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意想不到的事情,是不是?”她说,“恐怕你永远猜不出我不得不去办一件事吧?今天早晨我给彼得打电话,约他三点钟跟我见面。我打算要求他和我离婚。”
“你是不会的,”我真的叫了起来,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我以为你们相处得很好。”
“你以为人们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吗?我还不至于愚蠢到那种地步。”
她并非一个轻易听信别人的话的女人,所以我也无法装出不明白她的用意的样子。我沉默了片刻。
“你为什么同意离婚呢?”
“罗伯特•坎顿是个老保守;即使我跟彼得离了婚,他是不是允许巴巴拉嫁给彼得,还是个问题哩。至于我,你知道我多次离婚,对我来说,多离一次和少离一次是无所谓的。”
她耸了耸她那美丽的肩膀。
“你怎么知道彼得想要娶她?”
“他深深的爱着她。”
“他对你说过吗?”
“没有。他甚至不知道我看出了这件事。他近来苦恼得要命,可怜的人儿。他一直在尽最大努力不挫伤我的感情。”
“也许这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我冒然地说,“是会过去的。”
“不会的。巴巴拉又年轻又漂亮,挺不错的,他们彼此很般配。再说,即便一时的冲动转瞬即逝,又有什么?主要问题在于他们眼下搞得难舍难分。我比彼得大十九岁,如果一个男人不再爱一个老得足够作他母亲的女人,你想他会回心转意吗?你是一位小说家,肯定对人性问题比我懂得多。”
“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他十年前向我求婚的时候,我告诉他:什么时候他想要自由,我就给他自由。你看,我们的年龄相差这么悬殊,我觉得只有那样才比较公平。”
“那么你是在遵守一个他没有要求你遵守的诺言了?”
她微微摆动了一下她那双纤细的双手。此刻我不由感到她手上那颗绿宝石在闪烁着一种不祥的暗淡的光芒。
“呃,你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一个人所作所为应该像个君子嘛。老实说,我所以今天到这儿吃午饭,也是因为我下定了决心的缘故。当初他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向我求婚的,那天我们一起到这儿来吃饭。而且我坐的位子,你知道恰好是我现在坐的位子。麻烦的是我如今还和当时一样的爱着他。”
她停了一会儿。我几乎看出她咬咬牙说,“好啦,我想我该走啦。彼得就恨一个人不守时间。”
她望望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孤立无援的神情。我突然发觉她几乎无力从椅子里站起来似的。但是,她笑了笑,猛地一下子站起来。
“我可以送你吗?”
“最远到饭店门口。”她笑着说。
我们一起穿过餐厅和休息室,等走到饭店入口处,守门人拉开转门时,我问她要不要叫一辆出租车。
“不,我宁愿走一走,天气多么好,”她向我伸出手,“遇到你,我很高兴。明天我将出国旅行,但是预计整个秋天呆在伦敦。请给我打电话。”
她面带微笑,对我点点头,离去了。我看着她朝戴维斯大街走去。午后的空气仍然那么温和,像春天一样;头顶上,几片白云在蔚蓝的空中悠闲地漂浮着。她走路的样子还是那么笔挺,头部的姿态还是那么优美。她的身材苗条可爱,引起来往行人的主意。我看见她对一个向她脱帽致意的熟人有礼貌地点点头。我认为,他万万也想不到,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一颗破碎了的心。我愿意再重复一遍:她是一位非常忠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