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伯温的老家青田,至今还流传着刘伯温小时候许多智斗财主老爷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老财主无不是又懒又贪,小财主无不是又坏又蠢,一肚子坏水,锲而不舍地找穷孩子刘伯温的麻烦,似乎欺负刘伯温是他们一生的重要使命、人生的全部价值。当然,他们每次都被刘伯温小朋友的妙计骗得团团转,最后好人胜利坏人吃瘪,就像灰太狼和喜羊羊。
这些故事有板有眼,情节紧凑,细节丰富,而且喜感十足——唯一的问题是,它们都是瞎掰的。
事实上,当刘伯温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在青田没有哪个财主敢欺负刘伯温。因为青田刘氏虽然到他父亲刘炝时已经中道而衰,但世族毕竟是世族,响当当的名声摆在那里。所以,当一代军师还是“刘伯温小朋友”的时候,他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逍遥的,虽然不是显赫门第,但仍是颇有些根底的小康之家。
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往往是最容易成才的。穷人家的孩子肚皮都吃不饱,还成天被坏财主欺负,哪有时间精力读书;而阔人家的孩子从小吃穿不愁,前景一片光明,哪里还有动力奋发图强。
只有类似刘伯温这样的中产阶级子女,有余力学习,也有动力学习。
况且,刘伯温还有一个别人无法比拟(至少是同村的小朋友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他的父亲刘炝是主管教育的官员,同时也是一个学养根底扎实的知识分子。
因为父亲有文化,又懂教育,所以刘伯温从小就能接受高质量的家庭教育;再加上青田刘氏家学渊源,刘伯温几乎是在书堆里长大的,从小就博览群书。当其他孩子还在争论到底是王二狗的蟋蟀还是赵三牛抓的蟋蟀更厉害的时候,刘伯温已经熟读蟋蟀宰相贾似道的故事了。刘伯温九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有模有样地给村里的其他小朋友讲故事,小朋友们也乐意听刘伯温讲故事。于是,在武阳村常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一群小朋友,围蹲在刘伯温面前,托着下巴入神地听着刘伯温讲述正史野史上的掌故,或者笔记小说里的鬼狐仙怪,就像小刘伯温当年听自己的父亲讲刘氏玄祖的故事。
可见,在起跑线上,刘伯温小朋友就远远地甩开了其他小朋友,想不被称为神童都难。
更何况,除了出色的家庭教育,刘伯温自身的天赋也不低,特别是他有一项特殊的才华:记性好。不仅仅是“好”,而且是“过目不忘”。
这个才华对于理科生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文科生刘伯温来说,简直就是上天送来的一份大礼。
比方说,1332年,二十三岁的刘伯温到北京(北京在当时被称为大都,由于北京在历史上多次改名,为了防止混乱,下文叙述中一律沿用今天的称呼,本文中的南京、南昌等也是如此,请读者朋友见谅)参加公务员考试时,抽空去了趟书店。在书店里他看到一本好书,挺喜欢的,便站在书店里从头翻到尾看了个遍。
书店老板对这个站书店蹭书看的小伙子挺感兴趣,因为刘伯温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那本书,是他们书店常年积压的库存书,别说买,连翻都很少有人翻。
反正也卖不出去,干脆做个好人。于是老板对刘伯温说:“小伙子,宝刀赠英雄,好书送才子。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本书,我就把它送给你了,不用谢——以后有空常来我这里逛逛就行了。”
刘伯温翻完这本书,随手将书放回书柜,淡淡一笑道:“多谢老板美意,赠送就不必了,因为我已经背下来了。”
说完飘然而去,留下将信将疑的书店老板,深藏功与名。
当然,上天赋予刘伯温这样的才华,可不光光是为了给他省下买书的钱。
在这里,我们首先要给“死记硬背”四个字正名。
如果你学过文科或者见过文科生,肯定会诧异于他们巨大的背诵量。许多人对此不满,以此破口大骂中国教育是“填鸭教育”。但其实,对于文科生来说,背诵储备足够多的知识实在太重要了。不错,知识固然要活学活用,但关键是,要灵活运用首先得有知识储备才行。就像打仗,主将用兵的能力固然重要,但首先也要有很多兵可用才行。你自己有一桶水,才能随时随地都舀出一杯水,在所有文科知识全靠人脑存储的古代尤其如此。
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没有厚积,何来薄发。
除了记性好,刘伯温的悟性也好得惊人。不管什么书,只要扫一眼就能把书的精要提炼出来,看懂个七七八八(过目洞识其要)。
这还了得!一本书,看一眼就背下来了,非但背下来了,还读懂了、读透了!
到刘伯温十四岁那年,刘炝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教给儿子了,家里的藏书也被看得差不多了,于是刘炝决定送刘伯温去处州路括城的重点中学继续深造。
重点中学从来都不是那么好考的,刘伯温那个时代更是如此。没有扩招,也没有什么分校,一届只录取二十五名学生,都是从各个区县优中选优挑选出来的尖子生,要是分数进不了这前二十五,给再多择校费赞助费都是白搭。
不过,神童刘伯温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考上了,毫无悬念地进入了这所重点中学。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家。
而即使在重点中学,和全省最精英的学生们相比,刘伯温依然是神童级别的人物。具体表现在,他几乎没怎么用功读书,从来没见他在课余时间诵读过什么经典。
这种吊儿郎当的学生不会太受老师的喜欢。当时教授《春秋》的老师看刘伯温整天没正形儿,没见他做笔记也没见他上自习,气不打一处来,每次抽背都会抽到刘伯温,只要刘伯温一句话背不顺溜,老先生就准备借机发飙。
但刘伯温始终没给他发飙的机会,不管哪篇课文,刘伯温都能倒背如流,最后,连老先生都服气了。
天生记性好,没办法。
就这样,在括城的重点中学里,刘伯温继续过着他的幸福生活——不费什么劲儿就能成为尖子生,能不幸福吗。
但如果仅仅如此,那么,刘伯温将来顶多也就成为一名普通的文官,在元史或者明史的角落上留下一段列传。
幸好刘伯温还有一个业余爱好:他喜欢看课外书。
喜欢看课外书的孩子总是比死读书的学生有出息些,特别是,刘伯温读的都是天文、兵法类的课外书。
兵法就先不提了,真正关键的是天文书。
在中国古代,天文学可不是一门研究什么果壳中的宇宙的学问,而是一门帝王之学。因为在古人看来,人和天是有对应关系的,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大到时代的气数,小到个人的命运,都能在天象上得到对应。
我们读《三国演义》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诸葛亮或者司马懿“夜观天象”,见谁谁的将星暗淡,主损一大将云云。这就是古人想象中对天文星象的最高级运用。
当然,光靠夜观天象就能预知未来的技能实在是太玄奥也太逆天了,估计没有几个人能真正掌握。在古代,天文学的最重要应用领域就是:天气预报。可以说,谁占据了天气预报的制高点,谁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天时。
而刘伯温另一个业余爱好——兵法,则教会了他如何占据地利与人和。
由此可见,小神童刘伯温从小就不是一个老老实实的主儿,因为无论兵法还是天文,都是在乱世才能大放异彩的学问。(摘自陆杰峰新书《大明第一推手刘伯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