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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起秘而不宣的名案，从发案至今相隔已二十多年了。
这起凶杀案的主角周荣鹤和被害人蒋梅英都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周荣鹤当时是上海长宁区公安分局团委书记,作为“第三梯队”重点培养对象。
被害人蒋梅英,是旧上海的十大美女之—,她的肖像就是老上海都见过的“美丽”牌香烟壳子上的那个美女。当时垂青这个美女的男人不计其数,其中有军统特务头子戴笠。老了的蒋梅英始终蜗居在沪西的一个普通的民宅里。谁料到,她竟被一个警察杀害。
事过境迁。今天,我们来回眸这起名案。其实是重新披露这起名案,不求轰动效应,只是作为一种史料价值的保存。当然,在我回眸这起名案之前,我走访了当时叫周荣鹤“开口”的有“审讯奇才”之称的原803神探谷在坤先生。采访历时3个钟头,老谷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似乎那远去的一幕又回到了眼皮底下。
是的,该让我原原本本地细细道来了。既然已经说了警察杀美女；那就从杀人的因果关系说起吧——
小警察非礼昔日美女
我没有见过蒋梅英本人,所见的照片也是她年轻时的和“美丽”牌香烟壳上的玉照。面部很丰满,目光很婉约,就像唐代美女。蒋梅英老了的照片我没见到,听说老后丰韵依旧,气质越发典雅,尤其是又白又嫩的皮肤连爱打扮的少妇也惊羡不已。不知是谷在坤先生说笑话还是真有其事,他是这么形容的：蒋梅英到地段医院看毛病,医生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蒋梅英到银行存款取款,营业员生活也不做了,眼睛定样样地盯着她看。蒋梅英像仙女下凡,人们实在猜不透,介大年纪竟然还介嫩,真是—饱眼福。
蒋梅英,浙江镇海人,生于1913年,出身大家闺秀,从小聪明好学,尤以英语成绩最为突出。她少女时就出落得楚楚动人,20岁嫁人,生有一子—女,夫君名叫周君武。尽管那时不少男人追逐着她,但她始终忠诚夫君,与周君武相伴到老。周君武于1971年去世后,蒋梅英独居沪上,在外地的一子一女虽也来看她,但更多时候则青灯孤影,与邻居相伴,日子过得还算平静。那时她住在延安西路—间20多平方的居室里。
蒋梅英怎么也不会想到,1974年8月的某—日竟会种下祸根。那一年她62岁。62岁的蒋梅英无意中落入了一个青年警察的眼帘。这个小警察叫周荣鹤,当年26岁。一个62,一个26,作为父母子女辈是绰绰有余的。周荣鹤从部队下来,1973年到长宁公安分局江苏路派出所当民警,是个共产党员。那时带他的是老警察孙发仪。某日,孙发仪带着周荣鹤下地区,巧遇蒋梅英,那是—个背影,一个女人婀娜多姿的背影。孙发仪指指蒋梅英的背影,对周荣鹤轻声说,这个人叫蒋梅英,又如此这般地介绍一番,说得周荣鹤心里痒痒,戴笠什么的他未必知道,但美女两字却深深地刻在他心里。周荣鹤当时真想走上前去,绕过背影,一睹美女的风采,可师傅在旁边,他抑制了冲动。这以后,周荣鹤心里总想着那个背影,那个离不去的背影,总在寻找机会上蒋梅英家去看看。8月20日星期天上午9时许,周荣鹤敲响了蒋梅英的家门。蒋梅英打开家门,见是穿制服的民警,就请坐倒茶。周荣鹤自我介绍一番,就东问西问,什么文革中怎么扫地出门的,钞票抄掉多少,房子什么时候归还。后来又问旧社会怎么当舞女的,怎么认识戴笠的？问得蒋梅英很尴尬,她说,我不是舞女,戴笠到上海来用汽车接我去跳舞的。周荣鹤又问,你还认识国民党里什么人？蒋说,还认识宋子文,他是我妹妹的亲戚……周荣鹤就这么胡乱地打听老太太隐私。当周荣鹤站起来要离去时,蒋梅英也站起来送客。这时,周荣鹤突然冲动,他在原始交代中是这么说的：“我当时见到她面孔很白,看上去像40多岁,我就动坏脑筋,突然双手抱牢伊,用嘴凑上去在她耳边讲,今天的事,你不可讲出去,意思是我今天抱牢你不可到外面讲,接着我就在她面孔上香了一个嘴。”
蒋梅英没想到小警察会来这一套,她一惊之下,忙用双手挡开周荣鹤的嘴巴,又推开他的手臂,心里很气,嘴里咕噜着,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周荣鹤已夺门而去。
周荣鹤这一抱一吻怎么也难以从心头抹去,老是提心吊胆地害怕,生怕蒋梅英去告发他。
心病难除。周荣鹤在前行的道路上始终背着这只包袱。
蒋梅英的检举信
谁知,蒋梅英被周荣鹤这一抱—吻之后,也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她担惊受怕。孑然—身；独居—室,生怕遭人陷害。一年又一年,她也难除这块心病。她儿子周德安从外地来沪探望母亲时,蒋梅英同儿子说起过这事,说有个管段民警侮辱她。到了1978年,距离那“一抱—吻”已经过去了4年,蒋梅英那颗心还是半空悬着,想来思去,她觉得必须向周荣鹤的组织上反映这事,让组织警惕周荣鹤这个人。在此之前,她先向老民警孙发仪说起过周荣鹤对她不恭的举动。1978年8月21日。她举笔向长宁公安分局写了—封检举信。长宁公安分局也收到这封来信,并记录在案。
蒋梅英这封信和长宁公安分局“人民来信处理专用单”的原始复印件,我都见了。来信处理专用单上的收文号为“长公办群(78)宇第323号”。处理经过及意见一栏内写道：“1.来信人蒋梅英,原住延安西路548弄59支弄10号,1976年7月17日移江苏路480弄80号。蒋梅英,女,1913年生(66岁),浙江镇海人,据资料掌握解放前与军统特务戴笠有过—段接触,其父系反革命分子。2与孙发仪联系后(因信中提到来信人曾将情况告诉过孙同志),孙同志确曾听蒋梅英讲起周同志作风不正事,但时间是很早了,大约在周同志调来派出所工作不久,当时孙同志对蒋梅英的反映作了—般接待和掌握。来信人要求保密,作为平时掌握并不追究。我们认为不要再复来信人了。”来信处理人为徐鹤亮,日期是1978年10月9日。
应该说,徐鹤亮对群众来信的处理是认真负责的,而且将这份处理单交办公室领导,办公室领导又转政治处研究。我们暂且不说“研究结果”,先来看看蒋梅英在这封信里写些什么。蒋梅英写得很认真,满满4张纸,字迹娟秀,字距行距瞄密,有密密缝缝之感。我们今天谈这封信,有历史沧桑感,有不少可笑之处,尤其是像蒋梅英这样的老太在那时也学会了落笔的八股,不妨在这里摘录—二以飨读者。
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领导同志,在英明领袖华主席的领导下,—举粉碎四人帮以后,全国人民欢欣鼓舞!纷纷起来检举揭发坏人坏事,—定要把四人帮所遗流(留)下来的流毒,彻底把它肃清。所以,我也决心响应党的号召,把蕴藏在我心中已有四年之久的一件事,来向你领导揭发。事情发生在1974年8月—个星期日早晨……”
蒋梅英将那“—抱—吻”点点滴滴写得清清楚楚,似乎过于哕嗦了一点。她写道：“过去为了社会情况太混乱,我担心可能有一天会被人陷害,所以我曾把此事向二个人谈过,一个就是我楼下的邻居徐文彪,他是亲眼看见小周上楼的,我当晚就告诉了他。因为他是个正直无私的技术工人,我叮嘱他严守秘密,万—我有什么事情发生,叫他作个证人。后来我想想还不要(行),最好有二个人作证,所以才想起孙发仪同志,他和—个李巧之同志在文化大革命前后,都是派在北汪的户籍警,他的作风正派,能够贯彻执行党的政策。因为李巧之同志早已调走,我就悄悄的去到他(孙发仪)家,向他说明一切,我对他说,我是有爱国心的,本应立刻去检举揭发,但目前情况太乱,我为了自己的安危,所以暂时不预备揭发,请他保守秘密,以后或可为我作证,不过叫他—定要提高警惕,随时注意小周的为人。”蒋梅英在信的结尾一段写道：“再有对于小周和我所发生的事,仍请保守秘密,只要他现在已改正做人,也不必加以追究,青年人犯次错误也是不足为奇的,只要你们平时对他注意行动,如有错误,不断加以教育就行了,这不过是人民内部矛盾,只要他不是四人帮派进派出所的爪牙就好了。即此草草不恭,顺劲敬礼”
