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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画：孔子讲学
妩媚如我
文 | 丁小村
好些天，我们的手机被“诗和远方”刷屏。我在想，“诗和远方”到底是神马玩意儿？
想了好些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不就是一句古话么？这句古话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在古代，读书人非得做好这两件事，才谈得上修身有成。这两件事对古人来说，都不易啊。万卷书，差不多可以装满一家豪华的私人图书馆了；万里路，古人交通工具落后，得骑驴坐牛车，走到猴年马月才做得到。
比如我们现代人，就比古人容易多了。万卷书，在数字信息存储器里不过是几兆字节；万里路，飞机不过几小时，火车不过一两天。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诗和远方”，对古人来说，的确很难；但对我们来说，很难么？
每个人都在念叨“诗和远方”，一件很容易的事儿，变成了懒人的呻吟。难道真的是我们变懒了吗？
是的，我们忙，所以无暇去读书，当然也无暇去想象，诗就这样被忙碌挤走了。
是的，我们忙，所以我们不敢稍微走神，江山只是梦想，天下不过是地图上的几粒符号。
也许我们还有很多不得已的事，让我们没有一点点精神去想什么万里路或者万卷书。
但最重要的，你有没有想过，是我们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我算是个读书人吧，所以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现代的读书人，没有古代的读书人那么可爱了？
让我来扳着指头数一数吧，我心目有哪些可爱的人？
孔子
孔子是一位老师，他不是那种板着脸动不动训人的老师，也不是那种像监视器一样盯着学生的老师。
他说他最喜欢的事儿，是在暮春三月，带着五六个学生去踏青，一路走一路歌，当然也会给遇到的植物和动物起个好听的名字……这事儿想起来就很可爱。他也会批评学生，但他的批评让你受用终生。一个人上学若是能遇到孔子这样可爱的老师，那肯定是一生都可以回味的经历。
庄子
庄子的可爱，是他身上有一份仙人气。庄周梦蝶，醒来时恍惚：不知道是自己梦到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在庄子这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你们都在忙，只有庄子在天马行空。
他喜欢讲故事，喜欢越过现实的藩篱，让我们一下子跑到忘却了时间的境界中，去领受那些奇妙的感觉。你说庄子是不是很可爱？
人间多少事，都如流水去：今人画东坡《赤壁赋》
司马迁
司马迁是个正人君子。古代史官这个职业几乎是个家传职业，做学问当然严谨，不像今天某些号称学者的人，张口乱喷。
司马迁从小就有诗和远方，读万卷书是史官家学，行万里路则是个人历练。司马迁虽然是一名严谨的史官，但他做了超越别的史官的事儿。比如他把一个失败的英雄项羽列入“本纪”——本纪乃是帝王纪事。又比如他专门为侠义之人做了一篇传记《刺客列传》，让那些侠义之士英名流传万世。这直接引发了后代的武侠小说的写作。还比如，他把自己当代的汉朝的开国皇帝刘邦，描写成一个不成器的乡下混混，即便成了大事儿，也还脱不了一身的痞气。
这人如此伟岸，虽然被汉武帝处了宫刑，作为男人已经不完整了，但我们后世人读他的书，那份铮铮铁骨、昂然之气，真是让人觉得可爱可敬啊！
李白
李白的可爱完全是才子的可爱。比如他有七步诗才，传说唐明皇某一天突然兴致大起，非要在杨贵妃刚洗完澡就召李白去给她写几首诗。李白呢，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好不容易被弄到皇宫去，才半醉半醒地动笔写诗，写下了三首华章“云想衣裳花想容”——这诗讨人喜欢，这倚马可待的诗才也招人喜欢。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李白的狂傲，可爱得紧，让后世人喜欢。
大概是由于李白，后世诗人很多都有些张狂，不管自己有木有那个才能。张狂是需要底气的，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张狂的资格。
