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华网面向大海 春暖花开
上篇
每一个成年人都走过年轻时代，虽然成长的经历不一样，但对于那些青涩的往事，也许有几分怀念，几分羞涩，那些朦胧的过去哟，留给我的却是遗憾……
象很多少男少女一样，在刚刚开放的八十年代，没有一所初中的男女同学会讲话，只是偶然说上几句话，一定会脸红的。如果有男生女生在一起走了，第二天一定是全校的谈资。
我们的校区就在镇政府的隔壁，这里没有山，但却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校门口穿过，校园被杨柳环抱，红砖红瓦房的教室整齐有序的排列在绿树丛中，只留下两片操场较为宽阔。
当，当当，当，当当-----上课的铃声响起，从校区各个角落走出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走向各自的教室，老师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自己要去的班级走去。也有一两位好象落下了什么东西，折返回去，又匆匆走出的。 平静的中学生活大都是在这种状态下悄悄的过着，在校区外的人们却并不知道坐在课堂上的同学们心里在想什么，如果都是在用心学习，一定都会理所当然的考上大学，因为人的智力是没有太多差异的，但思想就不能完全是一样了，即使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承载着改变个人或者家庭命运的梦，如果不能实现，就永远也只能是梦了。小镇是仙桃市西边靠近武汉市的地方，这里都是靠种地谋生的农民，谁家要是有个吃商品粮户口的国家人，那一湾子人都会羡慕的不得了。穷，是大多数人的状况，穷则思变则是所有人的想法，自己不行，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我和这众多同学中的许多人都一样，只是心中偶尔会多一些自卑，这种心情是从进入这所中学后开始的。以前是在更为偏僻的中学，后来转学过来，如果说学习成绩，还有那么一点自信，因为我们是在少考一门功课的情况下升到初中的，在村办小学没有英语课程，后来读了半季初二又返回去读初一，这样人就变的就有点油了。以前学过的课题基本上不用怎么去温习就能拿到班级的前几名，正是这种自满的态度象“锈蚀”一样慢慢的改变着我的人生。多少年后我以前小学的老师知道我没有上大学时，都惊诧不已。从北口中学到西流河中学，我是凭优异的成绩完成的转学。但自卑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我分到了初一三班的第四排，面向黑板，左边是窗子，抬头就能看到教室外的操场，也是我们每天做广播体操和打篮球的地方。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的朗读能力与特有的声音一直都受到语文课老师的亲睐，每节语文课他都要我领读，或直接在班上阅读报纸上的新闻和通讯，我可以不去预习就很流利的完成老师所指定的每一篇文章，极少有错别和普通话不标准的地方。从心底来说我很享受这种过程，好象自己的虚荣心有一点点满足。
就是从我站在课堂上感受同学们那一片片羡慕的目光中，我隐隐的看到了一双不一样的目光，这双眼睛直到现在，也一直在我心中闪烁着最让我认为心动的光芒。在读完课文享受掌声时，我总感觉同学们也在看我的衣服。
我家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三，在那个年代，衣服只能是新老大，旧老二，补老三了，小弟还小，衣服到我这里，差不多就是补丁搭补丁了，最后就是进收破烂的老头挑着的破箩筐了。刚好那天后排的旧课桌上冒出一棵钉子，在我读完课文接受掌声坐下时，我上衣的补丁挂在了钉子上，“兹……”掌声刚停，紧接着就是布匹撕破的声音，象是撕破了我的脸，接着全班同学轰堂大笑，连语文老师从来不见笑容的脸上也一下子堆起了皱纹，我连忙低下发烫的脸，真的想找一个地洞，一下子钻进去……从那天开始，我真的就怕上语文课了。放学后，我独自走在树荫最密的那一条通往校门口的路上，不想让同班的同学看到我。突然，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彭宇坤同学”，我一回头，原来是她……
意外伴着惊喜，很快就是尴尬，我下意思的用手去捂向曾经制造出撕裂声的衣服，但她好象并没去看我的手，只是用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我的眼睛，嘴唇中发出泉水叮咚般清脆的声音，“你的朗诵水平真好，声音也好有磁性，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喉咙里发出我自己都很难听到的“嗯嗯”声，很快，她就象风一样从我身边飘过去了，留下一股桅子花的清香。
她叫江晓婧，总是扎着一股马尾辫，看上去特有精神，也不知她今天为什么也走了这条路，平时她很少从这走的。看她走远了，我才回过神来，我知道我在课堂上朗诵时感知到的不一样目光就是她的，在胡思乱想中我回到了离学校足有一公里路程的家里。
我们的村子在沿着西流河的堤坝上，到家要经过另外的一个村，有一段杉树林，也是以前武汉下放知青驻地。几间空房边还有一片墓地，每晚九点晚自习后回家经过这片墓地时都会有些毛骨悚然的，我们村在三班的只有我一个人，数学老师总是爱拖堂，所以晚上回家时已经没有一起回家的伴了，总是自己一个人走在黑黑的夜里。
我家和普通的农家一样，可能要更简陋些，几间土坯房子，正面墙是青砖，早就粉上了白石灰，写着《社会主义好》的标语。由于我们家人口多，我只能和爷爷同住在一间房，而且还是正屋后面用茅草搭盖的厨房的另一边偏房里，真是冬冷夏热，冬天从晚上睡到天亮脚都是冰冷的，夏天就干脆扯个破蚊帐直接到外面的树林里睡觉，早上起来时，有时还会发现拖鞋上还躺着一条蛇。
汪竹青的姑妈家就在我家隔壁，她晚来一个学期，寄住在姑妈家里。她也是从北口中学转过来的，只是不和我在一个班，她在二班，因为我们以前在同一所学校，所以认识，晚上回家时总是她等我，由于她和这边的其他人不熟，女孩子的胆子就更小些了，从她来了后下晚自习总是只有我们两人回家。
竹青个子不高，人长的很文静，皮肤白白净净的，总是剪着五四运动的学生头，话也不多。和她走在一起，只能听到象蚊子一样的哼哼声。但她的胆子确实小，晚上回来她总是要走在我前面，要是在后面就会拉着我的书包或衣服角。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渡过，其实每一个有过初中生活的同学都应该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有做不完的作业，但一定还是要看一看《红旗谱》，虽然不知道《红楼梦》说的是什么，但象赶时髦一样，四大名著也是要翻一遍的，在“少林寺”的电影放了后，又从《七侠五义》，《封神榜》开始转向古龙，梁羽生等港台武侠小说方向去了，学习，渐渐的成为一种负担。
我也看过这些流行的书籍，只是没有象其他男生那样讲起来津津乐道，当时同学中还流传着《少女之心》手抄本，我也看过，但没有去抄它。有时也看到三两个男生在一起悄悄的讲书里的内容，也没太去理会。
80年代正是中国土地联产承包的初期，也是全国开始搞严打的年代，第一次严打的公审大会就在我们学校旁边的礼堂，枪毙了几名犯罪分子，整治了社会治安。我们身为中国人，都欢欣鼓舞。于是学校开大会，写心得，搞广播，忙的不亦乐乎。
本来是难得的星期天可以放假半天的，但学校安排有外校的老师来我们班听课。我怕中午迟到，找住校的同学买了饭菜票在学校食堂打了饭，打了一角钱的黄豆芽菜，吃完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午觉，在自来水龙头上冲了一把脸，看同学们都陆续的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也拿出语文课本来胡乱的翻着。
班主任把教室的后座调整空出两排，我们知道是让听课的老师去坐的，所以上课时谁也不敢往后看，听到老师喊“上课”，全体起立时用眼瞟过去，发现后面已坐满了陌生人，应该是听课的老师吧。
我们坐下后，老师先点名让我背一首古诗，“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还好我会。“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从同学们的掌声中我知道我背的不错，于是老师开始提问，问此诗的出处，然后问作者是谁。有同学说是李白，有的说是苏轼，当然都不对。
“江晓婧同学，你来说一下作者是谁?”我知道晓婧就坐在二组，比我后两排，当我们把目光转向她时，她可能也记不起来了，脸上红红的。我连忙用蘸水笔(比较粗的那种)在纸上写上“杨万里”，夹在书中，将书立起用身体挡住后面，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大家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投向我这边，我想她也看到了。“杨万里“，听到江晓婧轻轻的声音， “谁”?老师又问一遍，“杨万里”，这次声音要大很多，“好，完全正确，江同学，请坐”，好在老师没有再问是哪个年代的，我斜眼看去，江晓婧的头一直低着，脸上还是红的。
45分钟的课程很快就过去了，老师围绕着这首诗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大多是一些激励和做人的话，当然 还有老师为学生付出的心血，多么伟大之类的。
我一直在想，江晓婧会是什么想法，是怪我呢，还是感谢我呢?其他的几个男生下课后就起哄了，我也不去理他们，只是王又红，张少维几个恋爱高手跟我说笑“有戏”什么的。我也懒得理他们，自己长的又不怎样，学习也不好，家里条件又差，凭什么和人比，人家可是镇居民组的呢……一边想还一边骂自己无耻，中学生，瞎想些什么呀，不知不觉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来学校，出事了。竹青她们是二班，我们昨天下午上语文课时，她们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也是她们班主任，姓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戴一副眼睛，很有学问的样子。第二天一到校就听说派出所来人把张老师抓走了。原来昨天下午张老师让同学们自习，自己把两个女生叫到自己宿舍说是帮忙改作业,却趁机把两个女生强奸了。那可是我们的校花,一个叫杨俊红,一个叫罗丽娟.两个女生不敢说，晚上回家身体不适,家长知道了报的案。被害的女生平时总和张老师走的很近的，一说名字，大家都晓得的，唉，老师?禽兽?搞不清了。
但败类毕竟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还是好人。于是第二天全校开始了整风活动。原来那个张老师以前就一直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的，还都是一些比较开放的女性，《少女之心》手抄本也是从他那里流出来的，听说他们家有个哥哥在市公安局工作，他的事最后不了了之，据说是内判了三年吧.
