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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之死
(本文节选自雅虎网·《蒙曼说隋：隋炀帝杨广》一书)
在隋朝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大案，仅仅因为一条荒诞的谶语，三十二个李姓的大贵族就死于非命。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这场惨案中，隋炀帝本人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大业十年（614），隋炀帝已经内外交困。对外战争并未获得任何实质成果，国内的农民起义倒是风起云涌，如火如荼。就在这关键时刻，大隋的朝廷里又发生了一起大案，让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信任变得更加脆弱，关陇贵族集团也因此再度分裂。这是怎么回事呢？
大业十年（614），有一个叫安伽陁的方士给隋炀帝上书，说现在各地都在流行一则谶语，这个谶语的内容是“李氏当为天子”，也就是说，有一个姓李的人接下来要当皇帝了。所以，他劝隋炀帝要杀尽天下姓李的人！这个上奏，一下子就引起了隋炀帝的高度警惕。要知道，中国古代有所谓的谶纬之学，其实也就是一些政治预言，每到改朝换代的时候，都会出现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预测未来政治走向。
比如秦朝末年，不是有所谓的“亡秦者，胡也”吗？秦始皇为此还大动干戈，去修长城，防范匈奴，没想到最后这个胡字没有应到胡人，而是应到了胡亥身上。现在，隋朝天下大乱，政权不稳，类似的谶语也就应运而生了。
那么，面对“李氏当为天子”这个说法，隋炀帝该怎么办呢？能不能像那个方士说的那样，把所有姓李的都杀掉呢？那是不可能的。自古李氏就是大姓，真要大开杀戒，那得杀多少人呢！这个办法不行；那么能不能视为不经之谈，不为所动呢？这个隋炀帝也是做不到的，他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他知道自己的统治已经出了很大问题，他也确实害怕有人要推翻隋朝改朝换代。现在出了这么一条谶语，他不会完全不信。
既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既不能不杀，又不能全杀，最后隋炀帝怎么办呢？他选择了折中手段，重点排查，看看哪个姓李的可能应这个谶语，然后把他提前消灭掉。
从哪里开始排查呢？姓李的那么多，当然要先从有势力的人中开始排查。我们讲过，当时社会上最有势力的就是所谓关陇贵族集团，而关陇贵族集团，顶层就是西魏的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在这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之中，姓李的就有三个：
第一个是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他的重孙就是跟着杨玄感一块造反的李密，当时已经逃亡江湖了。
第二个是八柱国之一的李虎，他的孙子名叫李渊，当时正在山西镇压起义军。
第三个是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他的孙子名叫李敏，当时在隋炀帝身边担任将作监。
这三个人，其实也就是天下李姓中的头面人物了。既然谶语说姓李的以后会取代姓杨的当皇帝，这三个人也就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那么，在这三个人之中，谁更可疑呢？
