面正在整顿形式主义与官僚主义,我们回头听听邓小平关于体制改革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关系,也许会有所反思与醒悟。政治家,不同于政客,政客是政坛过客,过眼云烟,而政治家需要有所担当,不仅要有政治智慧,还要有政治眼光、政治勇气、政治胸怀。邓小平的未竟政治事业是什么?就是中国的政治改革伟业。
沉默的梧桐感谢您的光临指导
[感谢嗲人边框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