三年徒刑，毁了两个花季少女一生。两个女同学再也没来学校，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只是学校关于《少女之心》的事还没完，校领导彻查了一次，凡是抄过的学生一律写检讨贴在校宣传栏里，看过的学生一调查统计，女生比男生还多，就不计较了。我算是沾了女生的光了，要不写个检讨贴在校宣传栏上面，还是很丢人的。
校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李校长换成张校长，又换成了赵校长，我们也从初一到了初二。路还是那条路，河也还是那条河。男女同学间还是不讲话，老师把座位调的尽量男女生同桌，说是避免讲小话，但问题还是来了。
我没有盼到和江晓婧坐同一张桌子，和我坐在一起的是班里的假小子陈红梅。这位陈同学长的倒不丑，只是个性很强，于是在我们的桌子中间就有了一条“三八线”。每到上课前陈红梅总是吹着口哨，但只有《小城故事》和《酒干倘卖无》这两首歌，我也是用从她的口哨旋律中学会的这两首歌曲，在很少有的一次全年级文艺活动中完成的合唱任务，所以我说她是我的音乐老师，她高兴的不得了，让我请她吃冰棒，我说我穷的会死，哪有钱请你呀。还好，她很义气，有天偷偷的把冰棒塞到我的抽屉里(我们用的是那种翻板的课桌，掀开上面的桌面盖板下面是抽屉)，虽然弄湿了我的两本书，但我还是吃到了冰棒，所以还是很感激她。因为在那时能吃到冰棒对我来说还是很奢侈的，虽然一棵只要五毛钱。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学习生活在淡淡的逝去，在当时没有人觉得这种生活是美好的，后来我也没有觉得有多美好。只是若干年后明白了，人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就算我们怎么祈祷，也免不了老、病、死，也免不了悲伤，钱也好，名也好，都是身外之物，做事不要太刻意去追求，一切随缘就好。
初二的下半年开学时，我们镇下面的中学都停课了，各村的学生都并到了我们学校，一下子增加了两个年级，我们班也调动了一批同学，按考试分配，我们中等成绩的学生基本上在原班没动。分来了两个我在北口中学的同学。一个叫李延春，一个叫胡国洪。于是我有了一种老学生的优越感。
但优越感没有坚持太久，在一个月后的考试中就被击碎了。李延春考了班里的第5名，而我从曾经的前10名快变成了后10名了。老师也很有办法，只要是考错了的题目，每道我们要抄写最少10遍，不完成就不能进教室，以前的题目大家还认真做一下，从此以后，一到考试就干脆照抄，免得被罚。
晚上我还是和汪竹青一起走，不过现在她认识的同学多了些，单独的时间就少了，有时她可以和其他同村的同学回家。没多久她们家从乡里搬到了镇上，但在她搬走前几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对于我们两很不好意思的事，直到后来在学校我们见面时也挺好笑的。
那天晚上是个阴天，没有星星也没月亮，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可能是长大了，竹青的话比先要多些，她打着手电筒，讲她们班的一些男生给女生丢纸条的事，说被老师发现了等等。不知不觉就到了那片墓地，其实现在我们已经不怎么害怕了，刚到杉树林，我就从手电筒的散光中发现在林子的上方，也是我们必走的通道正上方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我怕吓到她，就一直没吱声，等走近了，她把手电筒往上一照“妈呀”吓的一下子丢掉手电筒，转身扑到我怀里，还在瑟瑟发抖。我缓了一下，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说“不怕，不怕，没事”，然后轻轻的推开她，她的手一直抓着我的手没放，我用另一只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电筒，朝头上照去，原来不晓得是哪个缺德鬼把一个花圈吊在了上面，联想到这里这几天刚添了新坟，
汗毛还真的一竖，打了一个冷颤，迅速拉着竹青一阵小跑，直到出了杉树林到了村子口才停下来。背上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反正有些发沾了。竹青更是吓的大气也不敢出，紧紧攫住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进了湾子的一半，快到家时，看到前面有很大的一束亮光照射在外面，应该是从哪一家大门里射出来的，隐隐约约听到很轻的声音，心才放下来。
我们慢慢走近，原来是我隔壁的陈大哥和她的女朋友在自家门口，男女间也免不了的亲热，大概是在接吻吧。我借着灯光朝竹青看了一眼，她不好意思慢慢的松开我的手，我们也不好意思往前走去打扰别人，只好站在原地，这时才感到手心出汗了。想到天已经太晚，我只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很快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就分开了。
灯光也随着“吱”的关门声变成了一条线，我知道是陈哥他们进屋了，还好他不知道是我坏了他们的好事，我也不会去说破，那年月，谈个恋爱也蛮不简单的，理解万岁吧。
看到竹青走进她姑妈家的门，我也回到家里，用凉水冲了一下，躺在能听到蛙鸣的床上，回味着今晚发生的事。不禁还是有些脸上发热，毕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柔柔软软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初恋嘛?我不明白，我想汪竹青也应该不明白，多半应该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
但这一次真的是把她吓怕了，第二天她姑父就把她的行李送到了镇上，因为她们家在镇上的房子还没竣工，就临时住在一个同学家里。所以我晚上就再也没有和汪竹青一起走过了，在学校偶尔碰面，也只是相视一笑各自走开。
回到课堂，我并有超过与赵红梅的三八线，江晓婧的学习成绩明显的提高了，只是脸上长出几颗青春痘，越发妩媚动人，李延春最近没有上课，问了一下胡国洪，说是请病假了。我的朋友圈子多了起来，大多是镇上机关，家里条件比较好一点的，时不时的旷课和他们去机关打乒乓球，有时也喝点小酒。
有天从操场上走过，看到赵红梅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在争吵，不由自主的就走过去了，看到一个男生从教室里冲出来抓住了赵红梅的头发，往下按她的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己下意思的把那个男生的手抓住，对他的头就是一拳……我可从没有打过架，结果来了好多人，最后自己也被稀里湖涂的打得遍体鳞伤。
赵红梅的哥哥是街道上的“拐子哥”，找了几个人把对方摆平了，也没人敢告诉老师，只是我的这顿打好象是白挨了，也不怨谁，回家找村医擦了点红药水，家里也没人有时间去问我，疼了好几天，就过去了。只是赵红梅每次看我的眼神，好象比以前多了些柔软的东西，总觉得象是有眼泪要流出来的样子。我开玩笑说，别看了，我要是被打残废了，你得养活我一生。她也笑道，行呀，不过你想得美。
李延春又来上课了，但他的成绩却并没有落下，偶尔看到江晓婧看我的目光，好象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心中微微一颤，是不是该认真的搞一下学习了?家里在盖新房子，于是就干脆住校，也很方便，住读生的床就在教室的后排，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复习功课。功夫不负有心人，期中考试还考了第12名。
如果说人生没有波澜，我想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人，就算你很平凡的过一生，也切不要有后悔和遗憾。因为在我们的身边有太多太多比起我们更为不幸的人，当自己感到苦难和很倒霉的时候，不要叹惜命运对自己不公平，有生命在就会有一切。当生命已无法挽留时，也要学会坦然面对，要感谢上天让我们解脱苦难。
李延春还是休学了，医生说是得了白血病，我们都看过日本电视《血疑》，知道最后的结果，但同学们都很是依依不舍的送他离校，鼓励他早点回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会不回来了，只当他是患了感冒一样，最多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但多年后我们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汪竹青随她的家人去了海南，临走时，送给我一本《诗刊》，是托人转交的，我也没看，放在自己的小书箱里，就忘记了。到了初三，班主任也换了，虽然功课增加了，但我的成绩却提升到了前十名，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一拿起书精神就来了，难不成真象高尔基说的那么回事，“我扑在书上就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朋友圈子也多了些，还与其他班的同学也成了朋友，大家商议说搞一个聚会，要我参加。我也只是好奇，就答应了。
有同学出面去组织，每个同学要出十元钱，大家约好在一个没有补课的星期天，骑上自行车，去了离我们学校有几公里的村外，在一条河边的树荫下铺开毡子，同学们拿出自带的饼干，啤酒，还有同学打开录音机，听着邓丽君的歌曲……
我有点感到自己不是很合群，或许是怕喧嚣，就一个人跑到河边，望着清清河水发呆。没过一会，听到河岸边吵吵闹闹的，原来我以为只有我们几个男生出来玩的，谁知道女生在我们来后不久也来了，一定是有人一起组织的。我看到江晓婧，陈红梅也在，相视一笑，也没太理会，她们也在河边铺上毡子，女生带的东西要多些，连吉它也带来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下子来了十来个，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几听啤酒下肚，于是就有人提议每个同学轮流表演节目，唱歌，朗诵，各人尽自己的长项表演，实在不会的，渴酒。
第一个就轮到李德明，他说，我讲个段子，保证把你们逗笑，女生说可以，但不能讲黄段子。“有一次部队搞高炮训练，在一片菜地完成射击后，连长领大家到炮弹坑看训练效果，看到一个人衣服被炸的稀烂的，从弹坑出来大吼到，偷棵白菜，还用大炮轰，你们至于吗?”说完看看大家，结果都没笑。赵红梅替他圆场道：“你那太老了，没有深度，我讲个有深度的。英国大文豪萧伯纳长的很瘦，一天去看他的市长朋友，看到同为市长朋友的大法师也在， 而大法师却长的很胖，三从坐在一起喝咖啡。大法师就调侃萧伯纳，说萧文豪，看到你，我发现这个世界正在闹饥荒，萧伯纳接过他的话说道，大法师，我看到你找到了闹饥荒的原因，反倒弄的大法师无趣。” 大家怔了一下，觉得是有点幽默，但也没大笑，不过化解了李德明的尴尬，他自嘲到，我自饮一杯算罚。
