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
小
编
说
为人母,是该让孩子继续坚持练架子鼓呢?还是照顾一下他的情绪就“宽容”一下呢?为人师,是应该多讲些课外知识,还是要加强逐字逐句的训练,为了能更好的应试呢?让我们一起走进作者,看看她为人师亦为人母的心路历程吧!
文|金小正
四岁半的乐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也许是在发呆,也许是在思考。而我坐在次卧的电脑前,梳理我们刚刚发生的小冲突。
刚刚,我还抱着他从琴行走回来,慢慢地,充满柔情地抱回来。他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扒着我,头靠在我的肩上。一路上,他没有哭,我也不说话。即使我刚刚很严厉地批评了他,即使他刚刚伤心地嚎啕大哭,但此时,我依旧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最温暖的怀抱。
进了电梯,我把他放下来,他靠在电梯壁上,没有看我。电梯门打开,我等他先走,发现他正在等我,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地回到家,到我敲下这段文字时,他坐在沙发上已经想了一刻钟。
这只是个小冲突,却让我想了很多。
起因是今天练架子鼓时他的态度不认真,平时15分钟就能练完,今天却练了半个多小时。我耐着性子等他练完早已怒火冲天,虽然没有河东狮吼,但我的脸上写满了各种不高兴。小家伙也觉得委屈,为什么每天都要练习。他越想越伤心,索性在教室里大哭,我没有安慰他,转身下楼,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我后面,伤心又无助。
当初让他学一种乐器,不是将来靠此谋生,也不是要得什么奖牌,只是希望若干年后,当他伤心时有一种方式——文雅又幸福的方式去调节情绪;当我不在时,他在打鼓时能回忆起我陪伴他的美好时间;当班级要排练节目时,在他愿意的前提下,他能做舞台上被欣赏的一个,而不是永远只能在舞台下当观众。仅此而已。
可是,如果我的要求仅此而已,我又为何要如此生气?为什么在练习的过程中,让他有压力,让他觉得不开心?这是练鼓本来的意义吗?是我们的初衷吗?
此时的他依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不哭不闹,静静的。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好吧,去和他聊聊吧。
抱着乐乐,我还没开口,乐乐就说:“妈妈,我不该不好好练架子鼓,我应该腰挺直,坐端正,看着谱子,好好打鼓。” 和他一比,我太惭愧了,在他面前,我太功利了。
今天下午放学时,四个调皮的男生又因为站队不认真被我留下来练习。我们在校门口看着一年级和二年级的班级放学。一年级的学生刚从幼儿园升上来,才上了一个月的小学,脸上还有儿童特有的天真和懵懂,呆萌呆萌的,看着心生欢喜。再看看二年级的孩子,身高差不了多少,但却找不到那种天真与可爱,反而能找到一丝哀伤和愁怨。
曾有一个一年级的学生在日记里这样写到幼儿园和小学的差别:幼儿园和小学差别很大,幼儿园玩的时间很长,学的时间很短;小学玩的时间很短,学的时间很长。幼儿园回家不用写作业,小学回家要写很多作业,而且写错了还会被批评。幼儿园时妈妈总会说我是她最爱的宝贝,小学时妈妈总说她怎么会生出我这样的傻瓜。幼儿园时我觉得我是个乖乖的好宝宝,上小学了我却不知道我是不是好孩子。我多想回到幼儿园啊。
看到这篇日记时,为孩子伤感,也为自己伤感。作为教师,不但没有让学生有收获知识的成功与喜悦,反而让孩子惶恐、让孩子不知所措,这是教育的意义?