蒋梅英将这封信给写出后,就如交代了“后事”般地轻松,似乎心病已除,那“—抱一吻”随着时光流逝,慢慢淡化。她万万没有想到5年以后会大祸降临。她的预感、暗示,最终应验,真不知如何解释。这是后话。
周荣鹤的色狼本性
且说蒋梅英的这封信,政治处研究结果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也许作为普通来信束之高阁,也许被某位领导压下了,反正丝毫没有涉及到周荣鹤的平步青云。他也压根不知蒋梅英有过这么一封检举信,如果真的让他知道,也许就没有这起大案,蒋梅英或许还能太太平平地多活几年。然而,奇怪的是,一切发展均在蒋梅英的预料之中。
到底是过来之人,到底是见多识广,蒋梅英这个美女不是那种软弱可欺的人,她将周荣鹤一眼看到底,那眼光确实厉害。周荣鹤原是好色之徒,但他将自己掩藏得很得体,从户籍警到治安警,又到内勤,在派出所当了5年民警后,又到分局搞了1年信访接待工作,再到江苏路派出所任副所长,1983年任局团委书记。在他当治安警期间,利用民警职权,以调解纠纷为由,先后奸淫猥亵3名妇女。1979年时,茅某与丈夫闹离婚,周荣鹤参与调解。当茅与丈夫离婚以后,某天晚上,周荣鹤突然闯到茅家,见茅单身一人,就关上门,将茅强行按倒床上奸淫,类似情况先后发生两次,还威胁茅不准说出去；1981年,周荣鹤在调解孙某与男友的恋爱纠纷时,也多次奸淫孙。还有—个叫王某的,也是同男友因恋爱发生纠纷,周荣鹤在处理时利用职务便利从中帮忙。王的男友原是报3年劳教,结果批了1年。此后,周荣鹤多次同王某约会,外滩、苏州河边,利用夜色,对王进行猥亵,还多次寻找机会同王发生两性关系。这些均是周荣鹤利用职权作的恶,开始时威胁她们不准告发,性质相当恶劣,然而,他表面上又是那么的积极肯干,巧妙伪装,讨好领导,一步一步朝上走去。在—个个闪亮的外衣后面,实裹藏着一颗好色的心。
“严打”时蒋梅英遇害
周荣鹤做了亏心事之后,常常是提心吊胆,3个女人的影子始终在她眼前晃动,还有对蒋梅英的“一抱—吻”也无法在心里抹去,生怕她们检举揭发,毁了前程。尽管他后来结婚成家,有了儿子,但与他相关的女人阴影始终缠绕着他。尤其是到了1983年,他已是局团委书记,作为后备力量重点培养。那时,他已收敛了色心,可心里的污点总折磨得他夜不能眠。他几次想向局领导坦白,也几次写了坦白书,想竹筒倒豆子全部倒倒清爽,可没有这个勇气,生怕坦白后什么都没有了。他确确实实后悔过,这种后悔是对官位的诱惑。在他看来,当官比女人重要百倍,眼看一步一步就要走向副局长的位子,可千万不能毁在女人嘴里。
当“严打”开始以后,周荣鹤越发心惊肉跳。他知道,这3个女的“料”都不怎么样,万一有人被“拉网”,喷他出来,就糟了。所以,“严打”一开始,他就用电话,约谈话,先后同茅某、孙某、王某等人晓以利害关系,连骗带哄加威胁,堵住她们的嘴。周荣鹤对茅某说：“我与你之间的事不准说,若你说了后,我也不会承认。现在外面刮风蛮紧,一网一网在拉,一个战役一个战役要打下去,你若不讲没人知道。”那3个女人经他一一“工作”以后,果然全被封住嘴巴,没有向周荣鹤泼过—滴“污水”。
周荣鹤将3个女人“调教”好以后,剩下的就是蒋梅英了。那“一抱一吻”的事情已经过去9年了,距离蒋梅英写检举信也有5年了。这些年安安稳稳的,蒋梅英对这件事早已淡漠,如果周荣鹤不再出现的话,她也许已经将这事忘记了,因为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我们平时对“做贼心虚”四个字仅仅是一种字面上的理解,那么,在周荣鹤身上就可以认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做贼心虚”,甚至心虚到影响智商,影响正常的神经思维。他就是放不下蒋梅英,万一有个闪失,原来的光明大道就会出现没顶的黑暗。正是在“做贼心虚”四字的驱使下,他决定非得把蒋梅英的嘴堵住不可。当然,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将这张嘴堵死。确实,他没有想到过要杀害她。
1983年10月21日晚上8点50分左右,他将制服上的领章取下,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月村,敲响了蒋梅英的家门。蒋梅英开门见是周荣鹤,禁不住一愣。因为,多年不见,往事也已远去,而眼下冷不丁地突然出现这张面孔,蒋梅英怎会不惊。周荣鹤笑笑,叫了一声蒋梅英,随后将头伸向屋内,看看是否有外人。周荣鹤见蒋梅英独自一人在屋,想正好,就走了进去。蒋梅英警惕了,问道：“做啥？”周说：“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下。”蒋梅英像是见了瘟神似地不耐烦,说道：“啥事体啦,啥事体啦？”周说：“侬先坐下来。”周荣鹤稍稍将门拉上,没有将门关死,然后坐下对蒋梅英说：“蒋梅英,我今朝来向侬赔礼道歉。”蒋梅英—时还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赔礼道歉？”周说“以前我侮辱过侬,对依不尊重,请侬原谅,今朝来同侬打个招呼。”蒋梅英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忙说：“这打什么招呼,过去已经过去了,再讲忘也忘记了。”周说：“不,我现在老不好意思。现在社会上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老厉害,所以我想到这个事体心里就怕,所以今朝来向侬赔礼道歉,侬随便哪能不要讲出来,不要检举揭发,总归是我错了。”蒋梅英已经不耐烦了,说：“算了,算了,事体也过去了,多讲有啥讲头。”周荣鹤还是缠绕不放,说“事体虽然过去了,但我要讲。”蒋梅英开始下逐客令了：“还有啥事体吗？”她的嗓门开始大了。
蒋梅英嗓声一高,周荣鹤心慌了,连连说道：“侬轻点,侬轻点。”这时,只听得隔壁邻居开门的声音。周荣鹤越加紧张,说：“侬轻点,不然要被人家听到。”
蒋梅英已经从不耐烦到厌恶了。眼下的这个人好像脑子出了问题,她的嗓门更大了；“有啥讲头,没啥好讲了。听到有啥关系？”如果刚开始蒋梅英还强耐着性子,那么到这时候,蒋梅英火气上来了。
周荣鹤还不知趣。蒋梅英越不耐烦,他的心里越慌,又是一副贼腔似地说道：“侬不要响,轻点,轻点,我还有话要跟侬讲。”
蒋梅英站起来,发怒道：“那么,侬今朝做啥啦,到底是赔礼道歉还是要来弄我？”
周荣鹤一面说“不是来弄侬,也不敢弄侬”,一面也站起来。
蒋梅英见周荣鹤立起来,不由一阵紧张。这时,周荣鹤把蒋梅英按倒在椅子上,说：“侬不要响。”蒋梅英被周这么一按,火气顿生,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周荣鹤用一只手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挟牢她的头颈。“侬不要响,响出来要出事体的。我要倒霉的。”蒋梅英挣扎,越撕扎,周荣鹤的双手捂得越紧,卡得越牢,还用双腿夹蒋梅英的脚,生怕她蹬地板,惊动楼下邻居。
渐渐地,蒋梅英不动了。
