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世 界 说
阎 旭 彤
发自 北京
一些党和国家的重要领导人逝世以后，政府会建造广场、陵墓等建筑以示纪念，而其中部分遗体甚至会经防腐处理放入水晶棺 ' 永久保存 '，供后人瞻仰。
我对水晶棺的兴趣最早来源于俄罗斯。儿时从书籍中得知，在莫斯科市中心，举世闻名的克里姆林宫前、红场中央有着一个花岗岩建筑——列宁墓，里面保存着世界无产阶级革命领袖列宁的遗体。也是从那时意识到，有些人真的可以 ' 永垂不朽 '。由此我便产生极大兴趣，想通过参拜仅存的几具领袖遗体，一窥其究竟。
幸运的是，不久我就有了第一个机会，来到莫斯科红场上的列宁墓。那时我小学毕业，正值俄罗斯 ' 汉语年 '，于暑假参加了中国宇航学会组织的中国青少年赴俄航天科技交流访问活动。列宁墓位于红场的中央偏西侧，主体由红色花岗岩和少部分黑色长石筑成，朴素、庄严，与背后的克里姆林宫城墙颜色协调一致，顶端修建的检阅台，曾见证了多次极具历史意义的大阅兵。大概是因为列宁去世后苏共中央关于修建陵墓的决议和设计过程都很匆忙、修建时间较早苏联国力尚弱且红场空间有限等原因，即使经过后来不同时期的多次重建整修，列宁墓相比于其它各国相似用途的纪念建筑，都要小很多。尽管 1994 年列宁墓与克里姆林宫一起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在交流中我还是发现大部分俄罗斯中青年人都并不在意这个存放着他们曾经领袖的遗体的建筑。而近年越来越多的民众、机构、专家和杜马议员也都提出，将列宁下葬或取消防腐保存改存放于石棺中，只是最终都因普京的公开反对而不了了之。如今，联邦政府已将每年遗体防腐的巨额开销由拨款转为各方捐款。
△ 列宁墓外观由于列宁墓仅在每周三、四、六各开放一小时，加之上述俄方普遍对列宁墓的不重视，行程中并未安排进入参观。访问团中同行的，有一位早年曾留苏学习的老专家，多次向俄方接待人员提出安排参观列宁墓，均被以轻松、戏谑式的口吻婉拒。老专家随即表达了强烈的愤怒与不满，后经俄接待方高层道歉并重新安排，于几天后的开放日再次来到红场。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同行大部分学生都以各种理由不愿参观列宁墓，只有我们少数几位和老专家一起由工作人员直接带入排队队伍靠前的位置进入列宁墓参观。那年的莫斯科夏天很热，烈日灼人，气温也达到了罕见的三十多度。但一走进列宁墓内部，仍像进入冷藏室一样无比凉爽，甚至有些寒冷。虽然俄方有规定，墓室的进入者，不能有任何旅游观光的意味，只应有瞻仰膜拜和心灵体验，参观者却大多为穿着休闲时尚的欧美西方国家中青年散客，并没有看到有组织集体参观。且在进入墓室前常能听到队伍中游客的讨论声，以至于陵墓内除了站岗的卫兵还专有多位卫兵专职负责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发出嘘声，提示大家保持肃静。即使如此，墓室内的气氛依旧没有想象中肃穆，负责提示的卫兵和游人的表情竟都较为轻松。大家的一举一动告诉我，对于大多数人，这只是一次独特的红色旅游观光。
经过墓道内一级级向下的台阶便看到闻名世界的水晶棺。瞻仰室内宁静神秘，仅有的光线都从水晶棺里发散而出；棺内的朦胧光线也犹如深夜室内床头灯光般昏暗、柔和，照耀着仰面躺卧、神情安详如睡的列宁。列宁 ' 水晶棺 ' 棺盖是多层厚重的木质构成而并非水晶，美观而庄重。棺内列宁身着黑色西装，右手微握，左手舒展，让我倍感与常人不同的是他巨大的两个耳朵和耳廓的独特形状。参观人流保持着中等偏快的歩速，不久后我们走出墓室。老专家经历这个过程后唏嘘不已。她告诉我，在她初到苏联留学时曾拜谒过列宁遗体。所有同行者几乎皆来自东欧亚非拉各地，甚至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左派人士，苏联当局虽无明令要求参拜者须以何种形式向领袖致意，但不同年龄段的各国各族参拜者都会不由自主的鞠躬、敬礼、双手合十抑或短暂停留注目以表自己由衷敬意，卫兵或队伍后面的参拜者也不会因这样做耗时而催促，时至今日早已今非昔比。
