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五章 《老子真境界》第五章

《老子真境界》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请读者注意,第五章的这两句名言“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的正解就是第七章,老子道: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这是人类的“长生诀”、“成圣诀”、“开智诀”,老子在这里把一个天大的秘密给人类揭开了,这也是老子教给大家的“不如守中”之理。我们知道广成子说黄帝的那一段话,人们只要把这一段和广成子的“慎守汝身,物将自壮”的提法联系起来,慢慢品味,老子的全部慈悲心怀不久就会豁然显露!佛家的慈悲度世观、基督的慈悲度世观等的基本理论,也就在这一章里说尽了。

“天地”二字,实在是该好好推敲一下了,当这两个字说清楚了之后,这一句经文也就不言自明了。

陈鼓应解:

天地不仁:天地无所偏爱。即意指天地只是个物理的、自然的存在,并不具有人类般的感情;万物在天地间仅依循着自然的法则运行着,并不像有神论所想象的,以为天地自然法则对某物有所爱顾(或对某物有所嫌弃),其实这只是人类感情的投射作用。

王弼注:“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为。”

老子第五章 《老子真境界》第五章

河上公注:“天施地化,不以仁恩,任自然也。”

苏辙说:“天地无私,而听万物之自然。故万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老子解》)

吴澄说:“仁谓有心于爱之也。天地无心于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道德真经注》)

高亨说:“不仁,只是无所亲爱而已。”(《老子正诂》)

胡适说:“老子的‘天地不仁’说,似乎含有天地不与人同性的意思。老子这一个观念,打破古代天人同类的谬说,立下后来自然哲学的基础。”(《中国古代哲学史》)

陈荣捷先生说:“‘不仁’一辞大有争议,它或许可被视为老子反对儒家仁义思想的一种强烈展示。但事实上此处所描述的道家观念是肯定面的,它意指天地不偏不党,公正无私,毫无人为蓄意的仁爱之意,几乎所有的注者都能理解,《庄子》发挥得尤为精妙,像Blakney等将之译为unkind的方式,可以说全然误解道家的哲学。”(《中国哲学资料选编》)

福永光司说:“天地自然的理法(道)是没有人类所具的意志、感情,以及目的性的意图与价值意识的一个非情之存在。……天地自然的理法,毕竟只是一个物理的、自然的存在而已。”

如若真是如此,老子就真是一个十足的自然主义者,或曰物理世界的崇拜者。如若真是如此,这位老子真的没有什么可尊敬的。今天的自然科学比他对大自然的认识深刻得太多了。不仅认识深刻,而且还充分挖了自然的潜能为人类服务。睁开眼举目观看,我们这个现代社会何处不是自然科学充分利用大自然的成果呢?

如若真是如此,我最莫名其妙的是,吕洞宾你这个纯阳真人还修行、修炼干什么?不管你如何修,也不可能改变大自然的半毫分,远不如农民种田,工人打工,更实在、更实用。

更要命的是,如果“天地”是一个万古恒在的实体,《老子》这本书就是一本十足的妄想症的自言自语,最多是如今天大陆的哲学家们说的那样,莫过是提供了一些原始辩证法的素材。

老子为什么没有提出辩证法的三大规律?如果早在两千年前,中国的老子就能提出所谓辩证法的三大规律,我们今天的中国人也不用向古希腊文化,以及黑格尔们称臣称孙了。我们也可以面对世界骄傲一把,中国人是首先发现宇宙规律的民族子孙。

这些注解的核心问题,大半是轻率的望文生义,不知自己就生活在肉体感官的物理功能的覆盖中。没有人敢发问,也没有人想到发问,我们的肉眼见到的“天地”就是真的吗?

“天地”,在此处既不能物质化,又不能神化,现代人最容易把它物质化。需知,现代物理学的“能物互换原理”,已经清楚告诉人们,物质存在说到底只是能量的转换节点。

其实,现代物理学也是有问题的,他的“能”,他的“物”,都是可以离开生命之“知”独立孤存的,这绝对是假相。天下永远没有离“知”之“物”,即使是意识记忆中之“物”,也不能离“知”,离生命之“知”。

老子说得好:“无,名为天地之始”。这个“无”字,我们已经在前文破析了。“无”字在《老子》中有两用,一作名词,二作副词,修饰名词、动词,此处之“无”是名词,是“知”的“未发之谓中”状态,也即佛家“阿弥陀”之“阿”状态。生命之“知”发动而未开始分别认知,即没有为“被知”之“物”立“名”之时。此时“知”中之“物”之“相”,就是“离四句,断百非”的“一”了。“一”,中国文化,尤其是《老子》、《庄子》中常用的范畴。这在佛学《楞严经》中称为“能所双泯”。