我们今天的人马上会想到李渊，因为李渊后来取代隋朝当皇帝了，这其实属于逆推，事后诸葛亮。但是，当时隋炀帝可看不到后来的历史进程，在他的眼里，最可疑的倒还不是李渊，而是李敏。为什么呢？因为李敏有三大过人之处。哪三大过人之处呢？
第一个，家族显贵。可能有人会疑惑，李渊和李密的祖上都是柱国，李敏的祖上才是大将军，怎么倒说他家族显贵呢？这就分怎么看了。固然，在西魏时代，李敏的爷爷不及李渊和李密的祖上，但是到了隋朝，李敏家的势力可就大大提升了。为什么呢？因为李敏的叔爷爷非常强悍，是隋朝最重要的开国功臣。
李敏的叔爷爷是谁呢？就是我们在“隋文帝”系列中讲过的老将军李穆。当年，隋文帝杨坚要篡夺北周的天下，激起尉迟炯等三总管起兵，形势相当险恶。幸亏元老重臣李穆力挺杨坚，这才赢得天下归心，杨坚也因此顺利建隋。
因为有这样的不世之功，所以李穆在隋朝的大臣里排名第一，官拜太师，赞拜不名。他的子孙，即使还是襁褓婴儿，也都官拜仪同。一家之中，五品以上的中高级官员就有百余人，一下子成了隋朝最显贵的家族。
叔爷爷开创了基业，爸爸也不是凡人。李敏的爸爸在开皇三年（583）的时候因为攻打突厥壮烈牺牲，这样一来李敏不仅是功臣之孙，还是烈士之子，从小就养在宫里，备受关照。
这样看来，若论原始出身，李渊和李密确实比李敏强，但是若论在隋朝的背景，李敏可就占优势了。
李敏的第二个过人之处是跟皇帝关系近，是隋炀帝的外甥女婿。隋炀帝的外甥女是谁呢？那就是隋炀帝的大姐、北周太后、隋朝乐平公主杨丽华的女儿，名字叫做宇文娥英。当年，杨丽华嫁给北周天元皇帝，只生了娥英这么一个女儿，那是响当当的北周第一公主。后来，隋文帝杨坚从女儿手里夺取了天下，改周为隋，宇文娥英虽然失去了公主的身份，但是隋文帝也好，隋炀帝也好，念及她妈妈乐平公主的巨大功劳，对她都照顾有加。
宇文娥英长到女大当嫁的年纪，他们也没有贸然给她选一个丈夫，而是充分尊重她的意见，让她自己选。怎么选呢？当时，隋文帝把那些品貌相当的贵族公子都集中到弘圣宫，然后在弘圣宫拉了一道纱帘，宇文娥英就坐在纱帘后面，一个接一个地面试。每个贵族公子进来，都是先自我介绍，再展示才艺，宇文娥英看上哪个就是哪个。
宇文娥英也是个挑剔的人，每天面试一百来个，面试了好几天，硬是没有看上眼的。后来，终于轮到李敏了，小伙子往纱帘前面一站，说了几句话，摆了几个Pose，宇文姑娘终于露出了笑容。就是他了！
为什么李敏能够胜出呢？因为根据史书记载，李敏“美丰仪、善骑射，歌舞管弦无所不通解”，长得漂亮，弓马娴熟，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正好符合那个年代对贵族公子的经典要求，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出身，宇文娥英还有什么可挑的呢。就这样，李敏又成了隋文帝的外孙女婿，从隋炀帝的角度说，就是外甥女婿了。
宇文娥英在隋朝待遇高，出嫁的时候也是尽显风光。隋文帝下令，借给李敏“一品羽仪”，让他用一品官的仪仗迎接宇文娥英，而且各种礼数都比照公主对待。既然宇文娥英身份尊贵，她的丈夫自然也要高贵，这样才能配得上她。问题是，李敏当时也只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少年人，还没有踏上仕途，怎样才能让李敏高贵起来呢？这时候，乐平公主出手了。宇文娥英下嫁，隋文帝要赐宴，宴会开始之前，乐平公主对李敏说：
我以四海与至尊，惟一婿，当为尔求柱国；若余官，汝慎勿谢。
什么意思呢？我把天下都给皇帝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婿，我一定让你当上大官。什么叫大官呢？柱国才叫大官，所以一会儿皇帝赐给你别的官，你千万不要谢恩，什么时候他让你当柱国了，你再谢恩。
李敏聪明，对岳母的教诲自然是心领神会。宴会开始之后，隋文帝亲自弹起琵琶，李敏也载歌载舞。一曲终了，隋文帝非常高兴，对公主讲：你这女婿真不错，现在当什么官呢？公主说：不过是个白丁罢了！隋文帝马上对李敏说：我授你仪同吧。这已经是五品散官了。