△ 列宁遗体右手微握 左手舒展
2017 年 3 月，我来到了越南首都河内。位于河内市区西北的巴亭广场上矗立着胡志明主席墓。巴亭广场相比于红场、天安门广场和金日成广场略显空旷，除胡志明墓和观礼台几乎没有任何其它建筑。胡志明墓只在周二至周四及周六日的 9:00 至 11:00 开放，10:15 后禁止入场。每年冬季会闭馆，其它时间也会进行不定期闭馆检查保养。周五下午我第一次来到巴亭广场，从广场南侧便可以直接进入。胡志明墓外观是列宁墓和越南传统建筑成分坡形屋面等的结合体，由灰色花岗岩筑成，规模略大于列宁墓，尤其是高于其不少。陵墓顶端有红宝石镶嵌成的越南文 ' 胡志明主席 '。由于是闭馆日，游人很少，大多数人在观看完仪仗队换岗仪式便拍照离去。
△巴亭广场及纪念堂 图片来自网络周日上午九点我再次来到巴亭广场，仍然从南侧进入，但与周五不同的是，广场设有了移动安检亭。安检后我发现所有参观者都在军人和工作人员指挥下排成一个个整齐的队伍，不论是当地的学生、中年人还是白人，在全队安检结束后均会有军人领导他们排队进入陵墓。我试图跟随一个当地人的队伍，但被军人发现要求离开，由于语言不通在他走后我又重新夹在另一个队伍里，最终成功跟随一队越南人在陵墓前排队等待进入。这一次不知是领队的军人没注意到还是不想管我，仅二十分钟后我便随他们顺利进入墓室。后来方得知外国人参拜必须提前团体预约，否则只能等所有预约过的团体参拜结束后有时间才能排队进入。而我果真看到有不少白人散客在另一侧排着一望无尽的队。尽管此前听说有很严格的服装要求，手机相机书包都不能带入。但是除存包外，并没有人过分限制着装和电子物品的带入。正对陵墓大门的墙壁上镌刻着胡主席名言 ' 没有什么比独立、自由更可贵了 '。
经过蜿蜒曲折的墓道，多次上下楼梯，最终进入了瞻仰室。与列宁墓不同，参拜者多是当地人；相同的是，水晶棺皆是遗体头部靠墙摆放，参拜者自遗体右手侧进入参拜于左侧离开。水晶棺四角多了卫兵庄严守卫，墓室内的气氛严肃凝重。一些当地人在看到胡志明遗体后眼含热泪，并边向前走边双手合十朝向遗体拜谒。胡志明穿着人们熟悉的褪色咔叽布上衣和橡胶凉鞋，面色红润仪态安详，双手垂放于胸前，标志性的银须清晰可见。由于越共中央未经其同意便在他去世两年前派人前往莫斯科联系专家商议去世后的遗体防腐保存工作，并提前从中国定制水晶棺；即使正值越战美军对于河内轰炸最为频繁的时期，遗体依然迅速被秘密转移至市北丛林山洞中处理。因此胡志明的遗体保存状况非常完好。
△ 胡志明水晶棺4 月的朝鲜之行，我又幸运的来到位于平壤东北郊的锦绣山太阳宫参拜。锦绣山太阳宫规模之宏大，内部之复杂，展品之丰富，都令我所意外。与其它领袖陵墓不同，锦绣山太阳宫原是修建于 70 年代供主席办公的议事堂，建筑共有三层。在金日成去世后，金正日将其改为存放金日成遗体的锦绣山纪念宫。而金正日去世后，金正恩将其遗体与金日成一同保存于锦绣山，并再次改名为锦绣山太阳宫。
△ 锦绣山太阳宫建筑外部参拜者必须着正装，禁止携带电子物品入内。我们从停车场处沿着一条长廊进入锦绣宫广场地下大厅，存放随身携带的书包和电子物品。随后顺楼梯上，到地面安检大厅，接受安检后，进入封闭式甬道，前行一段再次进入地下，转乘进入锦绣山太阳宫建筑内的数百米长平行扶梯。扶梯两侧悬挂着金日成与金正日的外访考察照片。
△ 大厅内部装饰豪华 （图片来自朝鲜对外书店画册《锦绣山太阳宫》）进入主楼，大家一起排队走入立有由中国制作的金日成、金正日全身蜡像大厅；排队鞠躬致意后，我们被分成若干排步入金日成永生厅。每排按次序排列，分别围绕灵柩一周致意，并在除头部方向外的三个方向各鞠躬一次。随后大家被带入参观金日成生前所获得的各国勋章展览厅，那里有他乘坐过的专列车厢及奔驰轿车。接着下楼进入金正日永生厅，参拜金正日遗体后参观金正日生前获得的各国勋章，所乘坐的奔驰轿车、电动车、客船和专列车厢。进入两个永生厅前所有人都要经过强劲的冷风机吹去身上的灰尘，而此前我只听说在精密实验室外才有类似的设备。