女生大多是唱歌的，江晓婧还跳舞了，男生有唱歌的，有学鸟叫的，也有喝酒的。第一轮我也喝了一听啤酒，因为不善于表演，第二轮时，大家说什么也不让我喝酒了，说一定要让我出出丑，来一个。
我清了一下嗓子就开始了。“《再别康桥》，徐志摩，”我顿了一下，瞟一眼江晓婧，她带头鼓起掌来，我一下来了精神，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里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我又停了一下，李德明同学开始拨动吉它的弦，发出清脆的声音，伴着和弦，我轻声吟诵：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澡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看到同学们安安静静听着，自己也仿佛真象诗人一样，千里访友不遇，又要匆匆离去，那种纠结、茅盾、失落的心态不由自主的与现实中一些烦恼和忧虑揉合在一起，声音越发低沉哀怨，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一口气背完后，大家还沉醉在诗人的忧伤的意境中，好象气氛都有一些沉闷。“哗哗哗”，同学们一阵掌声，江晓婧说，好久没听到这么能引起共鸣的声音了，真的是好享受呀。还是陈红梅说，“算了，搞的太伤感了，出来玩，大家高兴一点。”于是场面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只是大家也没有了刚才做游戏的兴致。谈的来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说着话，分成了好几群。我还是一个人来到河边，看着河水想，这是否就是诗人的康河呢?只是它远在英国，怎么也不会与这条河有什么瓜葛的。但河水所承载的成长的烦恼与忧虑多少还是有些相似吧。
回家时，天色已不是太早，一抹斜阳映红着整个天空，微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同学们摇着车铃，齐声唱着“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我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来的时候是马继兵带着我来的，可这会他的车架却坏了，其它几个男生都是26的轻型车，大家都说一起走回去，让我好感动。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回家的时间，我就让同学们先走，自己大不了花一个小时走回去，这么大一个人，又丢不了的。大家拗不过，就各自上车，江晓婧和赵红梅看我在后面，就推着车陪我走，赵红梅说“我有劲，我带你”，我要是再不上车，就有点做作了，虽然一路上看到赵红梅累的汗流夹背的，也不好意思下来。
快到镇上时，看到邻村的两个同学在路边，正好找机会下车，就让江晓婧和赵红梅先走了。付德红是初二时被班主任开除的，张楚国现在在另一个班，听说成绩还不错。他们看我过来，高兴的不得了，因为离张楚国的家不远，非得拉我到他们家吃晚饭再回去。看张楚国的家和我家差不多，也是刚做的三间新瓦房，就知道他们家条件应该不是太好，那时的农村，得攒多少年的钱才能做个房子，做了新房，肯定是一屁股的外债。他母亲看上去很苍老，和我妈妈一样，是那种典型的农家妇女，但对我们特别热情，一听说是楚国的同学来了，赶忙到邻居家去借鸡蛋，给我们一人打了十来个荷包蛋，就在一边笑着看我们吃。趁楚国出门上厕所的功夫，尽说儿子成绩好，有前途之类的话。
我们吃完后谢过了张妈妈，三个人一起向镇上走去，又碰到付德红的一个朋友，他在付德红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是付德红硬拉着我们一起进了街边的一个小餐馆，他要了几个菜，几瓶啤酒。其实我们是刚刚放碗，哪里吃得下，走又不好走，看看张楚国，他伸了一下舌头，耸耸肩，无奈打开啤酒，慢慢的喝了起来。免不了听付德红和他朋友吹着牛皮，一会功夫，我的头开始有些打转起来，不自觉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张楚国推醒，一看外面，漆黑一团。四个人走出餐馆，慢慢朝小商品市场方向走去，因为我回家也是朝那个方向，所以也没吱声，心想只要到分岔路口，就说我要回家睡觉，也确实有些乏了。
这时街边已经没有了行人，店铺也都打烊了，穿行到小商品市场的9号摊位时，付德红和他的那位朋友拿出扳手一类的工具来，把个好好的服装销售摊子三下两下拆的乱七八糟，(估计要恢复至少得三到五天)。我和张楚国看呆了，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完事后他俩拉着我们说快走，赶快回家，谁也不要说。就这样胡里胡涂的回去睡了。
第二天来到学校就知道出事了。原来那个摊位是初二班主任家的，那时的老师一个人来镇上教书，就把家也从农村搬到学校，但家属不能安排工作，就自己在镇上租个摊位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起早贪黑赚点钱，也挺不容易的。付德红是记他被老师开除的仇，拆了他的摊子报复他。但老师到派出所报了案，很快就通过我们吃过饭的小餐馆查到了我们，付德红他们两是主犯，也够不上刑拘，各罚了300块钱，我和张楚国就交由学校处理了。
最后学校为了给老师、给社会一个交待，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决定开除一个，留校查看一个。我们两人平时都没做什么坏事，品行不好分，成绩张楚国在全年级24名，我是11名，所以不幸很快就要落到张楚国身上了。从事发那天起，一直到接下来等候处理的三天里，我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脑子全是乱的，但也象是很清楚，仿佛这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也没有人问我为什么，当然也不用解释什么，我家里也不知道，班里的同学都不相信我会去做这样的事，但事情千真万确的发生了，它就是事实。
第四天就是学校要开会宣布处理结果的时候了，头天晚上刚上晚自习，就听到说外面有人找我。我出去一看，在教室走廊的尽头，一个60来岁的妇女佝偻着身体站在那里，那不是张妈妈嘛?其实张楚国的妈妈只有50来岁，农村妇女因为太过劳累，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我妈妈也一样，。我连忙走上前去，拉着这位曾经给我做过荷包蛋的妈妈的手，问道“您怎么来了，张妈妈?”张妈妈看着我，眼泪刷刷往下掉，她用那满是青筋的手擦了一下，说道“娃呀，怎么不听话，完了，都完了”。
我无言以对，但已经猜测出她找过了老师。张妈妈看着我张嘴说着什么，只是没有一点声音，然后边擦眼睛边摇手，慢慢的转过身，迈着蹒跚的步伐渐行渐远。我看着张妈妈的背影，如同万箭穿心，一个给了我们生命，又辛辛苦苦为我们劳巴苦做的母亲，我们还有理由让她失望吗?难道还有什么人能比她更伟大嘛?想到这样，我的心反而更平静了，我回到班上，看到有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知道我此时的想法。我认认真真的自习完功课，回家就睡了，睡的很沉。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象往天一样来那么早，等到八点钟校领导都上班的时间，我直接来到校长办公室，将我早上写好的一封信交到校长手上，就站在办公室外边等他们的消息。校长把我们班主任，还有那一位摆衣服摊子的曾经班主任都叫了过去，还有学校的政治校长。我在门外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过了一会，我们班主任就出来了，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下意思的这种行为吧，老师说，“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你的将来吗，比起其他学生，我更看好你”。我说：“我只要现在好受，如果我留下，让张楚国回了家，我永远也无法面对张妈妈的那张脸，可能我的心一辈子也不会安宁。”老师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离去。
学校尊重了我的意见，可能是因为我言词恳切吧，最后内部处理了，没有开会批评谁，也没记谁的过，只是张楚国留下，而我，从此告别了学生生涯，永远的离开了曾经伴我成长消逝过童年和少年的学校，我也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同学们，再见了……
原本我是想“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但哪能不让同学们知道呢?晚上到教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时大家送我出的校门，看到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的样子，我也有些不舍。可人生，又有多少回头路呢。“同学们，不要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难不成我们以后就不能见面了?你们好好努力吧，中国的未来就靠你们啦，不过修补地球表皮的工作也得要人去做的，如果让别人去修，你们也不放心吧”。大家苦笑。
有女生默默转过头去，象是在垂泣。江晓婧送给我一个笔记本，说让我不要放弃，我拿出汪竹青送给我的那本《诗刊》作为回礼，她翻开首页，又赶紧合上了，然后莞尔一笑，大家漠然，看她轻轻合上书，放在包里了。赵红梅说，一定要保持联系，我点头说是，坚持让大家回去教室，自己一转身，独自朝校门外的大道走出，也没有回头，眼中涩涩的……我能感受到身后的那一束束目光，一定是在我的身影消失后，大家才离去的。
回家后睡了两天，家里才知道，妈妈絮叨了几天，也就过去了。家里刚刚承包了十多亩土地，正缺劳动力，我也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个阶段，走向社会，正式成为了一位农民。于是割麦插禾，担水打柴，每天流淌着汗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做着香甜的美梦，收获着微薄的希望。渐渐的遗忘了那些曾经的青葱岁月......