就在此时,就在“知”的此时,“物”、“相”的时空背景便产生了,也就是“天地”开始了。于是,老子才用了一个“始”字,“无,名为天地之始。”

正因为这样,在时空、天地为背景的舞台上,“万物”起舞了,“天地”尚是“知”生之幻,“万物”不也是“知”生之“幻”吗?既然是“幻”,当然是“刍狗”。

“刍狗”,古人祭祀时,结草为“物”代之以形,就叫“刍狗”。

请注意,生命之“知”是多种多样的,并不只是我们今人被压在五行山下,这一种被肉体感官的物理功能锁死的“知”。生命的“知”,无数、无数;那么,“天地”作为“知”的背景也无数、无数,我们该尊哪一个自然?

神经分裂症人的“知”就不同于我们的“知”,你知他的“天地”是怎么回事吗?你说他神经分裂,他还说你胡说八道。

别人不知,吕洞宾既然成了“仙”了,大概应该明白,没有统一的“天地”的道理吧?看来这位八仙之一,很值得怀疑,要不然怎么尽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的《百字铭》也是头几句不错,后半截就不知跑哪去了。

以身有为“有”,以大自然为“有”的朋友,请颂《老子》之言:“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不过,如果按现代汉语翻译,陈鼓应还是译得不错的:

“天地无所偏爱,任凭万物自然生长;圣人无所偏爱,任凭百姓自己发展。”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前一句好理解,不详解了。圣人以百姓为刍狗的道理,我们在前文已经解过,圣人用心之时,并不直接面对百姓,而是自用自心,用自己的觉悟之心,对治自我的因缘。至于百姓何种缘何种用心,圣人只知有百姓,不管他们如何思,如何行。所以是“圣人”思时以百姓为“刍狗”,也就是绝不当回事,绝不管百姓是如何思考的,判断的。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受干扰。

以“天地”——“时空”为背景的生命之“知”,圣人不沾不缚之“心”,确实如同风箱。“知”本身是“道”的唯一显化,它从来如如不动,空无一物,“知”上的幻影却生生不息。这不就是“橐籥”吗?万相在人们的“知”之镜上,“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幻影生生不息。万相虽虚却永不可竭,越动越生,越生越动,任何一物一相都难停留,想真正明确认识是办不到的。怎么办?“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个“守中”的本义见佛言。

正是释迦牟尼佛所言:“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著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

这便是老子这里的“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也是前文所谓:“为无为,则无不治”,也是第二章的“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颠倒妄想”就是“多言”,所以无智慧。

“为无为”就是不“多言数穷”,不颠倒妄想,我不离于“道”,众生百姓自治。

“不如守中”就是“是以不去”。

我不离“道”,“守中”,“中”,“允执厥中”之“中”。允执于“知”的本体,令“万物并作”。

“多言”,孔子曰:“予欲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众生之“言”大半是颠倒妄想之“言”。越“多言”越是被知镜上的万物所牵,所动,“心”反而乱了;不如不判断,不言,看你横行到几时?这用庄子的话说:“官知止”了,“神”就快来了。“神”来是“守中”,也即“守心”的结果。其实这就是《大学》的第一段“致良知”,“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言”必有“名”,无“名”何以“言”?但“名”终不是“实”。“知”中的“名”、“实”矛盾,是最难处理的。任何“名”,都不可能完成对“实”的确定性认知,都只有对“实”的提示作用。“得意忘象”、“得意忘言”,是中国人“实践理性”思维的重要特点。

“多言”者迷恋于“逻辑理性”,迷恋“知性分析精神”的逻辑推理,这是今日人“多言”者的通病。其中的原因我们前文已有详尽的论述。这是由于今日的人类眼、耳、鼻、舌、身、意,已经有了高度稳定统一的物理功能,才使“名”得以通用化。这样就导致了我们这个以“逻辑理性”独霸天下社会文化的出现,这一切实是“名”的滥用。现在的人类社会不但是“多言”,几乎是“烂言”。

“多言数穷”,“数”,依马叙伦解,借为“速”。二字通用,在中国先秦的很多的。

“穷”,“败”、“腐”、“亡”,皆可解。

我们今天这个文明已经是危机四伏了,人们警惕啊!如果极端分子掌握核武器、生化武器,人类会如何?实在不敢推理下去。极端分子掌握这些毁灭人类的武器,实在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这个问题的解决,只有等人类的生命观、宇宙观、价值观、思维方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若不然,只有念“南无阿弥陀佛”了。

