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 张绪佑
昨夜一阵凛风,将报社门前台阶上的盆景吹得落叶满地。昨日还是满树黄叶的银杏,忽然间只剩秃骨临风了。季风就这样将冰清玉洁的冬姑送临。
日复一日,当我在踏上门前的台阶,总要留心关注这盆银杏的生态。四时的变换,世情的冷暖、心境的忧乐,似乎都是伴随着季风而变幻,从它的生命常态中显现出来。
新岁来临时,当春风悄悄拂过,银杏的秃枝上就萌发了嫩绿,绿叶漫漫地展开了翅膀,将新的生命张扬。满眼的碧绿带着极好的心情,又迎来了凉爽的夏风,将生命的热情推向极致。当夏至尽头,气爽的高秋带来了新的生命信息,满树的金黄预示着生命的成熟,尽管它并未结出半盈的硕果。秋后的寒风无情袭来,它便逆时地脱下金色的外衣,将生命珍藏,将希望孕育。生命之树就这样随着季风而四时变幻。
风是什么?风是大气的精灵。集日月精气于心,集天地灵气于表,集山川海洋豪气于怀,化作流畅的血脉,灵动的气韵,去感受世界,去催生万物。人间万豪,山川陡变,唯有风最敏感。
风是人间的使者。风既带给人们高山的传岸气质,又带给人们大海的宽广胸怀;既可给人们带来心高气爽的愉悦,又可给人们带来秋尽叶落的慈怜;既带来春燕的呢喃,又带来秋雁的长吟……它掠过丛林、村庄、田野、河流,阅尽了人间姿色,教人识时应世,临风应对四时的变换。保持生命之树不衰。
风是大自然的雕塑家。风刀犀利,岁月无涯,数万年雕塑了无数沟壑、奇山异水,雕塑了古道,雕塑了枯树,雕塑了瘦洞,雕塑了自然界这个大盆景。塑了霜,塑了雪,塑了云,塑了雾,塑造了有形和无形的自然境界,留下了万年不衰的艺术创意。
风还是忠实的史学家。它用如橡巨笔席卷千年,纵横天下,翻江倒海,将历史记在了悬崖,记在了洞穴,记在了无数次山川巨变之中,记在了无数个破败的衬落、庭院和宫殿里。伴随着多少次战火烽烟,多少回山崩海啸,多少代历史变迁,它记下了千里大漠,记下了秃岭荒原,记下了古罗马斗兽场、古楼兰王国、圆明圆废墟、深埋海底的泰坦尼克号。它在记录历史的同时也记下了人生,记下了人世的艰辛、生活的印痕、岁月的磨难。将这一切刻写在每一个人的额头上、须发间。
疾风知劲草,识忠奸,辨善恶,磊落坦荡。既满怀爱心,将春意遍布人间,又疾恶如仇,将丑恶揭露得淋漓尽致。它心高气豪,敢爱敢怒,颇具英雄气度。有时狂飚怒号,摧枯拉朽;有时暴性陡起,肆虐山河;有时和煦可掬,遍布抚爱。风有怀柔、有激越、有狂放、有悲壮。古来多少英雄把酒临风,抒发豪情,畅怀大风。刘邦雄踞天下,重返故里,唱响“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大风歌》。荆柯满怀壮志,临风唱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绝命悲壮。血战沙场的勇猛将士面对死亡唱起了“风雪满弓刀”的豪情。风是有情的,风是有骨的。英雄所爱的是大风的一泻千里的豪迈,是义无反顾的铮铮风骨。在临风之时,那些随风而倒的墙头小草缺少的正是这种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