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研一:《教出孩子的生存力》
一路念名校,未来或是悲剧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人好巧不巧都不怎么热中于学校课业,但我从不曾命令他们「快去念书,去写作业」。这是因为,我个人并不认为学校教育有多大的价值。
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他们两个果真都在十几岁的时候,给我自世人口中的安定轨道脱队了。
我的次男广树从小便喜欢电玩,国中时更变本加厉,把学校的功课撇在一旁,热中于程序设计。我特地让他进可以直升大学的一贯制学校,他却说:「要念计算机不能待在日本」,不愿去念附属高中,自己找了一间美国的住宿制高中,选择去留学。之后进了一所名校的计算机工程学系,他又说没东西可学了,决定辍学。
长男创希也一样,原以为他会朝自己喜爱的化学之路前行,但同样也在大学时突然转换跑道,最后也没有毕业。
那么,这两人现在都在干什么呢?创希在20多岁时自行创业,是网络顾问公司「CREATIVEHOPE」的经营者,底下约有45名员工。广树则是提供游戏开发中介软件的「Unity技术公司」日本区总监,同时他也另开公司,自己担任社长,大显身手。
两人虽然在学生时代绕了不少远路,但看来似乎都坚强地在这个严苛的时代生存下来了。
不管把他们丢到世界哪一个角落,都活得下去。就算是赤手空拳,也能靠自己挣一口饭吃——我认为培养孩子这样的「生存力」,才是教育最大的目的。
在教养这件事上,我自己也时常碰壁,经历过许多失败,但在培养孩子「生存力」这方面,「大前家的教养之道」就算没有一百分,至少也能拿到及格分数吧。对于这点,我得以悄悄发出安心的叹息。
在校成绩愈优秀的孩子,将来愈需要担心
二十一世纪是个没人敢说「只要这么做便行得通」,没人知道正确答案的时代。换言之,也就是「没有答案的时代」。
只要看近几年日本政治的混乱情况便很清楚,任职于日本企业的众多商务人士想必也对此深有所感。现在也是一个「成功楷模=正确答案」的观念已经过时,「解答千变万化的时代」。
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自然不会是那些善于背诵「标准答案」的人。而是不管处于何种状况,拥有「靠自己的头脑想出答案的能力」,以及拥有「传达信息、策动人心能力」的人。
日本的学校如果能把孩子培育成这样的人才,自然最为理想。但现实又是如何?在学校里,老师不过是把文部科学省(注:相当于台湾的教育部)所制订的学习指导要领上头写的「答案」,照本宣科告诉学生罢了。这么做不仅无法培养出「自主思考能力」、「洞察力」、「判断力」、「传达力」——这些要在二十一世纪生存不可或缺的能力,反倒会把小孩子宠坏。
再者,靠这样的做法,也绝对培养不出今后最需要的多样化团体管理能力和领导力。
说得明白一点吧。现在的学校制度所教出来的,是照本宣科背诵教科书上的文字,听到「向右转」指令便毫无疑问向右转的学生。
在现今的时代,人们必须靠自己的智慧和判断,从没有路的情况中走出一条路来,而那些受到良好「调教」,一旦没有答案和模板,便什么都无法做的人,是最不具价值的一群人,「生存力」也最低。
因此,就算孩子成绩不佳,父母也没有哀叹的必要。需要担心的反倒是那些过度适应现代校园的优等生。尤其是那些毕业于一流大学的学生,你可以想见会是一场悲剧。因为他们一直误会自己是优秀的人才,以致踏入社会后,更容易受强烈的反作用力打击。再加上他们「生存力」较弱,倒下之后往往一蹶不振。至今我已经看过好几个这样的高材生了。
人必须活到老学到老。在校成绩优异的人出社会后之所以难以进步,或许是因为他们抱有「我在学校已经学得够多了」的误会吧。
偏差值不是唯一标准
学校教育的另一个问题是偏差值。(注:日本对于学生学力测验的计算公式值,偏差值大于50,表示成绩优异,有能力考上好大学。)
到目前为止,很多人都曾经提出,从偏差值仅能看出一个人在国中或高中阶段,人生中某一短暂时期的记忆力,无法反映出那个人的综合能力和将来的潜力。尽管如此,学校却将偏差值视为绝对,用这个数字来决定学生的升学和职业。
接受这样的教育后,学生会养成「只要选择符合自己偏差值的地方就没错」的思维,即便出了社会,往往也不愿承担风险。同样的,也难以培养出挑战更高目标的气概。如此一来,他们永远无法长成独立的大人。换句话说,他们无法凭一己之力活下去。
除此之外,人们在听到初次见面的对象毕业于东大,往往便认定对方一定头脑很好。即便离开学校,他们依然无法脱离偏差值高便是优秀人才的思维,这也可以说是偏差值教育的弊害之一。
尽管二十年来饱受经济不景气所苦,但大部分日本人却没有怨言地继续忍耐着,这便是因为人民抱着「由高偏差值集团所组成的执政机关总有一天会替我们想办法,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的心态所导致。日本社会之所以失去自动回复力,或许正是因为有不合时宜的领导引擎坐阵中央的缘故吧。
是否混淆了「教育」与「调教」?