下篇
十年后
天，渐渐变的热起来了。 我来到办公室拿出茶杯，找对面的老张讨了点茶叶，打开饮水机开始泡茶。老张比我大六岁，是六汽的老师傅了，要不是身体原因也肯定出车去了。呆在办公室，对他，对公司都是浪费，但人却实在是个好人，心肠也好。每天都早来把卫生搞的干干净净，还帮我把茶泡好，搞的我不好意思。于是我就把茶杯藏了起来，自己来了泡。
我们这个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谁都知道是吃闲饭的，但大家也都不说。老张以前是车队的先进司机，那可不是吹的，年年是标兵，进车队十几年没有出过事。但行船跑马谁也说不好，你不撞别人，别人撞你，两年前一次行车中与货车相撞，由于老张处理得当，一车乘客都安然无恙。
可老张却切去脾脏，右腿膝盖以下也截肢了。因为是公司的功臣，自然要照顾，领导就安排他在办公室管管后勤。但老张除了开车在行，其他的事没有一件能办得上了台面的，时间长了，公司也不要他做什么具体的事，就在办公室呆着，工资照领，不办事自然也就不会坏事了，也没人去管他。
昨天晚上就接到了李德明打来的电话，说今天江晓婧要到市里来开会，要接她吃饭，所以邀了几个同学朋友作陪，我自然要去的，还有哪几个人我也没有去问，快到中午时我跟老张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去了“西北风”酒店。到酒店后看到李德明已经在那，还有两个男的，我打了个招呼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不一会，进来一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女子，一袭绿色长裙，头发梳在后面打了个结，个子高高的，进门就是一阵笑声， “小德子，人都到齐没有”?分明是在问李德明，“快了快了，来，杨总，我先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武汉的朋友，这位”、“这位我知道，我们西中的才子嘛，谁不晓得呀”。“那是那是，这位是我们杨总，也是我们同学，杨俊红”。杨俊红?原来是她，那一年初中被那个禽兽伤害过的女生?我不好去问这些，只能应酬道 “幸会幸会”，倒是她很大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说，握才子的手，会带来财运，我只好由她摇来摇去。“大家请坐，我来安排，小英，把最好的铁观音拿来”，杨俊红一边喊着一边就退出去了。
得空了李德明才告诉我，原来和她一起被张老师伤害的两个女生另一个叫罗丽娟，出事后是罗丽娟的舅舅把她俩一起转学到了仙桃市的另一个镇的中学，但小罗很不幸，终久没能从打击中摆脱出来，得了抑郁症，初中没读完就休学了，后来也没有治好，不久后就自杀了，倒是小杨，经历了那一次后，反倒变的坚强了许多，上完高中后没考上大学，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男人，那个男人是离过婚的，在仙桃市承包了文化宫，有几个游戏厅，还有两间茶楼，包括这家叫“西北风”的酒楼，酒楼和茶楼就交给杨俊红在打理，听说效益还不错。只是没有自己的小孩，是个遗憾。
其实从我缀学后也很少和同学来往，心想自己是个农民，没有资格去干扰别人，也怕别人瞧不起。只是在缀学两年后碰到了胡国洪他们几个，掇劝我去当兵，我说我又没毕业证，谁要呢。还是他们有办法，找到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很简单就搞了一个毕业证，再送给村书记两条烟，江晓婧的一个自家哥哥在镇人武部工作，他们通过关系找到了他，就这样入了伍。
入伍之后才明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后悔死了，分到了河南确山的一个部队搞后勤，就是喂猪，三年中也有过机会考军校，但每一次都是给有关系的兵当枪手，自己的成绩成了别人的，后来干脆就不考了，终于熬到转业回家，因为没有关系就安排到村子里做通讯员。
看看做通讯员也没什么前途，三个月后就没干了，后来一个战友介绍我到了荆州汽运六队仙桃公司当了修理学徒工，因为对机修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就这样混了几年。公司是专营从仙桃到武汉的客运业务的，所以虽然拿了驾驶证，也不能轻易上车的，只能呆在又脏又累的修理车间。
在和李德明说话间，听到外面杨俊红在喊，“稀客稀客，我们的美女镇长大驾光临，小店蓬壁生辉”。知道是江晓婧她们来了。一会儿，见江晓婧穿件红色的连衣裙，还戴着一副墨镜，挎一个白色包包进来了，好多年没见，人也发福了些，后面有一个是马继兵，还有一个女的和她比较象，牛子裤，蝙蝠衫，很有青春气息。
看到我在，江晓婧走到我跟前，轻轻说“你，还好吧”，“还好还好”，我也不傻，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超出平常的那种关切，心微微一颤，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落座后，杨俊红安排了糖果、瓜子、茶、香烟、好酒，美味自然是少不了的，新鲜的水产，各种野味，不一会功夫就上了一大桌子，大家边吃边聊。
还是李德明先挑开话题，“我们的江镇长呢，马上就要调到市里来了，先为她的升迁开一杯，祝她仕途发达，万事如意，来，来，干杯!”于是大家起座，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原来江晓婧到市里来是有目的地，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找她的那个以前在人武部(现在在市人武部)的堂哥搞了一个指标，上了荆州的干部学校，当时正值闹学潮，中央开始培养拥党爱国的基层干部，不再相信大学生，所以她赶上了。读完后就安排到了镇里做干事，还好，她有一点霸气和水平，人也会来事，加上本来就长的漂亮，就受到了领导的重用，特别是杨镇长很是看好她，这次就是和杨镇长一起来的，不过人家也识趣，听说同学聚会，就没过来，免得大家放不开。另外人家也是全心全意帮她来找关系，因为市政府要招干部。不过这人哪，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虽然人长的漂亮，但婚姻却不如意，可能因为女人太强的原因吧。听说是嫁给了一个律师，但不久就离了，留下一个女儿，在仙桃上私立学校。那个和她长得象的是她妹妹江雯婕 ，二十大几了，在市电视台工作，是个记者，关系网挺多的，听说市委书记那里她也能找进去，只是目前倡导独身主义，也不谈朋友，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马继兵同学是沾了她的光，他原本在镇税务局工作，因为是同学，就说笑着让江晓婧顺带找下关系看能不能弄到市税务局上班，谁知道江晓婧一问，还真有门，这次来就是报到的。
我不善饮酒，也不喜欢这种复杂喧闹的环境，在上洗手间的间隙，就一个人来到餐厅的休息区，点燃一支烟，从窗口看着餐厅外马路上的红男绿女，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子。不一会江晓婧也过来了，她捋了捋头发，坐在我的对面，在我的烟合里拿出一支烟，我帮她点上，她吸了一口，呛得用手直扇，连连咳嗽。
平静了一会，她用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不知道是烟呛的还是酒喝的，红红的眼中噙着泪花，哽咽着说道“你怎么也不联系我，过的怎么样?”我才知道我当兵时同学帮我找他哥哥帮忙她是不晓得的。
我轻轻的在桌上的纸合中抽出一张餐巾纸来，顺手递过去，她也没接，我只好顺手帮她去擦拭眼睛。她轻轻的抓着我的手，用自己的手摩挲着，放到她的脸庞上，我才感到她的脸好烫，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一直掉到我的手上，也是烫的。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我的脑神筋好象无法去支配我去完成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这样我们彼此相视，她的泪水已经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越来越多，我的心也如刀扎一样，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们这是在演电影呀，搞的悲悲戚戚的，当我们是空气呀”，不知江雯婕什么时候出来看到了，就跑过来说道。
她连忙松开我的手，用餐巾纸擦拭泪水。我也抽回手来，苦笑一下，低下头去抽烟。听江晓婧跟她妹妹说“你去安排他们几个一下，现在还早，我和你彭哥坐一会，三点半碰头，顺便提醒你，你彭哥可是我们同学中的才子哟，以后写个稿什么的可以找他帮帮你”。
晓婕说了声，“知道啦，你们聊吧，以后一定是要请教的。”就象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接着她诉说了半天她的这几年生活，叹官场的不易，感情的失落。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听。她从包里拿出当年我送的那本《诗刊》，其实是汪竹青送给我的，我连翻都没翻一下就送给她了。她递给我，我打开扉页，不禁一怔，但没有表露出来。扉页上写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也没暑名字，我看出是竹青的字，又翻过去，看到席慕蓉的诗，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下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整首诗的下面都是用红笔勾过的水波浪线，我已经无法去看下一首，眼睛早已变得模糊，轻轻的合扰书，眼前浮现着竹青的影子。这分明是一首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时表诉衷肠的诗嘛，而汪竹青送给我时我竟看都没看，而且又把它送给了对我有好感的江晓婧，怪不得当年江晓婧拿到时莫名的一笑。我呀，真是该死，岂不是辜负了两人喜欢我的女人?而且竹青现在杳无音信，这算怎么回事嘛?是我错了?还是时间错了?我掏出一支钢笔，在书的封二写到：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写完后轻轻合拢交给江晓婧，她接过去看了一会，默默的放进包里。其实海子的这首诗是积极向上，要重新开始的意思，但没过多久，诗人就卧轨自杀了，所以又好象有诀别的意思，江晓婧说道，写它做什么?我只好说“对不起，晓婧，我结婚了，小孩也有了”，她没再问我，两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任时间流逝，
一会听到她包包里传呼机滴滴的声音，我知道她要走了，杨俊红也进来了，把大哥大递给江晓婧说，你们的镇长找你，江晓婧没有去接，站起身来说了声，你要保重呀，就出去了。
杨俊红在我面前坐了下来，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无非一些同学间的情况，我也知道不多，只是应付着她。心里嫌她烦也不好说，过了一会实在受不了就起身说单位有事，她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拒绝了，走在路上还听她在说，“下次过来玩呀”。
走路也就十分钟就到家了，进门后看到老婆在橱房忙活，就知道儿了上他外婆家了，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一会老婆做好饭端到餐桌上，喊我去吃，我说没味口，听她一个人边吃边说，“你也要差不多一点，不去上班嘛，也要打个招呼，让别人在爸爸背后就闲话。”我没吭声，她又说道：“德明又找爸爸了，这次是要把车队里所有车座套子全接下来换掉，上次听有人要在车座上做广告，免费更换，爸爸都没同意。这次要德明全换得几十万呢，爸爸居然答应了”，我说我不管，那是他们的事。她接着说，“我把饭放在锅里，你要是饿了就吃”。接着就收拾碗筷去了。
我老婆叫周岚，她爸是车队的书记，所以她在车队当会计，什么都好，就是体重严重超标，比一般女孩子要重一倍，不好谈朋友。所以经人介绍就屈尊嫁给了我，于是我就从车间进了办公室享福了。我虽然工资不高，但只是自己顾自己，有老婆一个人就能养活全家了，而且还有老丈人贴补，所以生活根本不愁。
医生说老婆太胖不能生小孩，但她拼死也要生，所以剖腹生下一个儿子，差点命都丢了。不过说来也怪了，生了小孩子后她居然瘦了下来，现在一米七的大个子从一百九十斤掉到了一百一十斤，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所以有时她会说早这样瘦就不会嫁给我了，我也是爱听不听的。我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但那种时代，谁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她知道我有点臭脾气，心气高，所以也习惯了我爱理不理她。其实我就是一狗屎，明知自己对不起她，但总对她热情不起来，其实我对谁都热情不起来，不是嘛?
李德明这小子一下学就在镇上跟他哥哥学做生意，后来合伙诈骗被抓进去关了一年，放出来后反到成精了。因为在监狱里认识了几个“有本事”的朋友，就跑到市里来了。这小子人也圆滑，消息又灵通，听说我老丈人在六汽当书记，就找到我，我没理他，他就通过我老婆认识了我那当书记的老丈人，大事小事给他献殷勤，做成了几次生意。在仙桃也把这同学圈子都搞活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同学小聚。周岚当然 不会知道这些，看我在沙发上困了，就打了水帮我擦了一下，拿了床单子搭在我身上，自己进房去睡了。
我还是天天在公司里混着日子。没过多久，江晓婧就调到了市里，在一个科室做主任。马继兵也在税务局顺风顺水的，做了专管员。李德明也赚到钱了，租了写字楼，成立了公司，据说杨俊红投资了的。他们还是隔三差五的搞个聚会，我怕闹，总是推脱。
那天江晓婧叫她的司机把车开到了我单位门口，实在推不掉，就去了。还是在杨俊红的酒店，不过重新装修了的，只是还没有挂招牌。我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提个名嘛，明说呀。进去后果然如此，笔墨纸砚已摆在大厅，大家已围在旁边，我问了一下店名，也没客气拿起笔来蘸满墨水，写下了《同窗缘酒楼》五个字，也没题款，大家一阵掌声。
我放下笔，杨俊红自然吩咐人去装裱。我环顾了一直四周，看到店里装的也很气派，中厅也扩大了，包房也加多了，就笑问到，杨总，你这店怎么变大了，她只是笑。后来李德明告诉我，他们是用强占的方式把旁边的三家店给抢过来了。
今天来的除了我们初中的同学外，好象她们高中，仙桃职校的同学也来了，有五，六桌的样子，才知道是杨俊红的酒店开业，她委托江晓婧几个帮忙请的客，来捧场的。大家来自然不会空手，有送礼金的，有送花蓝的。我对人情世故一向淡然，也没去管他们，径直找到一张桌子坐下，李德明帮着忙前忙后，最后我们几个初中同学还是坐在一桌了，只是空了几个位子，有人过来坐，都被江晓婧挡了回去，说我还有贵客的。
果然没多久赵红梅进来了，我很诧异，还是江晓婧说，赵警官现在是龙华山派出所的副所长，可是要到市局当局长的哟。接着进来的是张楚国，这小子也算是给张妈妈争气了，现在邻县做办公室秘书，那可是县长的接班人选哟 。想想这个世界还真不大，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一起了?
