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什么?有很多人问过我,而我也问过我自己。它到底是什么?
是简单的书写么?是黑字落到白纸上么?还是想表现出内心的—部分?
在众多对写作的论述中,独喜贾平凹说的以下这段话:写作就像人呼气,慢慢地呼,呼得越长久越好,一有吭哧声就坏了。节奏控制好了,就能沉着,一沉就稳,把每一句每一字放在合宜的地位——会骑自行车的人都骑得慢,会拉二胡的弓子运行得趁——这时的写作就越发灵感顿生,能体会到得意和欢乐,否则就像纸糊的窗子在风中破了,烂声响,写得难受,也写不下去。当然,沉稳需要内功,一个人的身体不好,不可能呼气缓长……
最初,可能写作是兴趣,是抒发,是想把不能说出来的事情借以笔端表达出来,是日记么?或许,只要写出来,心里不憋了,不闷了就好了。根本没有想到发表,就一直写一直写……蓝色的信笺上淡淡泪痕。那时还有强烈的火气,笔下的划痕都是重的。
慢慢的,从写作文到了写作。写作文是时间、地点、人物,但写作是一条长河,缓慢地流着,要从此岸到彼岸。文字是,笔是,就这样一下一下计划着啊。也许能到对岸,也许不能到。可是,真是不重要。关键是这一路写来,看到许多瑰丽的散淡的落寞的艳灿的风景,而且是一个人。
其实是很耗神的一件事情。伏案的时候,只有自己陪着自己。热闹了不行,繁杂了不行。要有必要的孤独——写作是一个人的啸歌,独自睡独自餐独自行。极少有两个人合写的文字,即使合写,也有主笔,另外他人,只是修改或提了意见而已。这私密到极致的事情,必须私密下去。
开始的时候,或许笔是清丽的,亦或许很燥,像猛火煲汤,一下子扑出来,得不到真昧。写到最后,得了真传。中国画是似与不似之间,而写作,是慢与不慢之间。欲速不达,不到境界,不能轻易就把所有佐料全放了,放上了,也不是那个味道。什么时候放什么,全有讲究。最美的写作不是呻吟,不是一味抒写疼痛,而是享受写作的美妙——人在与文字缠绵的过程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如唱戏,分不出台上台下。
“艺术都是病态的”。写作可以上瘾,一个字一个字铺排下去,像自己的小卒,而你是那个统帅,安营扎寨,把心里蓄谋已久的东西给这些文字按上。很快,它们就散发出一种属于你自己的独特气息。多好。上了瘾的东西是很难戒掉的,归根到底,写作还是让人上瘾的东西——哪怕没有读者。
见过一个没有名气的作家,他写完东西就放在自己的博客上,也没有几个人关注,也没有几个人阅读。可是,他的文字真好,干净清澈——当然也不可能发表,他有绝世的凄凉。有时候深夜呆在他的博客里,那里有安静的贞烈,不与世人争艳的清凉。没有虚荣,没有做作,却端的都是平常心、好文字。只有真正静下心来,不想着拿文字去赢得什么时,才会有真正的好文字。所以,越到后来,写作更像是一种修行了。
看过季羡林写过的一句话,他在九十多岁仍然笔耕不辍:“写作能使自己心里平静,如果有一天我没能读写文章,清夜自思,便感内疚,认为是白白浪费了一天……”
虽不至于和季老先生如此这般认为虚度了时光,可是,如果一段时间不字不着,就觉得少了什么,失了什么……茫茫然的,心里空落落的——再多的甜蜜和物质的富饶也不能阻挠来势汹汹的侵略,文字,它们形成了方阵,形成了洪水,刹那之间就可以席卷我。这是命,是定数。
更多的意义在于——在遍体鳞伤之际,在心里布满伤口的时候,文字,救命的文字,以最温存又最凌厉最跋扈的样子翩然而来。在此时,在此刻,它是恩人一般,及时出现在已经空空寂寂的心里。如果此时没有它,如果此时不是写作,也许那浩荡的长风早就吹得狼烟四起,而你独在旷野,是绝世的清凉与孤独。
它来了,那焦虑的心似春水绿了又绿了。风向都变了,一点点吹向了彼岸。写作,在最幽微的时候,可以搭救那遇险的心,让暴烈和邪恶都放慢脚步,让心里的温暖再次一点点散发出来。那淤泥中的莲花,在黑暗中绽放了,更美了,更动人了,更有料峭的禅意了。 文:雪小禅 整理: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