其实上学本没有错,学习本身也没有错,如果我们本着让孩子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学习,在他的接受能力之内获取知识,一切都将会很简单、很轻松。但我们没有这样的教育大环境。学校要成绩,社会要教育质量,这一切的衡量标准都是分数和应试能力。
于是老师累、家长逼。最后,我们离教育越来越远;最后,我们以教育的名字伤害了孩子,让孩子成了这个时代最恐慌的一类人,恐慌上课听讲不认真被老师批评,恐慌作业本上的红色圈圈,恐慌考试成绩的不理想,恐慌实现不了爸爸妈妈投注在身上的硕士梦、博士梦、铁饭碗梦。
班上有个孩子,让我暂且称她为特殊孩子吧。她的很多行为常会让我莫名恼火,比如在课堂上突然说些奇怪的话扰乱课堂秩序,比如回答的答案从来和问题没关系,比如你刚说完注意事项她就问你:“老师,你说什么?我没听到。”比如你刚布置作业她就说不会做,而你才刚刚讲过这些内容……
也许我应该耐着性子好好回答她,可是还有其他49个人看着我;也许我应该停下来,回复她各种与课堂无关的问题的同时也回答其他孩子的问题,可是我还有教学任务需要完成;也许我应该对她倾注更多的关心和爱,了解她“奇怪”背后的根源,帮助她。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我的精力有限。
所以我只能放任她,只能对她无计可施。
有时候我会和同事说:“我理解不了她的行为,我不知道是她智商、觉悟太高,我理解不了她的世界,还是她的确是个特殊儿童,也许她是爱因斯坦,也许是梵高,但有可能毁在我的手里。”
无视她站队时的与众不同,无视她用衣服腰带去跳绳,无视她在课堂上突然尖声乱喊……想想她课间和同学玩时的灿烂笑脸,想想她看到我时的热情问候,想想她被批评后委屈的样子……即使我走不进她的世界,无法让她成为我眼中的“正常学生”,但我不能关上她的世界之门,让她在黑暗中越走越孤独。
有时候她的突然打断会引起哄堂大笑,我要耐着性子花时间整纪律重新回到课堂,每每这时,我会产生把她调到最后一排的冲动,但我一想到这样做有可能会真的毁了她又于心不忍。
虽然大部分的课堂时间,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偶尔遇到感兴趣的内容,她还是会认真听讲,那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虽然我还不知道对于她,教育的意义何在,但我若嫌弃她、恶语伤害她,那将没有教育的意义。
作为一个只有一年教龄的语文教师,我经常会疑惑:我该怎么教语文?怎样教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之所以想这些不是因为我有多热爱教育,而是因为那个读书时就扎根在心中的种子。彼时的我常痛恨语文应试对文学本身的伤害,总想着,若是我以后教书,一定不让语文这么死板。因此,在阅读理解的考试中,我判分的标准不是唯一的。这对低年级倒还好,毕竟分值低,影响不大,但我不知道这些孩子升入初中、高中后,我的这种批改方式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有时候我会觉得教材的语文课文太无聊,因而只花很短的时间讲课文,花更长的时间讲与课文相关的课外知识。我不确定一年级的孩子能否听得懂春分、夏至和太阳的直射有关;也不知道二年级的他们是否理解为什么要申奥以及申奥成功将带来什么……我欣慰的是,当我在讲这些时孩子们听得很认真;我只知道,在我小的时候是非常渴望知道这些但却一直不明白,而老师也从来不讲这些。
可是,当我看到其他老师围绕课文逐字逐句地进行分析时,我又对自己的方法是否正确产生了怀疑。我在摸索,试着改变,我不知道我的这群孩子,这些“试验品”,日后是幸福的还是痛苦的。中规中矩总是不会错的,试着改变也许会有出路,可是我怎么知道我的那群孩子是否愿意跟着我去冒险?我认为我在追求教育的意义,也许我也不懂教育,或者我懂一点,却在路上走偏了。就像我对乐乐的架子鼓学习一样,明明是善意的,却让他常常纠结:“妈妈,是不是我老了就可以不练架子鼓啊?”
回到目前繁重的学业中,我依旧会让孩子们背诵那些他们并不懂的诗歌、文章。问我为什么,引用最近圈里很火的演讲视频中的一段话:当我们看到湖边夕阳西下,一群鸟从空中飞过,我们能悠长念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而不是大喊一声:“我的妈呀,都是鸟”。
有些道理,孩子们此时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懂。也许他们现在会恨我,但至少以后不会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