李敏什么反应呢？他笑笑，既不答话，也不拜谢。隋文帝一看这个样子，说：不满意，是不是？那么我授给你开府吧。这是三品散官了。没想到李敏沉得住气，照样不谢恩。隋文帝多聪明啊，马上就明白了，这一定是乐平公主在后面撑腰呢。怎么办呢？隋文帝说：
公主有大功于我，我何得于其婿而惜官乎！今授汝柱国。
乐平公主对我立过大功劳，我怎么能对她的女婿还吝惜一个官职呢？这样吧，我直接授你柱国。柱国是二品文散官，这一下乐平公主笑了，李敏才跪下谢恩。后来到隋炀帝大业四年（608），乐平公主跟着他一起西巡，就死在了河西走廊的张掖。在临死之前，公主还向隋炀帝托孤说：
妾无子息，唯有一女，不自忧死，但深怜之。今汤沐邑，乞回与敏。
我没儿子，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现在我要死了，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不放心我这个女儿。所以我死之后，请求陛下允许我把我的汤沐邑转给李敏，让他们小两口过上幸福的生活。
既然姐姐这样交代了，隋炀帝也是二话没说，当即答应下来，把乐平公主的食邑五千户又转到了李敏名下，这样一来，李敏真是皇亲国戚，既富且贵。
李敏的第三个过人之处是，他还是隋炀帝的心腹。宇文娥英是乐平公主唯一的女儿，乐平公主自然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身边，这样一来，李敏也就不能到外地任职了，虽然当过几任外州的刺史，但都是用来赚资历的，他从来不去上任，一直都待在皇帝身边，陪侍着皇帝。一来二去，跟隋文帝和隋炀帝的感情都很亲近，成了他们最信任的人。
怎么叫最信任呢？举个例子。因为杨玄感在督运粮草的岗位上叛乱，所以到第三次征讨高句丽的时候，隋炀帝就对这个岗位特别敏感，觉得谁做他都不放心。那么后来到底让谁去督运粮草的呢？就是李敏。从这一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在隋炀帝心目中最可靠的还是这个外甥女婿了。
有了这三个过人之处，李敏自然成了备受瞩目的对象，无论从家世背景、婚姻关系，还是本人受信任的程度看，在当时姓李的贵族中都是独占鳌头。现在既然说“李氏当为天子”，李敏当然也就首当其冲受到怀疑。
这也罢了，更要命的是，李敏的名字也起得不好，让隋炀帝加深了对他的猜忌。
怎么回事呢？李敏是大名，他还有个小名叫洪儿。亲近的人都这么叫他，估计隋炀帝平时也是这么叫他的。这个名字叫了三十多年，没有任何问题，可是，现在“李氏当为天子”这个谶语一出来，隋炀帝心里可就没底了。
为什么呢？因为他从小就听说，他爸爸隋文帝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洪水把都城大兴城给淹没了。洪水淹了都城，是不是暗指洪儿要结果大隋呢？隋炀帝越想越不踏实。怎么办呢？他找到李敏，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担心跟他讲了，还让他改改名字，别叫洪儿了。
在隋炀帝排查的三个李姓人当中，李敏受到的怀疑首当其冲。但是，从隋炀帝让李敏改名一事，我们也可以看出，隋炀帝对他也还算留有余地。那么，李敏改名了吗？他是否就能因此躲过灾祸呢？
隋炀帝发话了，李敏怎么想呢？李敏可吓坏了，名应图谶在古代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在这个问题上让皇帝惦记，可是凶多吉少。就算我把小名改了，难道皇帝就能饶过我吗？李敏深表怀疑，也深感恐惧。
怎么办呢？李敏自己想不出办法，就去找堂叔李浑和堂兄李善衡商量去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商量，就真的给自己商量出了灭门之祸。怎么回事呢？
