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暖男》这篇火遍微信的文章从周迅的大婚说起，说高圣远在周迅拍雨戏时，会拿条干浴巾等在旁边，一旦戏停，便把周迅像小猫般包起来。由此得出结论，周迅选择了“暖男”。这篇短文把才子视作暖男的对立面，我在想，才华横溢的华裔影星高圣远和素有暖男之称的李大齐两位，都会觉得啼笑皆非吧？若论细致体贴、会照顾人，造型师的优势显然多一些。有趣的是，文章还把陈红的老公陈凯歌称为“暖男”。这又让陈凯歌的前妻情何以堪？估计陈凯歌自己看了，也会感到哭笑不得。
不过是遇到真爱，和“暖男”何干？
这类情感文章，较真不得。过去这类文章，还流行以理服人、以爱服人，不知何时开始，竟然流行以名词忽悠人了。拿明星的爱情故事，谈论情感，原本就不靠谱。过去娱乐界，还把傍大款视为一种浪漫的侠义之举，恋爱的各式花样，被渲染得只剩下了结婚的各种花费。大家都把婚姻当成了吃自助餐，只挑贵的，不要对的。一旦遇到豪门，女事主常常喜极而泣，荧屏上的天使，在现实中被富翁天天使唤，都倍感有面子。
但随着豪门恋中，一场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演变为一个个风月无边的婚姻事故后，对于豪门恋，女星们也少了一些羡慕嫉妒恨。侯门一入深似海，这年头但凡有些实力的女星，已不再把豪门恋当作自己的第二事业。周迅大婚，无非是遇到了真爱而又合适自己的人，而不是选择了暖男。人不是机器和产品，并无固定的类型，才子或型男遇到真爱，也会成为暖男的。如今的爱情和婚姻，虽然讲究得越来越多，有讲究奢华的，有讲究噱头的，有讲究低调的，但这些讲究背后，真正的讲究还是真爱与长久。遇到了一个可以长相厮守的人，便结婚了，明星的爱情也不过如此。
对“暖男”的期待，暴露了女性的精神附属地位
我奇怪的，倒不是这篇短文写法，而是它的疯狂传播。这类情感文章的主要读者是女性，但从这些文章的疯狂传播中，可发现这个时代的女性，独立的或解放的不过是她们的身体，几乎和精神与心灵无关。
这类文章，永远不会涉及家务劳动的单调乏味，不会论及生儿育女的负担，它对此选择的是逃避。它对于浪漫情感的想象，也总是建立在被人呵护、被人照顾、被人关心的愿望之上。它其实强调的是交换和回报，是女人用容貌、爱和牺牲所获得的交换和回报。过去或者交换的是金钱和外形，如今交换的是关爱与温暖。表面上，这类文章使女性得到某种虚拟的情感想象，但实质上塑造了一种相对稚嫩的女性意识。它需要对方有父亲般有力的保护、母亲般细腻的关爱，以及始终激情去爱，这无疑简化了女性所要面对的真实生活。对于女性所要面对的爱人和朋友、工作和家庭、社会实践和女性意识间的种种矛盾，根本不会触及。
这种女性意识，和大众文化对女性的塑造有关。各种流行时尚、女性情感读物和情感剧、流行音乐、美容、健身等，都在潜移默化影响着今天的女性。这些与女性有关的消费品，都隐含一个主题：发现自己的身体，要把呈现自己身体的美丽，当作一种生命责任。从某种程度上，身体在女性意识中成了财富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体疏于护理，你或许就会受到惩罚。
当女性身体被等同于女性时，实质上，它是在强调女性的容貌和身材，与男性的财富、地位及情感的交换功能。各种广告和时尚理念，不断地灌输女性身体的苗条和美丽对生活的重要，仍是把女性放在玩偶位置上。即使把女性美丽，说成是女性自身快乐的源泉，这种貌似独立的观点，却仍是在男性价值的监护之下的，强调的是身体对女性生活的主宰。其实，越是强化身体、外表对女性气质的重要，越表明女性的附属地位。这种意识与历史上通过性来奴役女性的观点，是一脉相承的。那时女性身体是被压抑的，如今这种导致自恋的身体解放，俨然是另一种方式的奴役。只不过这次奴役女性的是一个商品世界和男性的目光。
“暖男”的婚恋观，还不及琼瑶的“爱情至上”
这类文章对爱与女性意识的认知，甚至还比不上早年琼瑶阿姨的小说，这也是琼瑶70多岁了，仍能创作长青的原因。人们最初是从爱情中，体会到自由的可贵。琼瑶塑造的女性意识，至少把爱情视作她们唯一的信仰。她们永远是自足的，对待世界也像一个母亲那样，因为她们的爱情就是生命的源泉。
琼瑶塑造的女性意识，至少怀着爱情至上的理想，不管在怎样的命运和情感处境下，真诚、善良是她们基本的品格，也是她们战胜各种爱情障碍的力量。无论门第高低、金钱多寡、世俗阻挠、主仆尊卑、年龄障碍等，都不能使她们退缩，她们会冲破世俗障碍，甚至放弃一切，只为了能相爱在一起。在琼瑶笔下，爱可以使一次相遇变成一个节日，将一个平凡的夜晚变成一首婉转的歌，人们的世俗生活，也因爱情而成为一种生命的艺术。
但这类文章，永远不会论及真爱对爱情婚姻生活的重要。如《圣经》所言，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求自己的益处，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是永不止息。爱才是对生命的最高祝福，而不是对另一个世界的苛责与要求。无论时代如何变化，无论我们与年轻人有多么不同，对爱和情感的理想与认知，我相信是不会改变的。
重审社会性别与身份，是当代女性当务之急
从某种角度看，这类文章的疯狂传播，恰恰证明的是中国当代女性意识的危机。由于中国过去的女性解放，是粗犷的、政治的、社会层面的，虽然在男女平等方面做得卓有成效，但并未注意到男女性别的差异。如今，虽然强调女性意识回归，但由于国家话语仍停留在30年前，这种回归又被商业意识深度腐蚀了。其实，女性与男性的矛盾，主要体现在个人生活中，像怀孕、性、抚育孩子、家务劳动等这样的实际事务上。如何认知这些行为与女性角色的关系，并达成一个相对主流的社会观，对于女性意识来说是更重要的议题。我们多把女性解放看作是对自由的向往和对束缚的摆脱，其实更该是对女性责任的承担。如果全社会没有一种对女性意识和身份相对主流的认知，所谓的女性解放只会成为家庭生活的离心力。
女性及女性的情感意识，确实值得我们来重新讨论与认知。女性特征是感性、仁慈、包容，而男性特征多为理性、控制、冲动，女性解放绝不是在这些性别特征上的男退女进，而是如何更好地张扬这些性别特征，建立一种尊重性别差别的男女平等，这是今天重塑女性意识的关键。它意味着无论男性，还是女性，都要有更多的对异性的了解和尊重，而不是简单地划型归类，同时要有更多的对自身性别的内省。社会已经为女性提供了各种选择机会，如何根据自己的特质，来确立自己的社会性别与身份，是所有女性真正要面对的问题。
其实，我们每个人用一辈子光阴，学习的只有一个字：爱。而女性对爱的理解才是女性意识的核心，对社会来说，它远比男性重要，因为她们大多会成长为母亲，母亲的素质也代表了未来的素质。如果她们所有的教育都与男性一样，我对我们的未来是充满担忧的。
文/叶匡政（文化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