周荣鹤松开手,发现捂蒋嘴巴的那只手上有血迹。再—看,蒋梅英鼻孔里出血,人动也不动,像昏迷过去。周荣鹤把蒋梅英抱到床上,赶紧掏出身上的手帕替她揩掉鼻子上的血。这时周荣鹤发现蒋梅英没气了,一阵紧张。用他的交代说：“我将棉被翻开,将她人睡好后再盖好,她人动也不动,我想出大事体了,是人命关天的事。事情出了,我又没把握,再看看她不动又不响,我想喊人又不好喊,喊要出大事件,就这样闷着,干脆将她盖好……”最后,周荣鹤生怕蒋梅英没死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用手捂了捂她的鼻子,直到蒋梅英真正不动。
周荣鹤将蒋梅英杀死以后,吓出一身冷汗,他将亮着的灯全部关灭,随后将所有门窗关闭,轻手轻脚地溜出门外,骑上自行车回到家里,双脚发软,一夜未眠……
旧上海十大美女之—的蒋梅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命归西天,时年71岁。
周荣鹤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成了杀人凶手。
这起杀人大案就是这么不可预测无法想像地发生的。
谁会想到公安局的团委书记竟会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古稀老太。
案子侦破的难度可想而知。
突破周荣鹤
蒋梅英因两天不出门,使左邻右舍猜疑不定。因为—般情况,蒋梅英如出远门,或去探望儿女什么的,总要向邻居打个招呼,怎么会连续两天没有声响？派出所接到邻居报告后,两位民警上门来观察,见蒋梅英家门窗紧闭,敲敲门又没有声音,最后敲碎玻璃窗,翻窗而人,只见屋内摆设整齐,空无—人,床罩也罩得整整齐齐,不过那床罩上有曲线形。民警掀开床罩不由大吃一隙。床上平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枕巾,揭开枕巾,在旁的邻居都惊呼“蒋梅英”。
蒋梅英早已没气,枕巾和枕头上都有血迹,鼻孔里也残留血痕。当分局、市侦局技侦人员全部到场后,一看就断定是—起他杀案,因为除了鼻孔有血迹之外,还在脖颈处发现有手指印。法医对尸体解剖后,见胃内有米饭、肉末、粉丝等物,重375克,消化刚到十二指肠,胃内无任何毒品成份。法医鉴定蒋梅英死亡时间是在21时即晚饭后2小时左右,是被凶手捂嘴卡颈窒息而死。
分局和市局刑侦人员联合组成专案组侦破这起凶杀大案,在两个月内走了许许多多弯路,牦费了大量人力和物力。因为,从案发现场分析,这是—起“三五四不像”奇案,无痕迹,无凶器；无赃物,不像财杀,不像情杀,不像仇杀,不像政治谋杀。蒋梅英屋内财物一分不少,门窗没有撬痕。在调查过程中,线索都不怎么过硬,嫌疑人一个—个被排除。无论怎么睢断、分析、排摸,侦破组没有一个人想到公安内部人作案。
大约到了12月20日左右,蒋梅英的儿子周德安从外地来沪,得悉母亲被人杀死,不由万分痛心。当专案组向他调查时,他马上想起母亲曾经对他说过有个姓周的民警侮辱过她,还说母亲曾写过—封检举信给长宁公安局,具体时间说不清楚。
周德安反映的情况,犹如一道闪电炸开黑沉沉的夜色。神探谷在坤马上想到“灭口”两字,莫非是一起灭口案？难道公安内部人员为灭口将蒋梅英杀死？当时,既没有根据怀疑,也没有理由排疑,但对这—线索的追踪却是万万疏忽不得的。经排队调查,那个姓周的民警就是局团委书记周荣鹤。案件涉及到公安内部同志,于是一切调查秘而不宣。有邻居证实,蒋梅英在1974年确实向他说起过周荣鹤侮辱蒋的事情,是怕发生什么事情,到时请他证实一下。为了查实周荣鹤是否曾侮辱蒋梅英,专案组人员到长宁公安分局翻找信访档案资料,那时没有电脑储存,全是—叠叠的登记表,从1974年一路翻下去,终于找到蒋梅英来信的登记表和那封原信。信中提到老民警孙发仪,经孙发仪证实,蒋梅英确实到他家说起过此事。至此,周荣鹤侮辱蒋梅英的事实查清。其实早在案件发生后的第3天,老民警孙发仪就向派出所领导报告过周荣鹤侮辱蒋梅英的事,并怀疑周是否会下毒手,先发制人。然而这一重要反映却没被引起重视。谷在坤对我说：“当时侦破过程中,孙发仪曾对他说过,周荣鹤值得怀疑,案子与他有关。由于侦破意见有分歧,所以走了不少弯路。”
谷在坤回忆说：“当时为了正面接触周荣鹤,还向分局领导打了请示报告。因为周荣鹤是局重点培养的青年干部。再者我们证据也不是太硬。所以,我们在申江饭店借了一间房子,由分局政治处一位领导将他送到申江饭店。由我主审,不少人在旁边一间房间等候,其中大侦探端木宏峪也在。第一次接触,刚刚坐定,周荣鹤看了我们一眼,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说是交代早写好了。我一惊,心想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审了一辈子案子,还没见过这么爽气的对象。”
谷在坤说到这里,不由笑出声来。原来,周荣鹤写的是同3个女人之间的交代。谷在坤又好气又好笑,将纸一揉抛出。不过,这位经验丰富的神探心里已经喜滋滋,凭周荣鹤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拙劣表演,必有好戏在后头。谷在坤说：“周荣鹤的这种腔调叫不打自招。他企图扔出几粒芝麻来搪塞—下,而保住那个要开花的炸弹。当涉及到蒋梅英时,他竟说不认识蒋梅英,也不知蒋梅英住在哪里。这种谎话—出,我们即知他在躲避要害,越是用谎话躲避越有问题,我们越对攻破这起案子充满信心。总共花了3天时间,我们就将这起大案攻破。”
周荣鹤在交代中说：“这件事我做到极点了,自己也知马上就要暴露,没命了,是不可饶恕,晚上睡时也哭。我想到过向局长自首,可没有勇气。我也想到过自杀,用绳子上吊,可想想老婆儿子又没勇气……”
这里再让我们来看看周荣鹤写给亲人的两封信。一封是写给亲哥哥的,一封是写给妻子儿子的。信都不长,不妨我们全文抄剥口下——
我亲爱的哥哥：您好!
我实在对不起您和两位年迈的双亲对我的教育和培养啊!由于我不认真改造世界观,经不起腐朽思想的考验,使自己走向犯罪深渊,成为一个犯罪分子。我真悔恨自己。我给党、给人民带来多大的损失,害了多少人啊!我真没脸见人。一次失足千古恨。
我的亲哥哥,我们大家庭的担子全部落在您一个人身上了,我可怜的父母请您多照顾好。特别我可爱的妻子和儿子更苦了。我对您的打击太大了,我真不是人!现在我都晚了,真是后悔莫及。但我有决心求得政府对我的宽大处理,争取早日回来同家人团圆。
哥哥,您一定要做好某某(妻子名)的思想工作,请她回到我们老房子家去住吧,一切请您们多照顾,叫她千万不要抛弃我,我今后回来后会报答她的恩情的。哥哥,您自己身体保重!
弟荣鹤
84.元.4.
同一天,周荣鹤也写了一封信给妻子和儿子。信都是在公安局的拘留所里写的。
亲爱的贤妻X X；
可爱的儿子X x：您们好!
我们虽然刚分开几天,我的眼泪已哭干了。我恨我不争气。但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您们啊!亲爱的X X,我是多么的想您们啊!过去的甜蜜岁月,我不能忘,更使我伤心。我犯了罪,我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对我的培养教育。我更对不起我父母、哥、姐,更对不起您——我可爱的妻子,可爱的宝贝儿子。我万万不能离开您们,没有您们我就失去了生活、改造的勇气。请您们原谅我,宽恕我吧。我一定要彻底认罪伏法,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求得政府对我的宽大处理。我争取早日回到您们的身边。以后,我一定来报答您的恩情。请把我的宝贝儿子带好,请哥姐、父母、我敬爱的岳父母帮助您。请您一定要替我向他们赔罪。您自己身体一定要保重,没有钱,把东西卖掉,我的衣服都卖掉。您们一定要坚强地生活下去,政府会宽大我的。我以实际行动争取早点和您团圆。
祝您康健。
夫周荣鹤
84.元.4.
