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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说:“古今中外没有一个不骂人的人,想骂人的时候不骂,时常在身体上弄出毛病。”只不过,有人因为飙脏话挨了嘴巴,有人因此吃了官司,也有人因此丢了小命,皆因为不会骂的缘故。细细一想,原来飙脏话也是一门生活艺术。
第一重| 密不透风
《水浒传》第九回中,林冲刚到沧州,差拨一看他不掏钱收买,就骂:“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文,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
点评:脏话妙在一个“飙”字,唯快不破。这一段骂贯口似的,不仅让人找不到机会回嘴,就连只苍蝇也近不了嘴。不过这也只能算是飙脏话最low的级别,所谓“骂街”是也。
第二重| 居高临下
刘邦开创了一代帝王吊儿郎当的形象,他的脏话可说是骂人话的宝库。据《史记》记载,陆贾常常在刘邦面前引述《论语》、《尚书》等古代典籍。刘邦呵斥他说:“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乃公,即“你爹我”的意思。
点评:开口便充人家的爸爸,一句话顿时也有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以后的“老子”、“你大爷”等,都可以从这里寻觅源头。
第三重| 抵瑕蹈隙
张飞虽是粗人,但在《三国演义》中却骂得很有水准。话说吕布耀武扬威,张飞挺枪跃马,大骂道:“三姓家奴休走。”说吕布三姓家奴,是说他本姓吕,先找一个父亲丁原,再找一个干老子董卓,反复无常,一句话就戳中了吕布的痛处。
点评:一般的脏话只能激起被骂者心中的惊涛骇浪,待你骂完必是加倍奉还。张飞的这句骂,却能令被骂者一时无言以对,仿佛吃饭噎住了一般。
第四重| 指桑骂槐
国骂的起源,可追溯至《战国策·赵策》中的《秦围赵之邯郸》一文。已经走下坡路的周王朝,不自量力,对后去吊唁的齐威烈王抖威风,齐威烈王自然不把周王放在眼里,勃然怒骂:“而母,婢也!”意即“你个婢女养的”!
点评:这句骂深得中国委婉式的精髓,不直接攻击当事人转而攻击对方母亲,从而剥夺对方与生俱来的尊严。“你个婊子养的”名气显赫,便是出自这个逻辑。
第五重| 面目全非
《金瓶梅》中孟玉楼的姑婆,收了西门庆的银子,出头骂张四道:“张四贼、老苍根、老猪狗!我无儿无女,强似你家妈妈子穿寺院,养和尚,操道士,你还在睡梦里。”愤怒的老太太,直接给人家家属安排了奇怪的性关系。
点评:骂祖宗是中国人飙脏话时的杀手锏,尤其苦了天下间的所有母亲,总是被钉在乱七八糟性关系的耻辱柱上。至于她们生下的当事人,早已被骂得面目全非。
第六重| 销除人籍
王安石变法励精图治,却也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年老归乡时,王安石偶住一乡民家,听见村妇人唤猪和鸡都是:“嗟夫,荆公,来食!”王老先生仰天长叹,心如死灰。
点评:此骂虽然唐突,不过直接抹杀了对方作为人的存在价值,阴毒至极。估计连猪和鸡都不高兴了——让你们吃肉,还骂我们!
第七重| 阳春白雪
唐朝徐敬业反武则天,诗人骆宾王代他写檄文《讨武曌檄》:“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据说就是因为这篇骂词太精彩了,连爱面子的武则天都惋惜有如此之才却不能为朝廷所用。
点评:骈散结合,比喻夸张对偶全用上,骆宾王可谓把脏话骂出了清雅之风。一句“狐媚偏能惑主”,让很多人都不记得“武瞾”,只记得“武媚娘”。姑娘,你的床总是人来人往,那么繁忙。飙脏话到这层境界,不仅凤毛麟角,而且新颖脱俗。
第八重| 天衣无缝
身处乡野的庶民百姓虽然读书不多,实际上非常富于智慧,而且用一种来自日常生活实践的智慧讥诮官员的昏聩。《笑林广记·糊涂》篇写道:“一青盲人涉讼,自诉眼睛。官曰:‘你明明一双清白眼,如何诈瞎?’答曰:‘老爷看小人是清白的,小人看老爷却是糊涂得紧。’”
点评:这句“老爷看小人是清白的,小人看老爷却是糊涂得紧”最为传神,几笔雕琢就骂出了糊涂官吏的嘴脸,称得上骂人“糊涂蛋”的至臻妙笔,而且让人无从反驳——这确实是人家的生理问题呀。
第九重| 还施彼身
据记载,乾隆年间,尚书和绅和侍郎纪晓岚在花园饮酒。突然,一条狗从他们身边经过,和绅故意指着狗问纪晓岚:“是狼(侍郎)是狗?”纪晓岚从容不迫地答道:“尾垂为狼,上竖(尚书)为狗。”
点评:飙脏话很爽,棋逢对手还稍逊一筹就懵逼了,脏话怎么抛出去,又怎么被丢回来,机智不如人家,这亏也只能含泪和血吞。
第十重| 以退为进
大文豪苏东坡和佛印是好友,不过两人经常拌嘴。有次苏东坡说佛印:“我修行时,观君如一泡屎!”佛印却说:“我参佛时却看君是一尊佛!”苏小妹的解释是:心中所想便为外物所化,佛印心中有佛,东坡心如臭屎。
点评:飙脏话的最高段位纯属智慧层面的比拼,展示给旁人的是雍容大度,留给对手的则是绵里藏针。回味之余,让人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