两个永生厅内布局相似，数百平米的空旷大厅，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灵柩分别停放在正中央，遗体覆盖着红旗，正如朝鲜人所说：像生前一样安息。鲜花簇拥中的水晶棺内发出幽暗的灯光使厅内布满暗红色调。每个角落和立柱下都挺立着仪仗兵，工作人员严肃地站在一旁维持参拜者秩序，《领袖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旋律低回。两个水晶棺都在脚部位置下镌有国徽和两位朝鲜领袖的生卒年。与胡志明水晶棺相似的是，棺盖均为全透明人造水晶，与列宁多层厚重的棺盖不同；虽降低肃穆感和美感，却可更为清晰地瞻仰遗容。
△ 金正日永生厅与整个建筑的富丽堂皇与宏大相比，展品同样惊人。我个人爱好勋章多年，金日成所获勋章可谓令我大饱眼福。除有朝鲜几乎全套高等级勋章的链授金质版本，还有世界各国所颁授的最高级别勋章。特别是有些来自前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勋章，颁发量极为稀少，保存之完好更可谓罕见，很多都是全球仅余几份的孤品。与金日成相比，金正日所获勋章无论数量与质量都相形见绌，远不及其父亲的珍贵。但金正日的游船能专门在一间大厅中展览仍然令人震惊。另一个引人注意的是，金正日专列车厢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台 15 英寸苹果 Macbook Pro 笔记本电脑，而大厅内展览的一张照片中，金正日坐在摆放着此款电脑的办公桌前，仿佛特意告诉人们这台电脑真的是伟大领袖生前所使用的。与我们一同参观的还有一些来自欧美的白人及朝鲜人民军官兵。人民军士兵大都身材矮小，满怀敬意却又略感惊异的望着这幢金碧辉煌的建筑，不知此时此刻他们作何感想。参观结束，原路返回时看到相反方向很多朝鲜劳模和优秀代表身着正装佩戴很多勋章，神情严肃地坐着平行电梯前往内宫拜谒。对于普通民众，若想进入锦绣山太阳宫是很困难的。
△ 太阳宫内的勋章室 （图片来自朝鲜对外书店画册《锦绣山太阳宫》）据查阅有关资料的不完全统计，世界上曾有过水晶棺的领导人与政要按时间顺序分别为：列宁、孙中山、保加利亚领袖季米特洛夫、蒙古领导人乔巴山、阿根廷第一夫人伊娃 · 贝隆、斯大林、捷克斯洛伐克领导人哥特瓦尔德、胡志明、毛泽东、安哥拉领导人内图、圭亚那领导人伯纳姆、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金日成、金正日十四位，另有委内瑞拉领导人查韦斯原定保存遗体，后改为下葬，菲德尔 · 卡斯特罗已遵嘱火化。截止去年 11 月 18 日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遗体随水晶棺下葬英雄陵园后，上述十四位中，由于各种原因其中九位的遗体都已火化或下葬，只有列宁、胡志明、毛泽东、金正日、金日成五位的遗体仍存放于纪念堂中保存。重要领袖遗体活体保存这个最早起源于基督教圣髑崇拜的习俗，不仅是人类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也是不同国家政治生态的独特观察窗口。供后人瞻仰的同时，也诉说着一个时代的历史。
（本文图片非特殊标注外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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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 任 行
版面编辑 | 丁 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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