要想说清楚这件事，我们还得先交代一下李浑是何许人。这个李浑，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长得高大威猛，美髯飘飘，也是一个标准帅哥。当年杨坚篡周前夕，李穆送给杨坚一把熨斗，让他熨帖天下，送熨斗的就是李浑。此人不仅对隋文帝有功，跟隋炀帝的关系也相当不错。当年隋炀帝还当晋王的时候，他就一直追随左右，算是藩邸旧臣，隋炀帝即位之后，他也顺利升迁到右骁卫大将军，是隋炀帝的心腹武将。
不过，李浑虽然位高权重，为人却并不善良，曾经为了争夺爵位和食邑，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把自己的两个侄子都害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文帝开皇六年（586）李穆去世，按照惯例，他的爵位申国公以及食邑应该传给嫡长子。可是，李穆的大儿子去世的比爸爸还早，因此这个爵位又按照惯例传给了大儿子的大儿子，也就是嫡长孙李筠。眼看着老爸留下的爵位和财产都便宜了侄子，李浑心里相当不忿。偏偏这个侄子还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又比较小气，继承了那么大一份家业之后，并没想着给叔叔分一杯羹，这让李浑更加忍无可忍，甚至起了杀心。
怎么干掉他呢？李浑又找到另一个侄子李善衡，跟他做了一翻幕后交易，怂恿他把李筠谋杀了。按理说，人命关天，李筠又不是一般人，朝廷总要调查一下吧，难道李浑不害怕败露？他才不怕呢，他早就想好对策了。李筠平时跟自己的一个堂兄弟李瞿昙不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现在，李筠一死，直接嫁祸于李瞿昙也就得了。于是，在朝廷调查的时候，李浑就以长辈的身份作证，说李筠是被李瞿昙所杀，可怜李瞿昙百口莫辩，被砍了头，成了冤死鬼。
李浑接连干掉两个侄子，他到底想干什么呢？很简单，他想把老爸李穆留下来的爵位和食邑据为己有。问题是，李浑是李穆的第十个儿子，就算李筠死了，也还是轮不到他继承！怎么办呢？这时候，李浑又利用起另外一个人来了。谁呢？就是前面讲的朝廷“五贵”之一、隋炀帝的心腹宇文述。
他为什么利用宇文述呢？因为他的太太就是宇文述的妹妹，郎舅二人关系素来不错。眼看着朝廷又在议论给申国公立嗣，李浑就找到宇文述，让他帮自己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还许诺他事成之后，一定把食邑的一半都拿出来答谢宇文述。
宇文述是个财迷，听了之后觉得很划得来，于是就启奏皇帝，说立嗣无非是两个原则，一个是立长，一个是立贤。现在，死去的李筠没有儿子，立长谈不到了，那么就应该立贤。申国公李穆的子孙都是草包，只有李浑一个人不错，还不如让他袭爵。皇帝念及李浑的功劳，还真的恩准了。
就这样，申国公的爵位和食邑终于落到了李浑头上。李浑当然是喜不自胜，连宇文述也跟着高兴，就等着李浑履行诺言了。
问题是，事情是不是像宇文述想的那么顺利呢？根本不是。李浑继承了李穆的爵位之后，整天花天酒地，光是小妾就收了一百多，还个个穿金戴银，跟仙女一样。至于先前许诺给大舅子宇文述一半财产的事，也不知是忘了个精光，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再也不提了。这不是把宇文述给耍了吗？宇文述气得要命，发下毒誓说：“我竟为李金才所卖，死且不忘。” 李金才就是李浑的字，所以宇文述是说，我居然被李浑这混蛋给耍了，这个仇到死也不能忘。
宇文述不仅是个爱记仇的人，也是个能报仇的人，得罪了他可不是闹着玩的。自从被耍弄以后，他一直想着怎么整一整妹夫李浑，但是一直都没能实现。为什么呢？因为李穆他们家有丹书铁券。这还是当年隋文帝赐给李穆的，上面写着：
陇西李贤、李远、李穆昆仲，社稷佐命，公为称首。位极人臣，才为人杰。自此以后，虽有愆罪，但非谋逆，纵有百死，终不推问。今朕特赐此铁券为证，传诸子孙，世代永继，持此为凭。
