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艺师小林绳雾的工作是表演如何优雅地将异性捆绑起来。对于这种性虐恋艺术,很多人心中存在误解。在接受时尚先生采访时,他显然有很多话要说。
SM(性虐恋)有很多种实践,绳缚艺术是SM中的一种。绑的过程中有很多互动,我看她的反应,然后再决定给她什么,她会用肢体语言反馈我。作为绳艺师,我把捆绑当做对话,是我们了解彼此的方式。如果把它变成表演让大家来看,就是以绳子为媒介,让大家可以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情感交流。
2003年我到日本,一些SM bar为了留住客人会开设一些相关的课程。起初我和我太太一起去,她既是我的翻译也是我的模特。把人吊起来,在技术上这是最难的,当时总是觉得自己学的很慢,而且总是不成功——一吊起来对方就会觉得痛,只好赶快把她放下来。直到那一年圣诞节的时候,我把她吊起来,她说这次好像不那么痛了,当时觉得自己都要哭出来了。
一开始我们练的是一些基本的技巧,绑人和绑东西是不一样的,绑人的时候你要保证她不会受伤,所以要知道绳子的张力怎样是对的,既不会不舒服也不会危险。但是其实更多的不是技术而心理层面上的,到了最后反映出的是性格。这才是难的,人要成长到一定程度才做得到。
台湾有一个蛮厉害的女生想要把SM当做她的工作,包括表演、教学、办绳缚相关的活动,还有比如卖绳子、皮革等SM用品。在台湾要把这当成一个正式工作很难。我认识的大部分绳艺师都有其他工作,甚至在日本或者欧美也只有最顶尖的人把这个当作正职。
艺术的表现形式、情欲的传达手法,我倾向于不要有这个界限。我们的一些表演和台北市当局有些冲撞,媒体就会问这到底是艺术还是色情。有人在帮我们辩护的时候会说,你看这个绳缚很美,所以它是艺术,我对这点就很不高兴。艺术不是一个花瓶,而是你有主张要表达,当然情欲可以是其中的一个。所以我表达的情绪是,我很爱这个人,我很想要这个人,我对这个人很有欲望。这种欲望可以用绳缚表达,可以绑到我们俩都在舞台上哭,让观众感觉到这里有很浓的欲望和情感。
2004年我们成立了台湾第一个BDSM支援团体,如今已经11年了,我们每个月办聚会,这算是我主要的事业。初衷是想建一个交流平台,一起来谈在SM中遇到的状况和问题;对外则是希望能够当一个代表,让大家知道有SM的存在,我们可以代表SM人群去发声。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对于SM的接受度好很多了。比如《五十度灰》,文学和影视的发展让SM有了更多的曝光,让大家有更多的机会能接触到。多年前,在台湾的报纸媒体上是根本不会出现SM的,直到以社会案件的形式出现在新闻媒体上,因为有人出事死掉了,才被呈现出来。而现在在媒体上可以常常看到,原因可以说是因为主流文化总会向次文化里面去找一些符号来丰富它自己。
SM里很多引人注目的元素,皮衣、绳缚、滴蜡等,很容易被主流文化拿去当作材料,比如许多歌手会在他们的MV里放SM的片段,一些艺术家也会找我们来合作。然而一些形式上的东西是比较好学的,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来说,大家还是不了解的。现在的时代,大众可能更倾向于接受,但如果身边真的有人在这样做的话,又会觉得震惊。有些东西没办法只在知识层面上了解它,必须要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冲击到才会了解。就像我二十岁之前,没有见过太多的同志,虽然知道身边有这么一群人在,也知道要去尊重他们的权利,但是也仅仅是知道而已。直到我参加一些活动,整个场合都是LGBT,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和我想的其实不一样,在以后处理问题的时候就无法不去考虑他们。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担心会受到主流的打击,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的规模没办法达到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体,所以需要大家去贡献工作之余的时间,靠大家的捐助才能维持下去。在目前台湾的圈子里,还没有足够的社群意识的程度,所以大家其实比较少讨论如何和社会对话、我们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不知道如何把SM的身份和社会身份调和,这点在西方做得就很好。
东西方的差别其实不是保守和开放的差别,而是私领域和公领域的差别。我们之前遇到的最大的阻力反倒是来自圈里面。我们把SM当做隐私,如果有人要站出来,有人就会反对,不想让外界来了解,觉得破坏了私密感和神秘感,把它当做圈子的秘密。而在西方,它会被当做公共的来看待,圈内人会觉得有必要去参加一些有关SM的公共活动,去制定一些规则,去向公众解释,这是更有利于行业发展的。
比如有些同性恋者为了家庭或者社会的压力选择“形婚”,其实没办法去责怪,这是个人的选择,这可能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办法。我们现在享受的很多权利都是最前沿的人“冲撞”出来的,并不是我们理所应得的,那我们也有责任去做一些事情。
时代是不断反复变化的,在台湾,有一段时间比现在更容易得到色情资讯,书、杂志等(管得)相对宽松。差不多在90年代,台湾已经发展到,保守人士很难用有伤风化之类的理由来批评性开放的行为和个人。当时经过激烈的辩论后,保守人士找到了另外一个堡垒,开始向儿童青少年这一块来发展,不是说你有违善良风俗,而是说你有可能会把小孩教坏,这个很成功。
不论是保守还是开放的力量,都不会消失掉,它们使用不同的形式流窜到别的地方去。所以有些东西变得更开放了,比如说可以买情趣用品,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在另一方面,一些东西可能会变得更保守,比如说台湾有一位母亲在网路上晒她新生孩子在洗澡,因为是儿童的裸照,就被要求下架,这个很糟糕。发展需要对话,去激荡出一个大家可以接受的共识。
在性少数群体里,有一些和主流文化比较合,也有一些和主流不那么合。时代会推动少数群体的变化,让好的往上升,不好的往下沉。我希望有一个社会,能让大家保有自己的自由度,而同时理解别人想做的。
编辑/杜强 作者/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