当我回眸这起名案后,真觉得不可思议。倒不是警察杀人不可思议,而是整个案子的起因、发生,周荣鹤的一举一动均不可思议。
周荣鹤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是愚蠢,还是脑子出了问题。我寻找答案。有这么—个使我也难以释然的答案“许多人为推行邪恶的计划,心甘情愿地戴上愚蠢的面具，还有不少则乐于把愚蠢隐藏在堂而皇之的邪恶后面。”这是西方的一位哲人说的。
是的,很多名案很难寻找到让人释然的答案。善良的心永远解释不了邪恶的人。
1985年7月,周荣鹤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档案春秋》）
“美丽”香烟模特蒋梅英之死始末
籽言
“美丽牌”香烟广告上可见蒋梅英当年的风采。
她是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曾被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垂青过，花甲之年，仍风姿绰约，美如少妇。但自古红颜多薄命，正是她的美，最终要了她的命……
看过王安忆著作《长恨歌》的读者，不知道是否还记得王琦瑶是如何死的，在书中她最后是被一个男人掐死的。据说王琦瑶在现实生活中是有原型的，这个原型就来自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美丽牌”香烟模特蒋梅英。确确实实，蒋梅英也是被掐死的，死得也非常离奇。
1974年8月，蒋梅英和往日一样从弄堂走出去，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议论着她。这两个人是当地的户籍警，一个是资历颇深的老孙，一个是新来的民警周荣鹤。蒋梅英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番议论，竟然完全改变了她之后的命运……
风姿绰约，62岁美人撩人动心
那年，周荣鹤从部队退役，来到长宁公安分局江苏路派出所当民警，当时带他的师傅是警察老孙。年仅26岁的周荣鹤工作积极，深受领导的器重。
那一天下午，老孙带着周荣鹤到附近街道走访，周荣鹤忽然注意到前面有一老太，体态柔美，丰满不失婀娜，看上去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匹配的年轻。一旁的老孙指着那个背影，向周荣鹤介绍道：这个女人叫蒋梅英，62岁。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是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曾经风靡过上海滩。她的肖像还曾经上过“美丽牌”香烟壳子。更传奇的是，当时垂青她的男人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就是军统特务头子戴笠。
早已经看得有点入神的周荣鹤，经老孙这样一介绍，更是对这个传奇女子充满好奇，真想走上前去，绕过背影，一睹美人的风采。碍于师傅在场，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只好作罢。
小时候看到过收藏的香烟壳子，那上面的美人一张张如花的笑靥总是让人印象深刻。那时候最漂亮的女人，都会被贴在月份牌上、香烟盒上、肥皂盒上或者是一把小小的扇子上。若是能被贴在香烟壳子上的，一定是当时公认的大美女。直至现在，有些怀旧饭店里依然能看到这些“香烟壳子”美女的旧画像。
周荣鹤也一定是会对香烟壳子女郎有印象的。从那以后，他对蒋梅英美丽的背影念念不忘，似乎为之着了魔。他利用职务之便，仔细查阅了她的档案。于是得知，蒋梅英是浙江镇海人，出身大家闺秀，少女时就出落得仪态万方，被公认为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当过“美丽牌”香烟的女模特。她20岁嫁人，生有一子一女。夫君去世后，她便一个人独居上海，子女都在外地。大多时候，蒋梅英都是青灯孤影，与邻居为伴，日子过得平静安逸。
周荣鹤了解了蒋梅英的基本情况后，更加深了他对这个62岁老太太的好奇和期待。她真的有人们说的那样传奇吗？一个这样年纪的女人现在到底能漂亮到哪里去？他决定寻找机会上蒋梅英家去拜访一下。
一个夏天的下午，周荣鹤敲响了蒋梅英的家门。蒋梅英应声开门，见是穿着制服的户籍警同志，连忙请他进屋。此时的蒋梅英怎么也想不到，她开门请进来的是一个“祸根”。
开门的一瞬间，周荣鹤就被折服了，心里暗暗惊叹果然名不虚传。眼前的蒋梅英，哪里看得出是62岁，最多40岁。她的皮肤白得透明似的，每个角度都有每个角度的美。
当蒋梅英把泡好的茶递到周荣鹤面前，他这才定了定神，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接着，装模作样地关心起蒋梅英的情况，可一开口就是打听她的隐私：“你在旧社会是怎么当的舞女，怎么会认识戴笠的？”这个问题问得蒋梅英一脸尴尬，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舞女，戴笠到上海来用汽车接我去跳舞的。”
蒋梅英的回答让周荣鹤一时有些语塞，他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闲扯了几句不着边际的家长里短后，便打算告辞。当周荣鹤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蒋梅英也礼貌地站起来送客。这时，周荣鹤再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蒋梅英精致的脸庞，不由得砰然心跳，浑身发热，陡然间忘记自己是一个户籍警，竟然一下子抱住了蒋梅英。之后的场景，周荣鹤在案发后的原始交代中是这么说的：“我用嘴凑近她耳边轻声说道：‘今天的事情，侬（你）绝对不可以说出去。’紧接着，就在她的面孔上香了一个嘴。”
一个年轻的警察对自己做出如此举动，是蒋梅英无法预料的。她窘得面红耳赤，本能地用手推开周荣鹤的嘴巴。看着周荣鹤离去的背影，她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个26岁，一个62岁，年龄数字颠倒一下，完全是两个辈分的人。周荣鹤是一个有正经的工作，也有正经的业余生活的年轻男子，缘何会对一个62岁的女人动了心？想来原因也只有一个，蒋梅英的年纪一定被漂亮悉心地包藏起来，收在骨子里。什么样的女人结婚后能没有妇人相？什么样的女人拖儿带女却仍出尘拔俗？应该就是蒋梅英这样的美女，炊烟来去后，依然还是一棵常青树，无日无月，岁岁年年。
阴差阳错，检举信被束之高阁
自从被周荣鹤“一抱一吻”后，蒋梅英就一直心神不安。她担心自己会被人陷害，常常竖起耳朵侦听着墙外的脚步，总是注意着过街的声音，老觉得自己随时随地会碰到周荣鹤。
蒋梅英如此这样的担心，现在看来似乎有些过头了。但在当时是有历史原因的，上世纪70年代初正值文化大革命时期，社会动荡不安。而她自己又有着不怎么“清白”的身份——解放前和军统特务戴笠接触过，自己的父亲又系反革命分子。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孑然一身、独居一室的女人，难免会担惊受怕。
她思前想后，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两个人。一个是多年的老邻居，因为邻居当天看到周荣鹤来到她家，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以作为证人。另一个人就是周荣鹤的师傅老孙。
那天晚上，蒋梅英悄悄地来到老孙的家里，向他诉说了发生的一切。叙述完毕，蒋梅英特别补充道：“目前太乱，我为了自己的安危，所以暂时不预备揭发，请你保守秘密，以后或许可以为我作证。请一定要提高警惕，随时注意小周的为人。”老孙身为户籍警，对工作向来认真负责，他安慰蒋梅英，请她放心，自己一定会多加注意周荣鹤的。
“文革”结束以后，社会渐渐稳定。然而，那“一抱一吻”却始终压在蒋梅英的心上，比磐石还要沉重。想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必须向周荣鹤的组织上反映这事，让组织警惕周荣鹤这个人，也好让自己卸下心头的这个包袱。
于是，事隔4年后，蒋梅英提笔写了一封检举信给长宁公安分局。在信的结尾，她写了一段话：“对于小周和我所发生的事，仍请保守秘密，只要他现在已改正做人，也不必加以追究，不断加以教育就行了。这不过是人民内部矛盾，只要他不是‘四人帮’派进派出所的爪牙就好了。即此草草不恭，顺致敬礼。”