老杜一腔热肠，都是情意
杜甫
杜甫是重情重义得可爱。
老杜一生坎坷，可以说没过几天好日子。人在艰辛之中方知人情之浓淡，友谊之可珍惜。老杜一生忧患，可以说一字一句心怀天下。人胸怀悲悯，方能生出圣人般的慈心。
可能很多年轻人不能体会老杜诗歌的深蕴，但是当你人到中年时，你会自然而然地喜欢老杜。每次当我对着满座高朋朗诵杜甫的《赠卫八处士》时，都不由百感交集，深深觉得老杜的一腔热肠和十分可爱。
苏东坡
多数人都会觉得苏东坡可爱。
作为诗人，他有诗人的狂傲之气，这一点他堪比李白。作为一个文人，他率性洒脱。苏东坡身上有着世俗的一面，又有着超尘的一面，这是他让人觉得可爱的原因。《东坡志林》里边记载了很多养生、游历、吃喝的事儿，让他身上有烟火气；但他的诗词和文字，比如《赤壁赋》那样的清明超远，又让他身上充满了超尘的清气。
这种人，古往今来其实并不多。
上马舞剑，下马写诗：今人画辛弃疾画意
辛弃疾
辛弃疾真是一个妙人！
年轻的时候他带着一支军队，在北方与金人作战，最后把这支军队带到了南方，一生都致力于收复河山。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他用自己的行动实现了这两句诗。世间热血男儿，总是让人喜欢。但辛弃疾的可爱并不止于此。他写诗，喜欢用典故，所以被后世称为“掉书袋”——左手拿剑，右手执笔，古来战士加诗人又有几许？
我喜欢辛弃疾的那份俏皮，这让他在我心目中可爱了十几分。比如，他写自己喝醉了酒，躺在松树下，醉眼朦胧中，看到好像树动起来，要过来扶自己，于是伸手推开松树，吼一声：去！又比如，他就能写：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
妩媚如我——1000年后，我看稼轩依然多妩媚！
一腔热血窦娥冤，演的是人间悲，抒的是天下愤
关汉卿
在文化荒芜的时代，他屈从了世俗，在世俗的污浊中，他保持了一腔热血。
要说关汉卿可爱，是他用一份诗人的热情，为人间争得了一份正道。据说关汉卿深得那个时代的艺人的喜欢，这一点他不亚于柳永，但柳永的歌是清浅小调，关汉卿则是黄钟大吕。《窦娥冤》不惜借用神话方式，也要为人间争得公正。
他虽是个写戏的，但却有着一副侠骨一腔柔肠，这份文人英气，让人喜欢。
关汉卿作杂剧《单刀会》：英雄傲骨关二哥
梁启超
我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可爱的人。世上人都知道，梁启超培养了一堆儿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世上人还知道，梁启超是第一个真正的白话文作家，如果没有他，我们今天用的好多词汇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但远不止于此。
17岁时梁启超考中了举人，作为一个“有功名”的人，他放弃了自己的身份，去拜康有为做老师——而康有为仅仅只是一个秀才。若你是他，你行吗？
我还想说的是，梁启超一生都在探索，他探索中国社会的出路和前途，他不断地改变自己的思想，以便能应对当下的时事。正所谓，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这使他得罪了许多朋友，甚至自己的老师，乃至后来的执政者。他上下求索，痴心不改，可爱！
为求得社会的改革，梁启超四处奔波，写作了大量的论著；他办报纸，几乎每天都要写文章，这种勤奋，无人能及。他精力充沛，大量著述之外，还经常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他还几乎天天给自己的女儿写信，事无巨细，都会在信中表现出来。作为一个父亲，他总是那么亲切而又幽默，像是儿女的朋友。
最后的故事是这样的：他晚年生病，被送进协和医院治疗，由于医生的失误，本来要切除右肾却被错切了左肾，这一医疗失误直接导致了他56岁英年早逝。医疗事件被很多人知道了，大家都有不平之气，但梁启超反过来劝这些亲朋，说西医在中国才兴起，不能因为自己这个负面报道影响了西医在中国的传播，让大家把这个事儿放开，不要再扩大影响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每当我读梁启超传记，读到这里，我都不由感慨万分——这人的胸怀有多大？这人的见识有多远？这人的慈心有多厚？他不可爱还有谁能称得上可爱！
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