吃完饭，我要提前回去，他们知道我怕闹，就叫车送我回家。在酒席上我听他们说我上班的公司要改制了，只是目前隶属荆州汽运，可能要分，由仙桃市接管，然后搞承包。因为关系到我，所以回家后我就问周岚怎么回事，周岚说是的，公司亏损严重，可能要承包的。
第二天到了公司，从不说闲话的老张居然跟我说起这事来。他说让我牵头，我们几个可以承包十台车。我脑子中连概念都没有，就连忙推脱。过了几天，我们办公室一下子进来几个人，我都认识，有的是我在车间时的师兄弟，还是张师傅开口说一定要我牵头。我明白了，原来我要是不牵头，他们是拿不到承包合同的，有我就有周书记这层关系了。看到大家这样，我就在他们准备好的合同上签了字，他们说也不用我拿钱出来，什么都不要我管，只等着分钱就行了。我老丈人看到是我的合同就和他们签了，回头把我和周岚叫到他家训了一顿，让我好好干。我知道他要是外包出去起码有几十万的好处费，被我给搅黄了。
他们几个装模作样的给我搞了个大办公桌，安了电脑，配了手机，还印了总经理的名片，经常有东西拿给我签字，我也不看，让我签我就签。半年后还给我买了一辆捷达的小车，他们包的车也加到了30台，听说线路也增了很多。这下好，没事我就开车出去转转，岳父老周看我搞的风风光光的，也不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管，只是周岚清楚，小孩大了一点，我们早就分居了，这边他们分给我的钱我也没用多少，都交给她了，她说要买新房子给儿子留着，我也由她去。我在农村的老家那边也是她在安排，说真的，我总感到这一辈子欠她的。
同学们的聚会还是有的，听说杨俊红的老公在外面又有人了，杨俊红要和他离婚。那天在桌子上我对李德明说，肯定是你小子搞的鬼，第三者插足。要不你现在都不结婚，难道你还是童子鸡不成，李德明笑道，哪有这事，我才不去管她，童子鸡也不是，早在和我们读初中时就交给左右手了，杨俊红听了笑的前仰后合的。
后来他俩还真的在一起了。江晓婧偶尔也打我电话，约我去茶馆坐坐，找我发泄一下官场上的苦闷，大家因为都有小孩，感情上的事避而不谈。有时也叫到赵红梅一起，三个人吹吹牛，感觉心情能很放松。
有一天，赵红梅打电话我，给我说了一个事，说晓婧的妹妹雯婕最近和张楚国走的很近，张楚国可是有家室的人，让我劝劝他。我怎么好劝?人家现在可是副县长了，再说雯婕这丫头号、也够疯的，我哪能说，平时帮她做个稿子就知道她风风火火的比赵红梅要男生多了，还问过我几次为什么不和她姐姐好下去，说什么来着，“有情就要相爱，然后去旅行，不必等到情逝，后悔爱的不够真诚”，还说我们真能装，明明喜欢对方，就是端着架子，不放下来。搞的我都有些躲着她了，从上次张楚国到仙桃来她们认识后，可能就联系上了。张楚国这小子，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十年前为你我毁了前程，难不成十年后又要我来帮你一次?我才不管呢，你自己有家庭，有美好的前程，自己要把握好。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每天去公司上班，因为懒得应酬，就在办公室上上网，打打游戏。
看到腾讯开发了QQ，就申请了一个号，因为总喜欢舒婷的诗，直接就将网名叫做《致橡树》，签名上就写道：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不一会就有人来加了，瞎聊了一会，也没多大意思，偶尔在查找中看了一下，看到网名《一棵开花的树》，一下子就想到了汪竹青。于是搜了一下，还真有不少叫这个网名的，看到一个签名上写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心一颤，真的是她吗?马上就加了，发了消息过去，可惜头像是灰的，人不在线，很失落的关机了。
这时老张他们几个进来，说向我汇报车队的情况，我才懒得去管，听他们说现在效益不好什么的，我说难怪这些日子没分钱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呀。原来车队过渡，仙桃这边也开了运输公司，他们占的位置好些，加上全是新车，服务也好些，自然客源被拉走了。大家面面相觑，也没说出什么办法，一会就都散去了。
过了几天，我登上QQ，发现头象在闪，一点开就看到了《一棵开花的树》留言：宇坤，是你吗?我是竹青，我知道你喜欢舒婷的诗，我想一定是你，回复我，盼!真有这么巧，真的是她，我一阵高兴，连忙回过去：竹青，你好吗?是我，宇坤，我好想你，你在哪呀?这次她还是不在线，但留言她一定能看到。又等了一会，还是没回，就走出办公室，开上车，径直来到《同窗缘酒楼》，找了个包间坐下，点燃烟开始吸起来……
杨俊红听说我来了，就进来坐在我对面，也要了一支烟抽着，先问我有什么心事，我说没有，她就开始说她的苦来。原来李德明好长时间没来了，手机也打不通，她怕他是惹上了官司或者碰到了麻烦，一直担心着。我心里清楚，这小子肯定又是去哪泡妞了，可怜小杨还在为他牵肠挂肚，女人哪，又何苦，想想她这么多年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事，终于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能长相厮守了，她当然会不顾一切的。我也不好怎么安慰她，说到伤心处，她竟哭出声来，我只好说下次碰到李德明我一定好好说说他。本来我是来这找安慰的，却反倒要去安慰她。两个人安排了两个菜，开了一瓶酒，就在包间里干掉了，当然醉的不能开车了。
很晚了我的酒才醒过来，回到家一看，我岳父在我家等我，儿子去他姥姥家了，周岚看到我回来，就进房去了。
岳父问我怎么把个车队搞的快散摊了，都闹到他那里去了，弄得他在公司很不好做人，都知道承包人是他的女婿。等爸爸走后，周岚出来说爸爸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心脏也不好，都快要退休的人了，还要为我操心。我想想也是，心里很愧疚。
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召开了一个小股东会议，就是包车队的那几个人，让大家商量办法，他们提议要换新车，但没钱。
我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最后建议让大家集点资，车款只付20%，其它的我来想办法搞分期付款，由银行出面担保，就象贷款一样。我给江晓婧打了个电话，事情很快就办好了，我们搞了10台新车，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闲下来才记起网上汪竹青的留言，于是打开电脑和她约好时间视频，看到她好象一点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而我头发都开始在掉了
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一直向我倾诉她对我的思念，这是我没想到的，原来自那次的拥抱后，她就心动了，问我看到《诗刊》怎么不回信，也不找她，我不好说，因为我都没看，而江晓婧才是看到的人。算了，我也两边不解释了。
她在海南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了她小爷爷的酒店，她小爷爷是师级干部下海，她毕业时爷爷的公司已经有了四家大型酒店，她学的也是这个专业，所以如鱼得水，很快就被她小爷爷内定为接班人，只是个人问题一直没有考虑，说是太忙没时间谈朋友，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我。这次联系上，她就是让我过去帮她，她在迪拜又投资了两家五星级酒店，总是飞来飞去，也顾不过来。
我说了我这边有家有小孩的，她说她不在乎……我很彷徨，只能说等我离婚了再说。
我和周岚说了一次我们离婚吧，也讲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等诸多道理，她就是哭，也不作答，只好就这么将就着。
时间就这样过着，我和竹青一直在诉说着思恋之苦，她好几次说要飞回来看我都被我拒绝了，我这个样子，她看了会伤心的。
周岚那边也没答复，因为爸爸身体不好，她和儿子一直都住在娘家，也许是她不想看到我吧。
车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加上又闹非典，月供的车款也不能按期返还，我的小车也被他们拿去卖了周转。江晓婧打来电话，说有三个月没还车货了，如果五个月不还，银行就要扣车了。我知道，车一扣，车队就完了，大家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
心情总是很烦躁，最多的就是和竹青互诉相思之苦才能好受些。她总是催我快过去，我说看看车队的事怎么搞再说，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一有时间我就去杨俊红那里，李德明还是没有消息，这样我们两个人就象找到了相怜的感觉。那天听赵红梅说马继兵出事了，他利用做专管员的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被内判了七年，非法所得全罚没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若当时就留在镇上，也不至于有这场牢狱之灾。
这天上午江晓婧又打来电话，说车款的事，说要是再不还她也保不了车队了，让我想想办法。我头脑一发热顶了她一句“我能有什么办法嘛，难道你是要逼死我吗?”听到她在电话里哭道，人家是关心你呀，你没办法我来想办法。
我赶紧给赵红梅打了电话，让她劝劝江晓婧，象我这人是青泥巴糊不上墙的，千万别傻了，别在我身上花钱，那是白白往水里扔，哪知赵红梅立马就开车来找我，把我训了一顿，还拿出一张卡，说这上面有60万，你拿去救急，我连忙推开，说我还不了的，她说，哪个要你还了，你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我看她眼睛里是红的，就不敢说什么了。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是我太笨了吗?我真的茫然了。车款项目是我签的字，我终究还是没要她们的钱，虽然江晓婧帮我筹到了两百万，但我知道车队迟早是会死在我手上的，所以钱在我手上也没有去用还车款。由它去吧，我知道有人会骂我，也无所谓了。
离银行扣车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我依然在《同窗缘酒楼》和杨总喝着茶，下午两点的样子，一辆警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赵红梅穿着警服风风火火的从车上下来，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张楚国要出事，快跟我走。我跟她上了车，看到车上没别人，她自己开着车，一阵风式的到了仙桃市场最大的花源酒店门口，攥着我就往里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门口围了好多人，也不让我们进去。赵红梅掏出警官证一晃，说“我是警察，有公事要办”，才冲过人群，来到前台，她拿出证件找服务员要了801房的门卡，对我说你“马上上去，看到张楚国让他快从后门走，我在那里等他，要不就来不及了”。我看她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自己赶紧上楼，用门卡打开了房门，一看，惊呆了……
分明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见我进来，连忙坐了起来，拿起床单裹住身子，只是慌忙中，顾左就顾不了右，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看他慌慌张张的把眼镜戴上，我才看到是我们邻县的县长张楚国同学。我赶紧关上门，看他吓傻了，就说，“张楚国，快起来穿衣服走，出事了”。