蒋梅英决定说出来，言语间却又处处要求保密，不想继续追究周荣鹤。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顾忌的是什么。或许，她真的是觉得青年人犯错，要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只要加强教育就可以了。也可能是，她担心流言在弄堂这样的地方，从一扇后门传到另一扇后门，到头来全世界皆知，毕竟人言可畏。反正在蒋梅英看来，信也写了，该反映的都反映了，自己心中的那块石头似乎终于能够放下来了，可以安心过自己生活了。
而这封信，周荣鹤应该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因为如果他真的曾经看到过，那么这个故事就不会继续发生下去了。这封信，也应该最后是被当作普通来信束之高阁的，因为如果受到重视，那么后来周荣鹤也不会一路高升了。
事情原本到这里可以算是作个了断了。但没想到，当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渐渐淡忘的时候，1983年的“严打”开始了。
“严打”的开始，让周荣鹤每天都生活在阴影中，曾经做过的亏心事，吓得他惶惶不可终日。这些年来，他一直将自己掩藏得很好，早已娶妻生子，工作上也颇有成绩，从户籍警到治安警，再一路升到某街道派出所任副所长。1983年，他已经是区公安局团委书记，被视为“副局长”的后备力量重点培养。正因为如此，他更害怕蒋梅英会去检举揭发，他清楚知道那“一吻一抱”足以让他这些年所有的努力都毁于一旦。
有一天，他突然半夜惊醒，那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想想自己这段日子一直被这件事情折磨得夜不能眠，周荣鹤就悔不当初。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了那一天的冲动，为了现在的害怕，更是为了将来的前程。所有的悔恨交织在一起，他的心中乱成了一窝蜂。突然，他咬咬牙，想横竖横，索性主动向领导坦白。他快步走到书桌前，奋笔写下一封长长的坦白书，他想自己亲手结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然而，当写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又陷入了惶惑徘徊。周荣鹤害怕了，害怕自己坦白了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他放下手中的笔，觉得自己更需要一个周全的办法，来堵住蒋梅英的嘴。当然他没有想过要将这张嘴堵死，只要不影响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副局长的位子就可以了。
红颜薄命，他真的没有想害她
1983年10月一天的黄昏，周荣鹤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蒋梅英家。听到敲门声，蒋梅英有些诧异，这时候会有谁来找自己。打开门一看，她心里不由一惊，警惕地看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说实话，那“一抱一吻”已经是9年前发生的事情了。此时的蒋梅英都71岁高龄了，这些年的日子也过得相安无事，如果不是周荣鹤的再度出现，她可能都已经将这件事情淡忘了。更何况，对一个71岁的老妇人来说，或许已经没有什么不能释怀的了。
周荣鹤再一次的主动现身，一下子勾起了蒋梅英昔日的回忆。她有些惊慌，不知道周荣鹤到底有何意图，本能地摆出一副逐客的架势。周荣鹤见状，满脸堆笑地叫了一声：“蒋梅英，侬好。”便不顾蒋梅英的阻拦，自说自话推门进到了屋里。
蒋梅英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你来干吗？”周荣鹤说：“你先坐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边说边将门关了起来，然后坐下来，一脸认真地说：“我今天来是赔礼道歉的。”
蒋梅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满脸怀疑地问：“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周荣鹤解释说：“以前我侮辱过你，对你不尊重，请你原谅我。”蒋梅英这才明白过来，但心里却对他的道歉半信半疑，寻思着不知道周荣鹤这回要搞什么花样。
周荣鹤见蒋梅英没有回应，就继续给她做“工作”。看来不把蒋梅英的嘴巴封住，他是无法心安的。他继续自我反省：“我觉得很愧疚的。现在社会上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很厉害，我想到这个事情心里就害怕，所以今天特地来向你道歉，请你随便怎么样都不要讲出去，不要检举揭发，总归全都是我错了。”蒋梅英终于有点相信他是来道歉的，但话听到此，她已经不耐烦了，她压根不想再重提旧事。
于是，她提高声音，对周荣鹤下了逐客令：“算了，算了，事情也过去了，多讲有啥讲头，你好走了。”随即，便起身送客。
蒋梅英嗓音一高，周荣鹤慌了，做贼心虚地连连说：“你轻点，你轻点。”偏偏不巧，这时突然传来邻居开门的声音。周荣鹤更是心里一紧，战战兢兢地说：“不要被人家听到了。”
这番对话如今看起来更有一些像是闹剧。本来这场纠葛眼看着就要化险为夷，将临结束，却又被蒋梅英一声喝令叫住，再要继续下去。
蒋梅英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周荣鹤鬼鬼祟祟，发怒大声喝斥道：“你走不走？你到底是来赔礼道歉还是要来捉弄我？”这一声怒喝把周荣鹤吓急了，站起身来就把蒋梅英按倒在椅子上，本能地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围拢住她的颈脖，“你不要叫，再叫我就要倒霉了。”只见，蒋梅英的嘴仍旧在不停动着，可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越挣扎，脖子就被卡得越紧。渐渐地，蒋梅英不动了。
顿时，屋里鸦雀无声，周荣鹤轻轻地将亮着的灯全部关了，关上房门，走到屋外。他身上忽然哆嗦了一下，风里有一丝寒气。他轻轻打开了自行车的锁，颤颤巍巍地出了弄堂……
旧上海十大美女之首的蒋梅英，昔日上海滩那道不可不看的风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一夜之间成为了历史。而周荣鹤，一个公安局的团委书记就这么不可思议地杀死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71岁的老太太，即使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害她。
这起案件发生后，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无头案”，谁也没想到把周荣鹤当作疑凶。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当年已经退休的老孙听说了此事，他回想起9年前蒋梅英到自己家中说过的话，立刻向组织反映了情况，提供了线索。而蒋梅英之前写的检举信，虽然没能如愿地保护她不受伤害。但幸亏曾经有过那么一封信，为警方提供了证据，最后将周荣鹤绳之以法。
据说王安忆笔下的王琦瑶原型就是蒋梅英，因为她的传奇故事，才有了后来的《长恨歌》。曾经有幸见过蒋梅英的人，是这样形容她的美丽：解放后，蒋梅英到地段医院看病，医生握着她的手不肯放；蒋梅英到银行存款取款，营业员工作也不做了，眼睛都盯着她看。所有人都感叹，为何她那么大年纪看上去还可以那么嫩。
到底她真人有多美，描述得是否过于夸张，我们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能看到的也只有蒋梅英年轻时候的画像。但在旧上海，蒋梅英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可以相信，一个曾经被军统特务戴笠垂青过的女人，一定非同寻常。能让戴笠看得上的，都是如影后胡蝶这类的绝代佳人。想来，这样的美女，曾经是被多少人好生羡慕，可谁能知晓，到头来又正是她的风姿绰约害得她如此匆促地凋零了。