然而,我们看历代对“不如守中”四字各家的解,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陈鼓应解:

守中:持手中虚。道家重视“中”的思想,如庄子讲“养中”,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讲“平衡”。

严复说:“夫‘中’者何?道要而已。”

蒋锡昌说:“此‘中’乃老子自谓其中正之道,即‘无为’之道也。……‘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言人君‘有为’则速穷,不如守清静之道之为愈也。”

张默生说:“‘不如守中’的‘中’字,和儒家的说法不同,儒家的‘中’字,是不走极端,要合乎‘中庸’的道理;老子则不然,他说的‘中’字,是又‘中空’的意思,好比槖籥没被人鼓动时的情状,正是象征着一个虚静无为的道体。”

许抗生说:“吴澄说:‘中谓橐之内籥所奏之处也。’即指风箱中间。‘守中’,这里意即保持住天地中虚静的状态。”

“中”者,“允执厥中”,“未发之谓中”,指的俗说的“心”,这是古有明言的。此“中”也可以称为“一”,“道生一”之“一”,即找到“道”所生的,但尚还未分裂为“二”,即“能知”、“被知”二分的“相”、“物”,也即无法分“心”、“物”的“念”、“相”、“物”。也即庄子所言“官知止而神欲行”的“神”。“中”不可知,可知者正是这个“神”,找到了这个“神”也就找到了“中”。

关于这个“神”,非心外之神,更非人格神,只是我心的“智慧自来”。即此“智慧”,肯定不是我的意识凭记忆推理而来,因为这样的推理智慧,不管是真是假,必打着“我”的印记。“智慧自来”就是明显不是我主动推理来的,是突然跳进了我的“意识”的,所以称“智慧自来”,无以命名,只好谓之“神”。

这和俗话说的“灵感”有类似性,但是不仅仅只是灵感,而又包括灵感。如果人们坚持这种“守中”,也即庄子所言:“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最后可达于“功夫成片”,最高的人间人,可达于罗汉的“无学”之位。

这个“无学”之位,便是上述释迦牟尼佛所言的“无碍智,自然智,一切智”,也即佛家唯识宗所谓的“八识转四智”,皆是从老子这里说的“不如守中”入手的。

仅仅只是如此,还没有把“不如守中”四字解透,请参看前文我们讲的“圣人治,无不治”,也即用佛家语所说的愿力身与业力身的关系,以及用道家语讲的生命的通塞平衡的关系,也即我们用力的平行四边形原理,推论的生命的“标量”与“矢量”的关系。如果理解不到这一层,庄子的“人间世”、“德充符”、“应帝王”三篇你都无法解,即便解也只能解为哲理格言,根本不可能知《庄子》全书就是一部完整的心学入门教材。

把“不如守中”四字搞懂了,《老子》全书的主旨也就贯通了。

随着下面的讲解,我们触及如何“守中”的具体用心的。如果朋友们不相信我们的解,可以同时阅读儒家的《大学》、《中庸》,及佛家的《楞严经》、《圆觉经》、《楞伽经》。三家虽有区别,但在最基础层次的“不如守中”上,是没有大差异的。我过去批评南怀瑾先生,他就是没有讲到中国文化的这个深层。

第五章这一段就是描绘生命之“知”这种妙用。如果勉强比喻,以天地为背景的“知”如一镜,此镜无仁无不仁,万物都在其上变幻。圣人心——“知”,也如一镜,无仁无不仁,百姓心都在其上变幻,圣人见其心而不纠缠其心,只管自我的“守中”,但心心相印,自然通塞平衡,因为圣人心、百姓心本为一心。

生命之“知”整体之以“天地”为背景的“知镜”,与圣人的以百姓心为背景的“知镜”,是一也是二,是二也是一。因为生命整体以“天地”为背景的“知镜”上的“万物”,就是“百姓心”的映照。舍了“万物”没有“百姓心”。这个是一也是二,是二也是一的“知镜”听任“万物”与“百姓心”在上面自由自在的表演。这“知镜”如“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对于这一切,我与其感叹、游说、劝喻、说服,不如不说。什么办法也无用,只有守住我的“中”,令我的“官知止”,“神”便自然来了,“中”也找到了。百姓也与我一起走在觉悟的大道上了。所以一切不如“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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