看他还在犹豫，不时用眼往洗澡间看，我说快点，赵红梅在外等你呢。这时门口已经响起了敲门声，而且很急促，并有声音传来，“快开门，快开门”。他也急了，把短裤套上，往门口就跑，我一把扯住他，吼到：“你找死呀，窗子”。
我推开窗子，看到赵红梅在后面招手，赶紧把床单拿了过来，让他拉着床单，滑到下层的阳台上，正好阳台对着隔壁一栋房子的下水管，他可以顺着水管滑到地面。看他抱住了水管，我赶紧把他的衣服从窗口扔了下去，他抱住水管对我说“雯婕在洗澡间，你帮她跑出去”。
我知道已经来不急了，连忙关上窗子，雯婕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吵声，光着身子从卫生间跑出来，看到我在，又闪了回去，外面已经开始砸门了。
我还算镇静，看到雯婕刚才象白光一样出来又进去，心想没法再帮她跑了，只能先开门了。雯婕围了条浴巾，一下子从后面抱住我，说，“彭哥，帮帮我，我完了”。我能感到她吓的发抖，连忙说，不用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说。没等我去开门，门这时已经开了，一直子挤进几个大汉，后面还有一个胖胖的女人。
她跟在几个大汉后面叫到“姓张的，你出来，不是老子家里帮你，你能当上县长?早就晓得你和那个婊子有一腿，老子不捉奸在床你是不会承认的……”
从她的叫喊中已经能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只是几个大汉在房里没找到张楚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我看出了他们心虚，于是大声吼到“你们做什么?有没有王法，你们是哪里的，我要告你们，我要打110”。一边拿出电话要拨的样子，他们一把抢下我的电话，其中一个人说，这个女的就是江雯婕，是张县长的“情况”。我说放屁，我们是合法夫妻，你管得着。那胖女人说：“好，既然你们是夫妻，我就把你们单位的人都找来”。我说你去找，怕什么。
只听她吼到：“留两个人守在这，其他人每个房去查，把大门后门都堵住了，看那个没良心的往哪跑，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姓张的找出来”。
开房是小雯的身份证开的，有人打了她单位电话，。我当然也有人认识，说是六汽的，也有人给我单位打了电话。一会功夫，江晓婧和她们家的几个亲戚过来了，原来都知道小雯是江市长的妹妹，所以她们单位没敢来人，直接让江市长过来了。
江晓婧一看到这个情况，脸都气乌了。她的一个亲戚上来就打了我一耳光，我也没躲，听到啪的一声，眼前金花四溅，脑子就嗡嗡的了。小雯哭着在前面挡住，就看到她们把守门的那两个人带出去，把门关上了。我知道他们是要小雯穿衣服，他们在外面去交涉去了。我背过身去等雯婕穿着好衣服，就把门打开。
可能是江市长在这，对方又没找到张楚国本人，自知理亏，来的人就都走了。江晓婧这边认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是有理，也不好去计较。
江晓婧铁青着脸，一把拉着雯婕就走了，我本来想向她解释一下，看她气成那样子，就什么也不说了，由她误会去吧。
我走下楼，看到围着的人都走了，走出大厅，感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只是越发想起汪竹青来。晚上也没回去，我知道回家也是一个人，就在汉江边找了一个小吃摊，一个喝起啤酒来。
到了人家要收摊了，才回到家，倒头就睡了。早上起来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两条信息，有周岚的电话，也有汪竹青的。我看到周岚发过来的信息，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因为她从不给我发信息的。连忙打开去看：爸爸不行了，你快过来医院。我去时，老人家已经走了。说是因为听到了我在宾馆被人捉奸的事气的病发不冶的。我感到很惭愧，虽然我是被冤枉的，我还是认为很对不起他老人家，他其实知道我们的事，但为了我们幸福，为了小孩，他压着女儿不让她和我离婚，我在农村的老家也多次承蒙老人家关照过，所以在送别老人时，我长跪不起，真的是伤心痛哭，但被她们家人和外人说成是假慈悲，装孝子。我也无所谓了，反正被人冤枉过了的，又怎么怕多几次呢?
安排完老人的后事，如我所料，周岚正式向我提出了离婚，说条件由我选，她只要儿子就行。我说无所谓，我什么也不要，就是儿子，你也不要说是我的儿子。我知道，象我这种人，就不配有儿子。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她硬是把老房子给了我，说让我有个栖身之所。还嘱咐我注意身体，因为她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气死了她的爸爸，她还这样关心我，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过了几天，赵红梅把我接到杨俊红的酒楼，我一看，江晓婧也在，转头就要走，不好意思见她。她跑过来，一下子拉住我说：“你坐下，我今天是向你赔罪的，那天错怪了你，还要谢谢你，要不小雯那死丫头还不全毁了”。
原来从上次我们聚会后，雯婕因为工作对张楚国做过一次访问，两人就这样子开始了。张楚国任县长的那个县，他老婆娘家是当地的大户，虽然不是旧社会，但她娘家在公检法几大系统都有人，加中她们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县城的所有工程项目，和省里的某一位厅长也是深交，所以张楚国才得以升迁。
当然也给她们家开了方便之门。不过几次想调走都没有如愿，这个张县长对他夫人是越来越不待见，只是敢怒不敢言，碰上了小雯这个疯丫头，一个是眼光高的才女，另一个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的才子，自然干柴烈火了。但事情很快就被县长夫人知道了，因为有钱，当然可以遍布眼线，想捉奸捉双。
那天打听到了县长大人和小雯在仙桃某宾馆，就带人直接赶了过来，但来前还是通过公安系统给这边市局打了招呼，毕竟仙桃还不是她们家的地盘。刚好那天赵红梅当班，她一听到消息，就过来找我，如果真要把张楚国捉到现形，那他的县长可就保不住了。当时宾馆四周已经封死，张楚国坐了赵红梅的警车才得已走脱。
事后赵红梅把事情前后告诉了江晓婧，她才清楚。不过当时在现场看到我和雯婕在一起，不误会才怪。我岳父因此事气死她也知道了，只是不晓得我已经离婚了。所以今天特地拉我来坐一下。我不想见她其一是因为她误会我和小雯这事，其二就是银行的担保，虽然银行已经扣车抵贷，但还是弄的她一个市长面子上不好看，我总觉得给她添了太多麻烦，所以很不好意思。再则汪竹青一直在催我去海南，我刚办完离婚，正好没什么牵挂了，所以今天就当是和她们来辞行的，想想也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在吃完饭后我把要去海南的事一说，几个女人还在那哭哭啼啼的，蛮舍不得的样子，我的心也一软，但想一想，真的又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走就走吧，也不打算回来了。
晚上就给竹青打了电话，说明天就去，她因为人在迪拜，说先安排别人接我到酒店住下，等她处理好事情之后就过来和我相聚，也就是一两天时间。
要去海南当然 是从武汉坐飞机，江晓婧和赵红梅开车送我去的机场，给我买了一大堆东西，我托付她们帮我照顾一下周岚母子，她们连忙答应。进候机室闸口前，两个人分别和我拥抱告别，赵红梅还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听她半真半假的说，你就知道晓婧喜欢你，我也一样喜欢你，搞的我满脸通红。
下午两点的样子，飞机降落在凤凰机场，我在休息区的条椅上坐下来，给汪竹青发了一条短消息，好久也没有回过来，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时，一个海南的电话打了过来，“您好，您是彭先生吗?我是汪总安排来接您的，我在西门出口，红色宾利，我把车号发给您。”很快我就找到了他的车，问了这边竹青公司的事，
他说不太清楚，不一会功夫就到了富利华大酒店，在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前台的小姐安排我住下，就说您有什么要求就给前台打电话，会有人专门为您服务的，包括您的用餐。
我收拾完后躺在舒服的床上，总是心里不太踏实，本不想给竹青打电话的，想让她惊喜一下，但看她也没来电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第二天，前台打电话来，说汪总那边来人接了，我赶紧来到大厅，先以为是竹青来了，一看还是那个司机，在门口招手，心里想也太没礼貌了吧。就拉开车门上了车，我说是不是汪总回来了?他没吱声，因为他一直带着墨镜，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忽然看到他的手臂上带了块黑纱，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也不敢问了。
车很快就来到了另一家酒店，在酒店的后厅门口停了下来，司机拉开车门请我下车。
我一下来，看到门口拉着挽联，这分明是灵堂嘛，怎么回事?走到里面，看到了灵堂该有的悲惨景象，白花，黑帐黑纱。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奠字，下面分明就是竹青的像，她面带微笑，两边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看着我在说话，而我此时，犹如晴天霹雳，已然处于意思模糊状态了。
看到两边都站着带白花和黑纱的人，我晃若梦中醒来，这里，的确是竹青的灵堂。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遗像前的，我下意思的用手去扶摸她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回家的晚上，她紧紧的抱着我，能感受到她的吐气如兰，还有那纯纯的体香。两行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从我的眼眶流了下来，滑到嘴角时我能尝到它是咸的，“我来晚了”，我哽咽到，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竹青，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接着眼前一花，就瘫软到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瓶挂在我头上的吊瓶，里面还有一半的药水。
我支撑着坐了起来，旁边有服务生连忙上来问：“彭先生，您醒了吗，太好了，您已经睡了三天了“。我问了才知道 我不是在医院，是在酒店，就是竹青设灵堂的酒店。
服务生告诉我，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伤心，灵堂只设了三天就撤了。原本是要送我去医院的，结果医生过来说象我这样就是伤心过度，打两瓶氨基酸就好了，就没有送去。
看到我没事，服务生赶紧到外面打电话，一会进来说，“您先洗一下，我带您去汪总生前的办公室”。
我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看着镜子里面憔悴的面孔，又是一脸胡子，这还是我吗?唉，也无所谓，现在又能给谁看呢?