如果不能期待学校,我们究竟该怎么做呢?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孩子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呢?
很简单。我们只需在各自的家庭中教导孩子那些真正必要的知识就行了。孩子的教育从前是父母的责任,现在只是回到原点。
父亲说:「孩子的教育全部交给妳。」然后把责任全部丢给母亲;母亲则把责任转移给学校、补习班老师或家庭教师……,像这类不合理的情况必须立刻停止,这是第一步。
这么做之后,下一步,则是改变对教育的心态。
「不要这么做,不准那么做」,用这种方式管教孩子,把孩子塞进既定的框架,不让他们踏出一步,你是否认为这就是教育?
依我看,这叫做「调教」,和养成自主思考能力的「教育」似是而非。
然而,我们一直让孩子白天待在学校接受这样的「调教」。回到家后,如果父母还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小孩子很难不变成被驯服的狗吧?相反的,父母亲应该抱持的心态是去保护孩子的大脑,使他们免受试图把孩子塞进既定框架的学校教育的危害,换句话说,让他们回复到人类原本的柔软状态,可以靠本能来思考判断的状态。
比起被逼着做某件事,人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会比较有活力,愿意下工夫,大脑也因此能够获得锻鍊。父母应该仔细观察孩子,找出他们在做什么事情时最朝气蓬勃,得到答案后,在家庭中为他们打造出适合的环境。
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太介意做那件事是否对孩子的将来有所帮助,或是孩子是否有那方面的才华。重要的应该是:孩子为什么会对那件事感兴趣?为什么会想做那件事?只要能清楚掌握这些,其他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当然,才华这种东西有总比没有好,但绝不能以没有才华这种理由来阻止孩子的发展。因为就算天赋不够,只要有充沛的热情,便能催生出破坏力和持续力。一个人是否能成器,比起才华,这两种因素所占的比重更大。
绝对要教给孩子的「四个责任」
无论孩子长大后「生存力」有多强,如果他成为一个给家人或社会带来困扰的大人,也只能说「对这孩子的教养是失败的」。因此,不只是发展孩子的能力,教导他们承担责任,也是父母重要的工作。
这些责任包括对自己人生应尽的责任;如果有了家庭,对家庭应尽的责任;如果去公司上班,对公司应尽的责任;对国家的责任,更进一步,对社会、对全世界应尽的责任。我虽然不会命令孩子去写功课,但从儿子还小的时候,我便严格灌输他们对「自己」、「家庭」、「公司」、「国家社会」的四个责任观念。
所以,当次男说想去美国留学,不去念附属高中的时候,我问他:「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是的,我会负起那四个责任。」于是我安心地送他出国。
说得极端一点,只要你能肩负起这四个责任,无论走到世界哪个角落、从事什么工作,你都能活得下去。然而,如此重要的做人道理,学校却完全没有教,只能由父母来教导孩子了。
父母改变,国家便能改变!
想抑制日本国力的衰退,当务之急是增加更多「能够在世界舞台一争长短的人才」。
于是,至今我在创业家学校教过6千人,在培养政治人才的一新塾教过5千人,我把自己的看法灌输给他们,把他们送到外面的世界。现在,平日我在自己创设的BBT大学和管理学校等地方,指导大约一万名学员。
我也同时针对国家教育提出意见,「至高中为止为义务教育,由国家与自治团体负起责任,教授学生身为社会一员应尽的义务与责任,以及赚取最低限度生活费的能力与技术。成人年龄标准则降18岁,并授以投票、饮酒、抽菸、考领驾照、婚姻自由等权利」,为了因应二十一世纪的制度改革,我在各方面持续提出自己的建言。
然而,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一个人的能力毕竟有限。更重要的是,每个家庭如果不重新审视孩子的教育,转以培养「二十一世纪型人才」,这个国家便无法走上光明之路。相反地,如果每个家庭的父母都能有所察觉,有所改变,便能改变国家。
最后,我衷心期待10年后,20年后,当现在的孩童长大成人时,国家能够变得焕然一新,脱胎换骨。
书籍资料
书名:教出孩子的生存力:大前研一给父母的24个教养忠告
作者:大前研一
大前研一
国际知名趋势大师。1943年出生于日本福冈县。早稻田大学理工学部学士,东京工业大学原子核工学硕士,麻省理工学院(MIT)原子力工学博士。曾任日立制作所原子力开发部工程师,1972年进入麦肯锡顾问公司,历任总公司资深董事、日本分公司社长、亚洲太平洋地区会长。离开麦肯锡之后,仍以全球观点及大胆创见,为国际级企业及亚洲太平洋地区国家提出建言。
2005年设立日本第一所利用远距教学的管理研究所「商业突破研究所大学」(Business Breakthrough School, BBT),并担任校长,致力培养日本未来优秀人才。
著作有《美国,再见?》《再起动:职场绝对生存手册》、《专业:你唯一的生存之道》、《一个人的经济》(以上均为天下文化出版)、《企业参谋》、《异端者的时代》、《看不见的新大陆》、《无国界的世界》、《新.资本论》、《思考的技术》、《M型社会》、《全球舞台大未来》、《OFF学》、《后五十岁的选择》、《即战力》、《研磨商业力》、《质问力》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