后来，也曾有人说美丽牌香烟的女模特实际上另有其人，是旧上海的京戏名伶吕美玉。不过第一个披露这起名案的《新民晚报》记者钱勤发老师说蒋梅英确实是美丽牌香烟的女模特，他是从刑警803处获取蒋梅英的档案资料的。而上海市档案馆主办的《档案春秋》，早年对此也有粗略记载，也认为是蒋梅英。至于到底是蒋梅英还是吕美玉，现已无从考证，但在上海有个蒋老太太这么死的，这肯定是真实的事情。（《现代家庭报》2010年第4期）
附录1：
关于美丽牌香烟上的美女之辨
美丽牌香烟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卷烟品牌，也是中国早期烟标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是由上海华成烟草公司生产。在二十年代的上海，京戏名伶吕美玉因演出《失足恨》而轰动上海滩，吕美玉因此成为上海滩大紫大红的明星。1925年，华成公司总经理陈楚湘偶然见到了一张吕美玉美女照片，他感觉吕美玉其装束扮相均美丽动人，就别出心裁地为自己的卷烟取名“美丽牌”，其形象就是取自吕美玉演出《失足恨》时的剧照，并且专门邀请到著名画家谢之光精心绘制成了极富女人味的“美丽”牌烟标，随即投放市场……却不想此事引发了一场官司，即形象侵犯。此事后经新闻媒体一再炒作，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也使得美丽牌香烟名声大振，遂销路大开，不满一年即盈利累万，使华成公司当初这个不显眼的小厂，一跃成为国内烟厂中的佼佼者。
此其间那一场官司并未能持续打下去，是因为双方经调停，互为妥协，即由华成每卖出一箱（五万支装）提取5角钱作为对吕美玉的酬谢。而又一资料认为每卖出一箱，吕美玉可抽取十元权益费。那时，“美丽牌”香烟年销量已近万箱。这样﹐在当时每担米（一百五十六斤）售价大洋四元的状况下﹐吕美玉一下子便成了个巨富﹐也从此告别舞台﹐不久后嫁给法租界闻人魏廷荣做了二房。
这里关于官司以及谁对谁错，赔多赔少我们尚且不论，只要说的是，“美丽牌”香烟从此安然上市销售达数十年不衰直到解放，却与蒋梅英有何干系？而且据考证解放后江西某烟厂与上海华成烟厂、江苏淮阴烟厂都曾分别于不同年代以“壮丽”、“丽美”等名称出品过原型为上海华成“美丽牌”的卷烟，直到2000年。虽后来有的取消了美人照，但有一点不争事实是直到取消美人照时都是以吕美玉为形象，并不曾有蒋梅英一说！
这件事情颇为蹊跷，看《四川文艺》的《旧闻》言之凿凿是讲的蒋梅英，亦有那些与小警察的悲剧事件。但从中国烟草网以及其它有关中国烟草历史的文字里看又不存在蒋梅英与美丽牌香烟的关系。请看这一段叙述:
2000年，美丽牌烟标之事，又在上海报刊、荧屏上几度亮相，5月5日《新民晚报》刊登《香烟牌子》一文，说华成先拟出“美丽牌做香烟商标”因此出钱求购一位李美丽小姐的照片不成，就去雇用摄影师偷拍，“……终于一日，日照阳台李美丽倚栏，摄影师才有机会悄悄按下快门。”“……才被印作香烟图案。”11月24日上海电视台，智力大冲浪栏目《老字号》趣闻，有“……未经本人同意就把真人头印在香烟壳子上，当然得打官司。美丽牌香烟就是用一个美女的照片做标志的。官司打了名气也越来越响。”12月15日《上海法制报》第7版，整版篇幅刊登《愚蠢的邪恶》一文，其中一幅照片是10支美丽牌烟标，在美女头像下边注上“蒋梅英”的姓名，文章中还介绍她是旧上海十大美女的第一名，等等。
前面已经叙述了华成出品美丽牌香烟的有关历史经过，吕美玉女士是烟标头像的美女。如今再出现的李美丽、蒋梅英两位小姐均属失实，但从1925年上海出品的美丽牌香烟到今天历时已达75年。吕美玉的头像佳话，美丽牌的历史故事仍在人们生活中广泛流传，津津乐道，真是世事茫茫、人生几何？余波荡漾，耐人寻味了。（宽带山KDS）
附录2：
吕美玉:印在香烟上的名伶
蔡登山
华成烟草公司出品的“美丽”牌香烟的烟标和广告，均使用吕美玉肖像
烟画是旧时香烟包内所附赠的一种小画片，印以人物、风景之类，用作烟业广告宣传之用，曾经风靡一时。上世纪二十年代，京剧日益成熟，如日中天。很多烟草公司广告宣传的题材亦日益借重京剧的声势，将京剧名角印制为烟标、烟画等。其中，最为成功的是将名伶吕美玉头像作为烟标的“美丽”牌香烟。
父亲临终遗言，子女不唱戏
吕美玉何许人？
吕美玉出生于梨园之家。父亲吕月樵，是著名京剧演员，以演武生闻名；母亲时凤仪，与其妹时韵籁姊妹双花，驰艳北里，吕月樵娶其姊，名医庞京周得其妹。长女吕美玉后来也是京剧坤伶，二女吕美秋、长子吕慧君、二子吕慧春也都是京剧演员，三子吕玉堃是著名电影、话剧表演艺术家。
吕月樵(1869～1923)，北京人，是刘宝莲的徒弟。他初学青衣，他的嗓子在北方比得上陈德霖，在南方比得上郭秀华，但青衣难工。因此他又拜二花脸李春虎为师，学武生戏。吕月樵练就了一副“音堂相聚”的好嗓子，并且还带刚音。他的岳父南派名丑何家声，于是代他出主意，要他借戏演戏，因为他不但有一副好嗓子，而且还有模仿天才，他给吕月樵排《戏迷传》。这《戏迷传》内容包括生、旦、净、丑的单段唱工甚多，没有好嗓子，是无法胜任的；而每一段仿学唱该段最拿手的名角，还要惟妙惟肖，因此没有模仿天分，还是不行的。而吕月樵两者兼备，因此赢得满堂彩。首创以《戏迷传》为打泡戏，后连排四本，成其代表作。
《戏迷传》唱红后，他进一步动《十八扯》，这是一折大展演员才华的玩笑戏，与《戏迷传》类似，可反串各行当各类角色的演唱，演出后又好得出人意料。后来何家声又给他排出两出本戏，一出是老旦戏《全本目莲救母》，一出是《全本鼎盛春秋》。他反串老旦戏《目莲救母》扎实武功，满台摔扑，又有高而尖的嗓子，嗓音清亮、高亢入云，唱老旦尤为相宜，前无古人至今尚未见来者！这两出本戏演出，简直一声霹雳天下响，红透半边天！吕月樵抱着武生、老旦、老生、杂行(包括旦、净、丑)四门，仍旧不敢故步自封，继续广博地发展，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戏路之宽，北地杨月楼，南地三麻子，一齐敛手。
1920年12月14日，他还与孟小冬同搭班于上海黄金荣的共舞台，合演《十八扯》，当时吕年过半百，孟仅十三、四岁，一老一少，各显其能：老吕黄钟大吕，老当益壮；小冬嗓音高亢，石破天惊，结果旗鼓相当，平分秋色！吕在戏中生、旦、净、丑，学谁像谁，惟妙惟肖，学孙菊仙、汪桂芬、谭鑫培几可乱真。吕月樵最后一次在共舞台演出，当时上海风行招亲戏，吕月樵贡献北京三庆班名剧全部三国志之一《取桂阳》，改名《赵子龙招亲》。他为了培养下一代，放着主角赵云不演，去演配角赵范，虽然演得谈笑自然，逸趣横生，也不知哪一个说了吕月樵一句“老棒锤，吃回头戏饭！”被吕知道了，怒发冲冠，辞班往杭州，重开共舞台，但因为年纪大了，喷心一气，再连日连夜卯上，不幸一场伤寒，竟死在杭州，享年五十五岁。
吕月樵临终时曾执着时凤仪的手说：“不要再令我们的儿女唱戏！”但时凤仪以负债的原因，加上子女都年幼，不得已，于是教美玉学戏。美玉天资聪慧，曲不过三遍没有不能领会的。而当时共舞台的台柱露兰春、张文艳都息影已久，老板正在苦于找不到接班的人，听说吕美玉学戏，于是亲往观之，认为“可取而代之”，于是遂聘为台柱。
名噪全沪，嫁为富人妇
吕美玉嗓音宽亮甜美，扮相端庄华美！真可谓肤如凝脂，颈似蝤蛴！只可惜戏路甚狭。据陈定山说，她第一天演出《金锁记》，不代法场。而当时黄玉麟方走红于丹桂第一台，美玉亲往观摩，第二天小报就说“吕美玉偷金锁”，但黄玉麟的《金锁记》，也没有法场。于是捧吕美玉的戏迷因此反唇相讥。一日丹桂复贴此剧，剧作家陆澹盦要替黄玉麟加“准代法场”四字，没想到黄玉麟怒说：“探监我来，杀头你去！”陆澹盦也生气了，他认为黄玉麟难成大器。而吕美玉再演《金锁记》时，竟代法场，一时之间报纸誉扬，黄玉麟为之失色。
又当时有王瑶卿弟子王芸芳新从徐州来，拜苏少卿为师，唱青衣，以孙佐臣操琴，名气甚大。又编时装戏《失足恨》，作女学生装，轰动全沪。吕美玉往观之，第二天也演出《失足恨》，作女学生装，卷发珠圜，美玉胜芸芳十倍，芸芳亦失色，于是美玉之名独噪上海。又有碧云霞从河南来，也在共舞台演出，她圆姿替月，大眼睛，流波四射，合座风魔。美玉因此请假十天，不敢与之争胜也。碧云霞演出十天就离开了，美玉登台，仍以《失足恨》为看家戏，风头转健。陈定山说，盖美玉幽娴贞静，梅兰之芳，固胜于桃李之艳云。
当年法租界闻人、朱葆三的女婿魏廷荣就是去共舞台观看《失足恨》一戏，而成为疯魔的看客之一。于是，他因疯魔入了迷，由入迷而生了爱，再由生爱而成了恋。在此迷恋深爱的交迫之下，他挽友托朋作媒说亲，也不管自己是有妇之夫，硬是把吕美玉深深藏诸金屋中。从此春满玉台，月圆绮阁，红氍毹上，永不再见吕美玉歌扇舞尘的红尘旧迹了。吕美玉未到约满，就成了魏廷荣的簉室，嫁为富人妇了。当然魏廷荣的声名大噪，也全仗他娶得名伶吕美玉，于是“妇以夫贵，夫以妇显”，相得益彰。
与烟草公司对簿公堂
