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徐景洲)
“兄弟到府上几遍,见大门关着,又不敢叫,整闷了这些时。端的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娶进来不曾?也不请弟兄们吃酒。”在西门庆京城亲家出的祸事平息后,应伯爵当街遇到西门庆问的两个问题,一个是西门庆在家里忙什么事,一个是娶李瓶儿没有。这两事都应该是清河县不大不小的新闻,作为帮闲首领的应伯爵,每天混迹于公共场所,以传播大道小道消息作为自己的生活主要内容,竟然不知,实在匪夷所思,他明摆着是明知故问。
西门庆的回答也是含糊其辞:“不好告诉的,因舍亲陈宅那边为些闲事,替他乱了几日。亲事另改了日期了。”
其实李瓶儿已改嫁蒋竹山,哪里是亲事改期呢?亲家那边发生的事,也绝非闲事,处理不好,连西门庆都会大受牵连,家破人亡。这两件事,因为太丢面子,所以西门庆“不好告诉”,不愿详说,才是实情。但这种掩饰不过是掩耳盗铃,连蒋竹山都知道西门庆家发生祸事,并以此为由,说服李瓶儿嫁给自己,作为市井达人的应伯爵怎么会毫无耳闻呢?
最应该关心此事,也最应该知道此事的应伯爵,却偏偏不知此事,而且还说自己到了西门庆府上好几遍,因为敲不开门,故而不知此事,纯是假话。
应伯爵到底知不知道此事?他说不知,是不是伪装?小说里并没有交代,我们只能从情理上推断,连蒋竹山都知道,他不知是不可能的。但为什么他要装不知呢?
表面原因,是“亲如兄弟”的西门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施援手,连个安慰的话也没有,躲得见不到人影,实在说不过去,不如装做不知。而西门庆也不想说透此事,因为太丢面子,所以,顺水推舟,模糊此事。
深层原因,是世态炎凉,墙倒众人推。看到西门庆祸起萧墙,大势已去,大祸临头,别说靠帮闲们的力量去帮他了,恐怕真的大祸来临时,还会殃及池鱼呢!这些势利小人,哪里还敢接近他?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甚至幸灾乐祸,看着李瓶儿改嫁蒋竹山而不去给西门庆送个消息。其实别说应伯爵们了,就是待嫁西门庆的李瓶儿,也说“西门庆如此这般为事,吉凶难保”,于是马上同意嫁给蒋竹山。
这就是冷酷的世情,这就是西门庆与他的众兄弟们火热表面下冰冷的实质:可以共享福,不可以共患难。
这段情节颇具讽刺意味。应伯爵装不知,西门庆心知肚明,却又很理解,也装糊涂。更可笑的是,李瓶儿早嫁了人,他还自欺欺人说“亲事改期了”。估计应伯爵听在耳里,笑在心里,但表面上,还要催西门庆快把亲事办了,好喝喜酒。两个人仿佛在打哑谜,演哑剧,读来令人捧腹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