跟着服务生来到酒店的最高层，走出电梯，从指示牌上能看出这是整个集团的管理层，一直到最头的办公室门口，服务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直弯腰站在那里。我轻轻推开门，办公室的靠东整个一方墙全是落地玻璃窗，能清楚的看到大海。
但此时的我已经早没有欣赏大海的心情，转头看到办公桌上坐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我猜应该是竹青的小爷爷吧，在桌子在对面长沙发上坐着的应该是她的妈妈和她的小姨，长的很相象，而侧面单人沙发上坐的就是她爸爸了，虽然之前我没见过，不过父女还是有相象的地方。
我坐在她妈妈对面的沙发上，对她爷爷点了一下头。她妈妈拉着我的手，早已哽咽起来。
从她小姨的诉说中我才晓得，原来竹青为了能赶到机场接我，没有参加迪拜的股东会议，在我来的头天晚上坐最晚的一班航班赶回，在途中飞机失事，不幸罹难，由于飞机是在海上失事，所以所有人员的遗体全部没有找回。我们的事她早已告诉过妈妈和小爷爷，她们家基本上都知道了，已经在思想上接受了我是她们家的成员。但他们家里的人都各有各的事业，在经营酒店这一块只有竹青一个人在帮她的小爷爷，而且做的也很好，理所当然就成了接班的不二人选。现在她就占有公司国内国外四家酒店的40%股份，是公司的执行总裁。
“孩子，按竹青的生前愿望，你先到公司熟悉一下环境，如果你有能力，竹青生前的工作就由你来接替，如果你不愿意，竹青也说过你很有文采，你就帮我抓一下酒店的企业文化，帮把我们中国人的勤劳善良的优良品质宣传到国外去。我会分20%的股份给你，这有一张卡，上面有些钱，你先拿着用，竹青的房间先空着，你有空就过来整理一下，叫下人收拾我不放心。你就住隔壁，是办公休息一体的套间，这样也方便些。”
听她爷爷说完，我说了声“谢谢”，多好的老人家，平时一定也是很疼竹青的。我又和她爸爸聊了一会，等到他们都走了，我才开始仔细看她的办公室，在办公桌上放着我的照片，是我在网上和她视频时她拍下的，照片下面一行小字“最可爱的人”，在相框的背面，分明是她用钢笔写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我用手擦了一下模糊的眼睛，推开办公室旁边的门，这里是她的卧室，除了清新，干净外，最多的还是我的照片，桌面，床头柜上，墙上都有。在玻璃下面，是去年因为非典，酒店行业生意不好，她感到压力很大时，我发给她的一首诗，是她的字，娟娟秀秀写着：
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虽然是汪国真的诗，但后面落款写着，爱人。看着这些，我不禁悲从中来，只是已经没有了眼泪，的确，这世上，已经于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我的爱人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呢。
这可是真真切切在面向大海春暧花开的房子里呀，可是我幸福吗?我能去告诉每一个人吗?爱我的人我不爱她，我爱的人却离我而去……
晚上我在竹青的卧室里坐了一夜，回想我的这一生，真有那么多人对我好呀，可我又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呢?都在为我操心着急，为我整天担心，而我却不知好歹，总是自以为是，总是……这难道真的就是我嘛?
早上我将爷爷留给我的银行卡放到前台，留下了一封信，在门口拦下一辆的士，直接到了“天涯海角”。我坐在沙滩上，看着游玩的人们欢笑，奔跑，后面就是蓝蓝的大海，远方就是蓝蓝的天，多美的画面，竹青也在我面前，她笑的花枝乱颤，象个孩子，我也笑了，接着我们牵手，一起奔跑……
夜幕开始降临，人们都陆续散去了。
我望着“天涯海角”的标石，慢慢的向它靠近
我知道，竹青就在石头后面等我，她是在海里吗?当然，她是海的女儿，所以我也应该是属于大海的。
当海水没过我的腰际时，我回头挥手，面带微笑，向江晓婧，向赵红梅，向周岚，向所有曾经关心我、爱过我的人们，当然还有陌生人，愿你们幸福，愿你们有个好的前程，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面朝大海 春暧花开
上篇
每一个成年人都走过年轻时代，虽然成长的经历不一样，但对于那些青涩的往事，也许有几分怀念，几分羞涩，那些朦胧的过去哟，留给我的却是遗憾……
象很多少男少女一样，在刚刚开放的八十年代，没有一所初中的男女同学会讲话，只是偶然说上几句话，一定会脸红的。如果有男生女生在一起走了，第二天一定是全校的谈资。
我们的校区就在镇政府的隔壁，这里没有山，但却有一条清澈的小河从校门口穿过，校园被杨柳环抱，红砖红瓦房的教室整齐有序的排列在绿树丛中，只留下两片操场较为宽阔。
当，当当，当，当当-----上课的铃声响起，从校区各个角落走出的同学陆陆续续的走向各自的教室，老师也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向自己要去的班级走去。也有一两位好象落下了什么东西，折返回去，又匆匆走出的。 平静的中学生活大都是在这种状态下悄悄的过着，在校区外的人们却并不知道坐在课堂上的同学们心里在想什么，如果都是在用心学习，一定都会理所当然的考上大学，因为人的智力是没有太多差异的，但思想就不能完全是一样了，即使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承载着改变个人或者家庭命运的梦，如果不能实现，就永远也只能是梦了。小镇是仙桃市西边靠近武汉市的地方，这里都是靠种地谋生的农民，谁家要是有个吃商品粮户口的国家人，那一湾子人都会羡慕的不得了。穷，是大多数人的状况，穷则思变则是所有人的想法，自己不行，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
我和这众多同学中的许多人都一样，只是心中偶尔会多一些自卑，这种心情是从进入这所中学后开始的。以前是在更为偏僻的中学，后来转学过来，如果说学习成绩，还有那么一点自信，因为我们是在少考一门功课的情况下升到初中的，在村办小学没有英语课程，后来读了半季初二又返回去读初一，这样人就变的就有点油了。以前学过的课题基本上不用怎么去温习就能拿到班级的前几名，正是这种自满的态度象“锈蚀”一样慢慢的改变着我的人生。多少年后我以前小学的老师知道我没有上大学时，都惊诧不已。从北口中学到西流河中学，我是凭优异的成绩完成的转学。但自卑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我分到了初一三班的第四排，面向黑板，左边是窗子，抬头就能看到教室外的操场，也是我们每天做广播体操和打篮球的地方。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的朗读能力与特有的声音一直都受到语文课老师的亲睐，每节语文课他都要我领读，或直接在班上阅读报纸上的新闻和通讯，我可以不去预习就很流利的完成老师所指定的每一篇文章，极少有错别和普通话不标准的地方。从心底来说我很享受这种过程，好象自己的虚荣心有一点点满足。
就是从我站在课堂上感受同学们那一片片羡慕的目光中，我隐隐的看到了一双不一样的目光，这双眼睛直到现在，也一直在我心中闪烁着最让我认为心动的光芒。在读完课文享受掌声时，我总感觉同学们也在看我的衣服。
我家兄弟姐妹四个，我是老三，在那个年代，衣服只能是新老大，旧老二，补老三了，小弟还小，衣服到我这里，差不多就是补丁搭补丁了，最后就是进收破烂的老头挑着的破箩筐了。刚好那天后排的旧课桌上冒出一棵钉子，在我读完课文接受掌声坐下时，我上衣的补丁挂在了钉子上，“兹……”掌声刚停，紧接着就是布匹撕破的声音，象是撕破了我的脸，接着全班同学轰堂大笑，连语文老师从来不见笑容的脸上也一下子堆起了皱纹，我连忙低下发烫的脸，真的想找一个地洞，一下子钻进去……从那天开始，我真的就怕上语文课了。放学后，我独自走在树荫最密的那一条通往校门口的路上，不想让同班的同学看到我。突然，背后传来轻轻的声音，“彭宇坤同学”，我一回头，原来是她……
意外伴着惊喜，很快就是尴尬，我下意思的用手去捂向曾经制造出撕裂声的衣服，但她好象并没去看我的手，只是用清澈的目光凝视着我的眼睛，嘴唇中发出泉水叮咚般清脆的声音，“你的朗诵水平真好，声音也好有磁性，希望你能坚持下去”。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在喉咙里发出我自己都很难听到的“嗯嗯”声，很快，她就象风一样从我身边飘过去了，留下一股桅子花的清香。
她叫江晓婧，总是扎着一股马尾辫，看上去特有精神，也不知她今天为什么也走了这条路，平时她很少从这走的。看她走远了，我才回过神来，我知道我在课堂上朗诵时感知到的不一样目光就是她的，在胡思乱想中我回到了离学校足有一公里路程的家里。
我们的村子在沿着西流河的堤坝上，到家要经过另外的一个村，有一段杉树林，也是以前武汉下放知青驻地。几间空房边还有一片墓地，每晚九点晚自习后回家经过这片墓地时都会有些毛骨悚然的，我们村在三班的只有我一个人，数学老师总是爱拖堂，所以晚上回家时已经没有一起回家的伴了，总是自己一个人走在黑黑的夜里。
我家和普通的农家一样，可能要更简陋些，几间土坯房子，正面墙是青砖，早就粉上了白石灰，写着《社会主义好》的标语。由于我们家人口多，我只能和爷爷同住在一间房，而且还是正屋后面用茅草搭盖的厨房的另一边偏房里，真是冬冷夏热，冬天从晚上睡到天亮脚都是冰冷的，夏天就干脆扯个破蚊帐直接到外面的树林里睡觉，早上起来时，有时还会发现拖鞋上还躺着一条蛇。
汪竹青的姑妈家就在我家隔壁，她晚来一个学期，寄住在姑妈家里。她也是从北口中学转过来的，只是不和我在一个班，她在二班，因为我们以前在同一所学校，所以认识，晚上回家时总是她等我，由于她和这边的其他人不熟，女孩子的胆子就更小些了，从她来了后下晚自习总是只有我们两人回家。
竹青个子不高，人长的很文静，皮肤白白净净的，总是剪着五四运动的学生头，话也不多。和她走在一起，只能听到象蚊子一样的哼哼声。但她的胆子确实小，晚上回来她总是要走在我前面，要是在后面就会拉着我的书包或衣服角。
日子在不紧不慢中渡过，其实每一个有过初中生活的同学都应该知道，我们每天都会有做不完的作业，但一定还是要看一看《红旗谱》，虽然不知道《红楼梦》说的是什么，但象赶时髦一样，四大名著也是要翻一遍的，在“少林寺”的电影放了后，又从《七侠五义》，《封神榜》开始转向古龙，梁羽生等港台武侠小说方向去了，学习，渐渐的成为一种负担。