当然吕美玉后来的暴得大名，还要拜华成烟草公司的“美丽牌”香烟之赐。华成烟草公司是中国早期民营卷烟厂之一，1917年由沈延康、沈士诚等五人合资四千元创立，由于厂址在华成路故以“华成”命名。1924年4月改组，易名为中国华成烟草股份有限公司，资本增至四万元，由戴耕莘任董事长，陈楚湘为总经理。据李德生在《我国最早的烟草广告战》文中说，戴耕莘接着增添设备，扩建厂房，把新厂设在虹口狄思威路十一号，不失时机地打破英美烟草公司对北美烟叶的垄断，低价购入很多优质原料，使得业务蒸蒸日上。他们在创出“金鼠”名牌之后，又着手再创新的品牌。
处世精明的戴耕莘用重金特邀了沪上著名画家谢之光，来为新产品设计包装。这位大名鼎鼎的画家，素以构思奇巧、出手神速在画坛称雄。据说，他在受托的当天晚上，喝足了酒，随手翻开了一份画报，以画报上面的一帧名伶照片为模特儿，就把她画在了烟标图案的正当中，四周饰以天蓝色的花边，再用粉橙色打底儿，这么一衬托，使这张设计稿显得十分别致高雅。一时兴起，便取名为“美丽”牌香烟。这位名伶就是吕美玉，而这张肖像是她主演《失足恨》的一张戏装照。戴耕莘是一位热衷京剧的戏迷，也算得上是一位名票。他在审订画稿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是吕美玉，他当即拍板定案，且提议再搞几帧吕美玉的舞台剧照，印成烟画一同上市。
1925年3月，“美丽”牌香烟隆重登场，因为烟丝好，价钱巧，又借着吕美玉的人气儿，上市三天，抢售一空，产品断供，全厂加班，日夜生产，依然供不应求。
最初，吕美玉对此颇为自豪，并且对自己有幸获此尊宠而沾沾自喜。但其夫君魏廷荣自幼受到法语系的西方教育，谙熟西方法律。他告诉吕美玉，若是依据西洋法律而论，“凡是未经本人同意而滥用其肖像制作宣传品”者，则是一种严重的侵权行为。吕美玉茅塞顿开，遂一纸诉状将华成烟草公司的法人告上了民事法庭，她聘请了著名大律师鄂森作为自己的代理人，要求华成烟草公司立即停止使用其肖像，并要求赔偿巨额的名誉损失费。这是我国近代商业史上的第一例关于“肖像使用权”的侵权案例，在当年至为轰动。
根据当年处理此案的华成协理沈星德的长子沈钟瑾说，华成原以为用女伶头像作商标，无足轻重。不料1927年引起商标纠纷，吕美玉夫妇提出诉讼。当时吕美玉已辍演，并成为法租界华董魏廷荣家室，是有财有势的魏太太。华成由沈星德出面调解，议定华成每售一箱(五万支)提取五角作为酬谢，以后逐年付给也就相安无事。
1933年，魏因豪门倾轧另出案件，有人乘机贬低他，说魏廷荣以妻子色相向华成卖钱，魏采取主动自愿放弃，不再向华成取酬，华成当局也很大方，一次性付给二万元作为了断，吕美玉头像案从此解决。
据沈景柏查阅了《中国华成烟草股份有限公司大事记》油印复印件，寻着两条：
一、第05页中记载“一九二七年六月为美丽牌商标案又几涉讼，后经人斡旋，由本公司与吕美玉订约，按月按该烟销售箱额付给吕女士商标租费五角，和解可成。”
二、第18页中记载“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召开董事会第四次大会，取消吕美玉商标合同(每箱五角)的约定，付魏廷荣二万元作为五年租费，以后该商标永归我使用。”
以当年美丽牌香烟的销售量，吕美玉所获得的商标费，应该是颇巨的。因此有人说，魏廷荣的命宫注定有妻财安享的运道，不管她是执巾栉之妻(指朱葆三之女)，或是奉箕帚之妾，都为他带来巨大的财富。当然第一任夫人所带来的是一副丰厚无比的陪嫁妆奁，而吕美玉所带来的则是华成所拨给她的巨额商标费。是以魏廷荣既继承了他老爷子所挣得的偌大遗产，又接受了他两位夫人所带来的巨大财富。于是右拍浮邱袖，左揖洪厓肩，一直安享其“一妻一妾而居室者”的齐人之乐。（2011年3月29日南方都市报）
附录3：
小明星吕美玉靠“美丽牌”香烟成了大富婆
密斯赵
陈公馆：弥漫着烟草香的西班牙城堡
愚园路395弄的“涌泉坊”是一条欢喜藏故事的弄堂。位于弄底的24号里住着旧上海“烟草大王”陈楚湘。
陈楚湘出身于烟草世家，其父陈文鉴为兴业烟厂的创办人。1924年，陈楚湘子承父业，创办了福和烟草公司，后又与工商业者戴耕莘共同集资4万银元接盘华成烟厂，任常务董事兼总经理。1925年“五卅”惨案发生后，国人热心提倡国货，于是华成烟厂出品的“金鼠牌”香烟销量直线上升，同年10月诞生的“美丽牌”香烟更是成了上海滩的名牌香烟，到抗战前，华成公司成为规模最大的民族卷烟企业，陈楚湘也就成了当之无愧的“烟草大王”。
上海解放后，华成烟厂转为公私合营，陈楚湘仍任经理。但是，涌泉坊里童话城堡一样的陈公馆却已不属于他。里面搬进了一些部队军官，陈家老小被强制迁进了对面18号的一幢新里住宅，至今。
秋日的午后有点阴霾，像是老天在犹豫是下雨还是放晴。陈家老宅和现居在涌泉坊的弄底对面对沉默着。忽然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于是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故事扑面而来，是陌生人撞进了陈楚湘的旧梦里。
老宅：9户人家分享一个西班牙城堡
陈楚湘的老宅是一幢西班牙式花园洋房，高四层，内有大小房间近40间。缓坡屋顶、红色筒瓦、拱窗以及屋檐下连续排列的小券装饰有点城堡的味道，大部分人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这不是马勒别墅”吗？看这外墙上的拼花面砖还真像是马勒别墅的双胞胎。
苏阿姨就住在24号的三楼。但她不知道这幢漂亮房子是1936年造的，更不知道自己家以前住过陈楚湘的儿女。40多年来，这个城堡里住的是9户普通上海人家。
原来底层客厅东首一间配置有全堂紫檀木家具的紫檀厅不见了，西首一间红木摆设的红木厅也不见了。可以看到是随意堆放的杂物和铺天盖地的盆栽草木。鸡冠花红彤彤，蝴蝶花黄澄澄，最妖的是一蔓硕大的花，已经萎谢的大花苞瞪着墙面上的花砖，想是前世欠了她的。
陈宅的回旋型扶梯均有大理石踏步、铸铜花色栏杆。其中一楼半及二楼半的楼梯房墙上开有彩色玻璃大窗，其图案有西班牙海盗船、西洋美女等。这些图案就是当时上海滩上畅销香烟的商标。
二楼是陈楚湘的主卧和书房。当时他思想开放，卧室内石膏顶的四角塑有四位西洋女神的裸体像。书房得从卫生间进入，据说陈大王的保险箱就设于此。
三楼为子女卧室，有四开门的镜面大壁橱。
四楼是陈太太的诵经堂，堂内供有佛像。逢年过节时，这里就要挂上祖先画像，成为陈家举行祭祖的场所。
陈公馆的花园仿的是苏州古典园林，符合当时中西合璧的审美风潮。花园布局精巧别致，可惜当年的小桥还在，流水却已经干涸；山石风骨犹存，但花卉已经乱了方寸，在草坪胡乱疯狂地滋生，像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树干上被绑了绳子晾衣服，几只鸟笼则是田里的稻草人。陌生人要是踏进草地，八哥就要发话了，不过说来说去也就是“你好”两个字。
凑巧在陈家老宅里碰到一名摄影师，他专门拍墙上的裂缝。原来是受了居委会的委托，检查这栋优秀历史建筑的受损情况。不晓得就住在对面的陈家后人要是看到这番情景，会不会心疼。
新居：大门里锁着另一个神秘世界
与24号铁门正对着的是18号的木门。班驳的红漆与精巧的镂空门窗摆出了一副小家碧玉的姿态。不过正门却在木门的西侧，这是两扇漆黑的铁门，据说很少看见它打开过。整个18号住的都是陈家的后代，他们平时几乎不与邻里来往。
如果没有对面的西班牙城堡皇后，眼前这幢三层高的小洋房也是个标准的美人儿。黄色的拉毛墙面搭配枣红色的铁艺雕花阳台，那风情也是挡不住的。尤其是三扇圆拱顶的小窗，最适合三姐妹一同探头张望。
如果你够细心，你可以估摸出大门内的什么世界。隔壁的16号和18号是完全一样的小洋房，但几处细节就能甄别出截然不同的血统。16号的铁艺窗框被撬掉了，替代它的是苍白的塑钢窗，窗台下大刺刺地深出不锈钢的晾衣架，衣物象旗帜一样悬挂着，一点也不觉得羞耻。与之相反，18号的建筑外观丝毫看不出任何煞风景的景观。远远望过去，还可以瞧见阳台上的花草。至于人，见得到见不到那都是缘分了。
陈公馆地址：愚园路395弄涌泉坊24号
往事
陈楚湘慧眼识人，小明星吕美玉靠“美丽牌”香烟成了大富婆
由上海华成烟草公司生产的“美丽牌”香烟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时髦物事，其烟标上的美女更是在上海滩掀起了一阵风云，而美女的原型吕美玉正是陈楚湘一眼相中的。
当年，京戏名伶吕美玉因演出《失足恨》而轰动上海滩，吕美玉的玉照开始频频出现在上海的报刊上。1925年，时任华成公司总经理的陈楚湘偶然见到了一张吕美玉的美女照，惊艳之余灵机一动，想请吕小姐做自己卷烟的代言人，并取名“美丽牌”。于是，陈楚湘请来了著名画家谢之光，按照《失足恨》剧照中吕美玉的扮相精心绘制成了极富女人味的“美丽”牌烟标，随即投放市场。
吕美玉瞧见后美人薄怒，以“形象侵犯”的名义要和华成公司打官司。此事曝光后经新闻媒体一番炒作，成了上海老百姓的热门话题，反而使得美丽牌香烟名声大振，销路大开，不满一年即盈利累万。凭借这场官司，华成公司一跃成为国内烟厂中的名牌。