也就是说，李穆兄弟，还有他们的子孙，只要不是谋反，平常的小问题一律不治罪。找这样的人报仇，这不是太难了吗？所以，宇文述也是相当郁闷。
可是，现在“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传得沸沸扬扬，李敏又总往李浑家里跑，宇文述终于有主意了，他就去找隋炀帝，进言说：
伽陀之言信有徵矣。臣与金才夙亲，闻其情趣大异。常日数共李敏、善衡等，日夜屏语，或终夕不寐。浑大臣也，家代隆盛，身捉禁兵，不宜如此。愿陛下察之。
术士安伽陀所说的“李氏当为天子”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呀！我和李浑是亲戚，近来发现他变化很大呢！整天和李敏、李善衡等人嘀嘀咕咕，昼夜不息。李浑是国家贵臣，他这么做极其不妥，陛下小心！什么意思呢？李浑和李敏他们日夜密谋，想要造反！要知道，当时隋炀帝的神经本来就敏感，连李敏小名叫洪儿他都心惊胆战，更何况还有搞阴谋这样的事！赶紧让宇文述带领一千士兵，把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把李敏、李浑、李善衡等一干人，连同他们的家眷，包括李敏的夫人、隋炀帝的外甥女宇文娥英都捉拿归案了。
人都抓起来了，那就审吧。谁审呢？当然还得找最能见风使舵，顺着皇帝意思断案的御史大夫裴蕴。问题是李浑也好，李敏也好，他们确实没有谋反。裴蕴虽然擅长把小事说成大事，但是要让他把没事说成有事，他还真是力不从心。审了好几天，还是没找到谋反证据，只好如实禀报给隋炀帝了。
尽管李敏并没有谋反之心，但一旦被小人所图，事情就很难说清楚了。不过，李敏毕竟是隋炀帝的亲戚，又是他的心腹，隋炀帝会不会因此网开一面呢？
面对这种情况，隋炀帝怎么办呢？要知道，隋炀帝当时的心理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不可漏网。他在心里已经判了李浑、李敏叔侄死刑了，所以，当然不能接受裴蕴审理的结果。既然这个案子是宇文述挑起的，就责令他去办好了。又把案子转给宇文述了。这不是把羊肉喂到狼嘴里吗！
宇文述怎么审呢？宇文述根本不去提审李敏、李浑这一干人，而是把李敏的夫人宇文娥英从监狱里提出来了。对她说：
夫人，帝甥也，何患无贤夫！李敏、金才，名当妖谶，国家杀之，无可救也。夫人当自求全，若相用语，身当不坐。
什么意思呢？夫人，您是皇帝的外甥女，您还怕以后找不着好丈夫吗？李敏也好，李浑也好，他们的名字就应了那个“李氏当为天子”的妖谶了，国家是万万不能让他们活下去的，谁也救不了。所以您不如和我们合作吧，您只要合作，我保您不受他们的牵连。
宇文娥英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禁得起监狱这一番折腾。现在一听宇文述这么说，马上软下来了，说：“不知所出，惟尊长教之。”我倒是想配合你工作，但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您教教我吧。
宇文述说，这个容易，我教你。你这样说：
李家谋反，金才尝告敏云：“汝应图箓，当为天子。今主上好兵，劳扰百姓，此亦天亡隋时也，正当共汝取之。若复渡辽，吾与汝必为大将，每军二万余兵，固以五万人矣。又发诸房子侄，内外亲娅，并募从征。吾家子弟，决为主帅，分领兵马，散在诸军，伺候间隙，首尾相应。吾与汝前发，袭取御营，子弟响起，各杀军将。一日之间，天下足定矣。
什么意思呢？他让宇文娥英去告密，说李家确实想谋反。李浑曾经跟我丈夫李敏说，你的名字应了那个谶语了，以后你一定会当皇帝，我帮你做成这件事。怎么做成呢？现在陛下大兴兵役，天下大乱，这是上天要灭亡隋朝啊。主上既然喜欢打仗，他以后还会去再打高句丽。那个时候，以你我这种身份一定会当大将，各自率领一支军队。按照每支军队两万多人计算，我们俩手里的兵加起来就是五万人。另外，我们家兄弟子侄多，一旦再次讨伐高句丽，我们就让所有的兄弟子侄，包括亲戚都去应募，以我们家的背景，只要去应征，就能当主帅。到时候，我们的子弟散在各支部队之中，一旦时机成熟，我和你负责去袭击隋炀帝的御营，然后我们的兄弟子侄再在各支军队中响应。你放心，一天之内，我们就能实现改朝换代了。
宇文娥英一听，这怎么能记得住！干脆让宇文述口述，自己笔录算了。笔录完毕，交给宇文述，宇文述立刻就当做密表，上奏给隋炀帝了。
隋炀帝一看自己亲外甥女这封密信，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拉着宇文述的手说：“吾宗社几倾，赖亲家公而获全耳。”如果不是亲家公，我的江山社稷就完了！人心难料，我原来那么信任杨玄感，结果杨玄感造反；我那么宠幸外甥女婿李敏，结果李敏造反，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没有可靠的人呢！
就这样，李浑、李敏等一干人都被定成了谋反罪，丹书铁券也保护不了他们了。怎么治罪呢？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绝对不容姑息。
隋炀帝下令，把以李浑、李敏为首的李氏宗族三十二人处以死刑，其余亲戚关系比较远的也都流放岭南。那么告密者宇文娥英怎么样呢？是不是像宇文述说的那样，可以免于处罚，再找个好丈夫呢？根本不可能！没过几个月，隋炀帝就赐给她一杯毒酒，把她给毒死了。可怜宇文娥英一时糊涂，陷害丈夫，连带害了那么多人，自己最后也难逃一死。
就这样，一句谶语，再加上宇文述公报私仇的一个阴谋，一下子就把隋朝关陇贵族集团中势力最大的李穆一家子都送上了黄泉。
李敏一案是隋朝历史上最大的冤案，在这个案件中，隋炀帝采取了莫须有的态度来维护自己的统治，使李姓宗族三十二人死于非命。那么，随着人头滚落，隋炀帝的统治真的就稳固了吗？李敏一案到底给隋朝造成了什么影响呢？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评价这起大案呢？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冤案。这个冤案一出来，非但没有让隋炀帝的统治更稳固，相反，倒是让他的政权更加分崩离析了。为什么呢？因为它让整个关陇贵族集团人人自危。其中，最惴惴不安的是谁呢？就是后来的唐高祖李渊。
要知道，李渊不仅是八柱国之一唐国公李虎的孙子，他的母亲和隋炀帝的母亲都是独孤信的女儿，因此他还是隋炀帝的亲表弟，身份也是既亲且贵。当时天下大乱，隋炀帝派他以卫尉少卿的身份兼知关右诸军事，也算兵权在握。这三个特征加到一块，不也是有可能应那句谶语的吗？隋炀帝对他也并不放心。
收拾完李敏之后，隋炀帝就征召李渊入朝。李渊当时也正不踏实，一听隋炀帝要召他，更是心惊肉跳，死活不敢去见皇帝。怎么办呢？干脆装病不去。正好，李渊的外甥女王氏就在隋炀帝的后宫之中，隋炀帝便问她：我召你舅舅入朝，他为什么不来呢？王氏赶紧说：我舅舅病了，实在起不来床。听了王氏这个答复，隋炀帝冷笑一声，说：病了？能不能病死呢？王氏把这句话转达给李渊，李渊吓得魂飞魄散。
怎么办呢？他从此就开始招权纳贿，纵情声色了。这是干什么呢？这叫韬光养晦，告诉隋炀帝，我就是个草包，我没有任何野心。隋炀帝天天听人讲李渊无能，心里反倒踏实了不少，居然就没再追究。
问题是，这样对整个国家好不好呢？当然不好。本来，李渊还算是镇压农民起义的一员干将，现在干将也不干了，跟皇帝离心离德，这只能让隋朝的局面变得更加糟糕。换言之，因为李敏一案，隋朝统治集团又出现了一次大分裂，皇帝和大臣之间的信任也更加脆弱。现在，隋炀帝在外面临着农民造反，在内面临着统治集团解体，已经是众叛亲离。那么，他还会遇到什么问题呢？他的统治又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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