已经赚翻了的陈楚湘自然也在事后摸出了钱包，华成每卖出一箱（五万支装）就提取5角钱作为对吕美玉的酬谢。在当时每担米（一百五十六斤）售价四元大洋的行情下﹐这个价码实属不低，况且那时，“美丽牌”香烟年销量已近万箱。于是﹐吕美玉一下子从小明星变成了大富婆。她告别舞台不久后，嫁给了法租界闻人魏廷荣做了二房。
另外一种说法是，吕美玉做香烟广告时已经是情人身份了，退出娱乐圈后，她做了朱葆三女婿魏某的小老婆。没想到，后来黄金荣、杜月笙也看上了吕美玉，结果搞出一场魏某遭绑架又破财的故事来。
“美丽牌”香烟对于吕美玉来说是福是祸很难说，但对于陈楚湘而言，绝对是生意场上的一场漂亮仗。 “美丽牌”香烟上市后畅销数十年，一直到解放。解放后，江西某烟厂与上海华成烟厂、江苏淮阴烟厂都曾分别于推出“壮丽”、“丽美”等产品。年华易逝，“美丽”却不曾老去。（《旅游时报》）
附录4：
《谁杀害了‘美丽’牌香烟上的美女》琐忆
沈景柏
读《四川文学》增刊《旧闻》，是带着翻阅故纸堆的愉悦，却也不尽然，因为这里的“旧闻”稍嫌单薄，更多的是文摘，且摘得之篇幅多为微小，往往开头，却又终结，让人很难有扁舟兴尽的感觉。不过我还是要期期必读这个杂志的，也许是因了这样的杂志现在已少。感谢在现代的喧嚣里还有这么些个有着历史责任感的人。
我写下面的片段是有了读本期《旧闻》（2006/1/下半月）的联想，读来您一定觉得有趣，我亦写着兴致，那就现在开始。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南方的一些敏感商人将一大批世纪初上海商业招贴画开发复制而为商品，并且通过小商品批发的渠道将这些招贴画广泛传播。招贴画的内容多是来自于香烟烟标、化妆品海报、金店广告、火灾保险、陰丹士林花布以及家居药品广告，如仁丹、补血强体药、驱蚊蝇药、臭虫药粉等。复制者对这些画都作了精心的作旧处理，甚至于选纸都有考虑，看起来就做得很像，且售卖价钱不菲。其实仔细了去看，这些画的受到欢迎不但是因为看似文物，更其重要的是那画里多是以上海社会里的香艳美女为主要，甚至不乏当时社会上的名美女、名艺妓、名演员，且都以真人为本，也有的就直接标注了名姓。
“美丽牌香烟”广告的主角就是一例，那正是以上海当年十大美女蒋梅英为形象。《旧闻》杂志里一篇《谁杀害了‘美丽’牌香烟上的美女》一文说的就是美女蒋梅英的事情。
关于蒋梅英于古稀年岁却因了美韵依存而招至29岁小片儿警周荣鹤的亵渎直至殁世之灾一事，1983年以来是有着许多的传闻与记载，且有王安忆于长篇小说《长恨歌》里的背景描述。在先我也看到过上海市档案馆主办的《档案春秋》上的粗略记载（简述）——
蒋梅英，浙江镇海人，生于1913年，出身大家闺秀，少女时就出落得楚楚动人，20岁上嫁人，育有一子一女，被誉为旧上海十大美女之一，她的肖像就是老上海“美丽”牌香烟壳上的那个美女。当时垂青蒋梅英的男人不计其数，其中有军统头子戴笠。但蒋氏始终忠诚夫君，相伴到老。丈夫于1971年去世后，蒋梅英独居沪上。老年的蒋梅英始终蜗居在沪西的一个普通的民宅里。谁料到，她竟被一个小警察盯上，直至死于非命……
1974年8月的一天，独自居住的62岁的蒋梅英被一新上任的小片儿警，26岁的周荣鹤眼热，心生邪念。某天晚9时许，周荣鹤借故去往蒋梅英家攀谈，遂自我介绍，又东问西问，问蒋如何当得舞女，如何认识戴笠，直问得蒋梅英很是尴尬。她说，我不是舞女，戴笠到上海来用汽车接我是去跳舞的……周荣鹤离去时突然用双手抱住蒋梅英，并警告她：今天的事不许讲出去，还在蒋的面孔上亲了一下，然后夺门而去……
蒋梅英从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而担惊受怕。蒋梅英也曾向周荣鹤的组织反映此事。长宁公安分局也收到过蒋的检举信，并记录在案，信却不了了之……周荣鹤爬升飞速，只几年里就从户籍警到治安警，又到内勤，又到分局，直到江苏路派出所任副所长，1983年又升任局团委书记。但周荣鹤对自己所做事情总也提心吊胆。当“严打”开始以后，在“做贼心虚”的驱使下，周荣鹤决定非得把蒋梅英的嘴堵塞住不可……1983年10月21日晚8点50分左右，周荣鹤往蒋家劝阻蒋梅英对以前他曾侮辱过她的事情不得再说，亦请你原谅，表示赔礼道歉……此时的蒋梅英已经听得不耐烦了，说：“你今天做啥，到底是赔礼道歉还是要来弄我？”周荣鹤一面说“不是来弄你，也不敢弄你”，一面站起来。蒋梅英见周荣鹤站起来，不由得紧张。周荣鹤则把蒋梅英按倒在椅子上，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蒋梅英拼命挣扎，但周荣鹤的双手捂得越紧，直到蒋梅英断气……
旧上海十大美女之一的蒋梅英就此于71岁古稀之年，只因美丽而命归西天。
1985年7月，周荣鹤被判处死刑，执行枪决。
读2006年出版的《旧闻》，想必是较近较新的考据，我之所以在读过时，又将上述旧事不惜篇幅复述一番，大抵看客已经为其情节所动容。但要让你大感意外的是我要请您刹住！原来在我读过的其它一旧闻里，所谓蒋梅英其人与“美丽牌香烟”却是一个子虚乌有……
请看客务必再读下面旧闻——
美丽牌香烟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卷烟品牌，也是中国早期烟标最具代表性的一种，是由上海华成烟草公司生产。在二十年代的上海，京戏名伶吕美玉因演出《失足恨》而轰动上海滩，吕美玉因此成为上海滩大紫大红的明星。1925年，华成公司总经理陈楚湘偶然见到了一张吕美玉美女照片，他感觉吕美玉其装束扮相均美丽动人，就别出心裁地为自己的卷烟取名“美丽牌”，其形象就是取自吕美玉演出《失足恨》时的剧照，并且专门邀请到著名画家谢之光精心绘制成了极富女人味的“美丽”牌烟标，随即投放市场……却不想此事引发了一场官司，即形象侵犯。此事后经新闻媒体一再炒作，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也使得美丽牌香烟名声大振，遂销路大开，不满一年即盈利累万，使华成公司当初这个不显眼的小厂，一跃成为国内烟厂中的佼佼者。
此其间那一场官司并未能持续打下去，是因为双方经调停，互为妥协，即由华成每卖出一箱（五万支装）提取5角钱作为对吕美玉的酬谢。而又一资料认为每卖出一箱，吕美玉可抽取十元权益费。那时，“美丽牌”香烟年销量已近万箱。这样﹐在当时每担米（一百五十六斤）售价大洋四元的状况下﹐吕美玉一下子便成了个巨富﹐也从此告别舞台﹐不久后嫁给法租界闻人魏廷荣做了二房。
这里关于官司以及谁对谁错，赔多赔少我们尚且不论，只要说的是，“美丽牌”香烟从此安然上市销售达数十年不衰直到解放，却与蒋梅英有何干系？而且据考证解放后江西某烟厂与上海华成烟厂、江苏淮阴烟厂都曾分别于不同年代以“壮丽”、“丽美”等名称出品过原型为上海华成“美丽牌”的卷烟，直到2000年。虽后来有的取消了美人照，但有一点不争事实是直到取消美人照时都是以吕美玉为形象，并不曾有蒋梅英一说！
这件事情颇为蹊跷，看《四川文艺》的《旧闻》言之凿凿是讲的蒋梅英，亦有那些与小警察的悲剧事件。但从中国烟草网以及其它有关中国烟草历史的文字里看又不存在蒋梅英与美丽牌香烟的关系。请看这一段叙述——
2000年，美丽牌烟标之事，又在上海报刊、荧屏上几度亮相，5月5日《新民晚报》刊登《香烟牌子》一文，说华成先拟出“美丽牌做香烟商标”因此出钱求购一位李美丽小姐的照片不成，就去雇用摄影师偷拍，“…终于一日，日照阳台李美丽倚栏，摄影师才有机会悄悄按下快门。”“……才被印作香烟图案。”11月24日上海电视台，智力大冲浪栏目《老字号》趣闻，有“……未经本人同意就把真人头印在香烟壳子上，当然得打官司。美丽牌香烟就是用一个美女的照片做标志的。官司打了名气也越来越响。”12月15日《上海法制报》第7版，整版篇幅刊登《愚蠢的邪恶》一文，其中一幅照片是10支美丽牌烟标，在美女头像下边注上“蒋梅英”的姓名，文章中还介绍她是旧上海十大美女的第一名，等等。
前面已经叙述了华成出品美丽牌香烟的有关历史经过，吕美玉女士是烟标头像的美女。如今再出现的李美丽、蒋梅英两位小姐均属失实，但从1925年上海出品的美丽牌香烟到今天历时已达75年。吕美玉的头像佳话，美丽牌的历史故事仍在人们生活中广泛流传，津津乐道，真是世事茫茫、人生几何？余波荡漾，耐人寻味了。（《上海烟业》2001年1期）
事情至此已是越搅越纷乱。读《旧闻》我竟读出了谜团。借助Blog，兴许上海的朋友或者烟标收藏界的朋友，甚或有着这方面的专门家可以为我们指教？期待之。
张爱玲说：“生活是一袭華美的袍，爬满了虱子。”而我的生活却如一袭士林布旗袍，历经久洗终不褪色。
这是华成的广告,上面的美女是金梅生绘出来的,不是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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