我也看过这些流行的书籍，只是没有象其他男生那样讲起来津津乐道，当时同学中还流传着《少女之心》手抄本，我也看过，但没有去抄它。有时也看到三两个男生在一起悄悄的讲书里的内容，也没太去理会。
80年代正是中国土地联产承包的初期，也是全国开始搞严打的年代，第一次严打的公审大会就在我们学校旁边的礼堂，枪毙了几名犯罪分子，整治了社会治安。我们身为中国人，都欢欣鼓舞。于是学校开大会，写心得，搞广播，忙的不亦乐乎。
本来是难得的星期天可以放假半天的，但学校安排有外校的老师来我们班听课。我怕中午迟到，找住校的同学买了饭菜票在学校食堂打了饭，打了一角钱的黄豆芽菜，吃完后趴在桌子上睡了个午觉，在自来水龙头上冲了一把脸，看同学们都陆续的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自己也拿出语文课本来胡乱的翻着。
班主任把教室的后座调整空出两排，我们知道是让听课的老师去坐的，所以上课时谁也不敢往后看，听到老师喊“上课”，全体起立时用眼瞟过去，发现后面已坐满了陌生人，应该是听课的老师吧。
我们坐下后，老师先点名让我背一首古诗，“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还好我会。“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从同学们的掌声中我知道我背的不错，于是老师开始提问，问此诗的出处，然后问作者是谁。有同学说是李白，有的说是苏轼，当然都不对。
“江晓婧同学，你来说一下作者是谁?”我知道晓婧就坐在二组，比我后两排，当我们把目光转向她时，她可能也记不起来了，脸上红红的。我连忙用蘸水笔(比较粗的那种)在纸上写上“杨万里”，夹在书中，将书立起用身体挡住后面，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大家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投向我这边，我想她也看到了。“杨万里“，听到江晓婧轻轻的声音， “谁”?老师又问一遍，“杨万里”，这次声音要大很多，“好，完全正确，江同学，请坐”，好在老师没有再问是哪个年代的，我斜眼看去，江晓婧的头一直低着，脸上还是红的。
45分钟的课程很快就过去了，老师围绕着这首诗讲了很多做人的道理，大多是一些激励和做人的话，当然 还有老师为学生付出的心血，多么伟大之类的。
我一直在想，江晓婧会是什么想法，是怪我呢，还是感谢我呢?其他的几个男生下课后就起哄了，我也不去理他们，只是王又红，张少维几个恋爱高手跟我说笑“有戏”什么的。我也懒得理他们，自己长的又不怎样，学习也不好，家里条件又差，凭什么和人比，人家可是镇居民组的呢……一边想还一边骂自己无耻，中学生，瞎想些什么呀，不知不觉就回家了。
第二天一来学校，出事了。竹青她们是二班，我们昨天下午上语文课时，她们在上数学课，数学老师也是她们班主任，姓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戴一副眼睛，很有学问的样子。第二天一到校就听说派出所来人把张老师抓走了。原来昨天下午张老师让同学们自习，自己把两个女生叫到自己宿舍说是帮忙改作业,却趁机把两个女生强奸了。那可是我们的校花,一个叫杨俊红,一个叫罗丽娟.两个女生不敢说，晚上回家身体不适,家长知道了报的案。被害的女生平时总和张老师走的很近的，一说名字，大家都晓得的，唉，老师?禽兽?搞不清了。
但败类毕竟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还是好人。于是第二天全校开始了整风活动。原来那个张老师以前就一直和社会上的人有来往的，还都是一些比较开放的女性，《少女之心》手抄本也是从他那里流出来的，听说他们家有个哥哥在市公安局工作，他的事最后不了了之，据说是内判了三年吧.
三年徒刑，毁了两个花季少女一生。两个女同学再也没来学校，也不知道她们去哪了。只是学校关于《少女之心》的事还没完，校领导彻查了一次，凡是抄过的学生一律写检讨贴在校宣传栏里，看过的学生一调查统计，女生比男生还多，就不计较了。我算是沾了女生的光了，要不写个检讨贴在校宣传栏上面，还是很丢人的。
校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李校长换成张校长，又换成了赵校长，我们也从初一到了初二。路还是那条路，河也还是那条河。男女同学间还是不讲话，老师把座位调的尽量男女生同桌，说是避免讲小话，但问题还是来了。
我没有盼到和江晓婧坐同一张桌子，和我坐在一起的是班里的假小子陈红梅。这位陈同学长的倒不丑，只是个性很强，于是在我们的桌子中间就有了一条“三八线”。每到上课前陈红梅总是吹着口哨，但只有《小城故事》和《酒干倘卖无》这两首歌，我也是用从她的口哨旋律中学会的这两首歌曲，在很少有的一次全年级文艺活动中完成的合唱任务，所以我说她是我的音乐老师，她高兴的不得了，让我请她吃冰棒，我说我穷的会死，哪有钱请你呀。还好，她很义气，有天偷偷的把冰棒塞到我的抽屉里(我们用的是那种翻板的课桌，掀开上面的桌面盖板下面是抽屉)，虽然弄湿了我的两本书，但我还是吃到了冰棒，所以还是很感激她。因为在那时能吃到冰棒对我来说还是很奢侈的，虽然一棵只要五毛钱。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学习生活在淡淡的逝去，在当时没有人觉得这种生活是美好的，后来我也没有觉得有多美好。只是若干年后明白了，人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就算我们怎么祈祷，也免不了老、病、死，也免不了悲伤，钱也好，名也好，都是身外之物，做事不要太刻意去追求，一切随缘就好。
初二的下半年开学时，我们镇下面的中学都停课了，各村的学生都并到了我们学校，一下子增加了两个年级，我们班也调动了一批同学，按考试分配，我们中等成绩的学生基本上在原班没动。分来了两个我在北口中学的同学。一个叫李延春，一个叫胡国洪。于是我有了一种老学生的优越感。
但优越感没有坚持太久，在一个月后的考试中就被击碎了。李延春考了班里的第5名，而我从曾经的前10名快变成了后10名了。老师也很有办法，只要是考错了的题目，每道我们要抄写最少10遍，不完成就不能进教室，以前的题目大家还认真做一下，从此以后，一到考试就干脆照抄，免得被罚。
晚上我还是和汪竹青一起走，不过现在她认识的同学多了些，单独的时间就少了，有时她可以和其他同村的同学回家。没多久她们家从乡里搬到了镇上，但在她搬走前几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对于我们两很不好意思的事，直到后来在学校我们见面时也挺好笑的。
那天晚上是个阴天，没有星星也没月亮，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可能是长大了，竹青的话比先要多些，她打着手电筒，讲她们班的一些男生给女生丢纸条的事，说被老师发现了等等。不知不觉就到了那片墓地，其实现在我们已经不怎么害怕了，刚到杉树林，我就从手电筒的散光中发现在林子的上方，也是我们必走的通道正上方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我怕吓到她，就一直没吱声，等走近了，她把手电筒往上一照“妈呀”吓的一下子丢掉手电筒，转身扑到我怀里，还在瑟瑟发抖。我缓了一下，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说“不怕，不怕，没事”，然后轻轻的推开她，她的手一直抓着我的手没放，我用另一只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电筒，朝头上照去，原来不晓得是哪个缺德鬼把一个花圈吊在了上面，联想到这里这几天刚添了新坟，
汗毛还真的一竖，打了一个冷颤，迅速拉着竹青一阵小跑，直到出了杉树林到了村子口才停下来。背上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反正有些发沾了。竹青更是吓的大气也不敢出，紧紧攫住我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进了湾子的一半，快到家时，看到前面有很大的一束亮光照射在外面，应该是从哪一家大门里射出来的，隐隐约约听到很轻的声音，心才放下来。
我们慢慢走近，原来是我隔壁的陈大哥和她的女朋友在自家门口，男女间也免不了的亲热，大概是在接吻吧。我借着灯光朝竹青看了一眼，她不好意思慢慢的松开我的手，我们也不好意思往前走去打扰别人，只好站在原地，这时才感到手心出汗了。想到天已经太晚，我只好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很快两个拥在一起的身影就分开了。
灯光也随着“吱”的关门声变成了一条线，我知道是陈哥他们进屋了，还好他不知道是我坏了他们的好事，我也不会去说破，那年月，谈个恋爱也蛮不简单的，理解万岁吧。
看到竹青走进她姑妈家的门，我也回到家里，用凉水冲了一下，躺在能听到蛙鸣的床上，回味着今晚发生的事。不禁还是有些脸上发热，毕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柔柔软软的，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初恋嘛?我不明白，我想汪竹青也应该不明白，多半应该是我的自作多情罢了。
但这一次真的是把她吓怕了，第二天她姑父就把她的行李送到了镇上，因为她们家在镇上的房子还没竣工，就临时住在一个同学家里。所以我晚上就再也没有和汪竹青一起走过了，在学校偶尔碰面，也只是相视一笑各自走开。
回到课堂，我并有超过与赵红梅的三八线，江晓婧的学习成绩明显的提高了，只是脸上长出几颗青春痘，越发妩媚动人，李延春最近没有上课，问了一下胡国洪，说是请病假了。我的朋友圈子多了起来，大多是镇上机关，家里条件比较好一点的，时不时的旷课和他们去机关打乒乓球，有时也喝点小酒。
有天从操场上走过，看到赵红梅和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在争吵，不由自主的就走过去了，看到一个男生从教室里冲出来抓住了赵红梅的头发，往下按她的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自己下意思的把那个男生的手抓住，对他的头就是一拳……我可从没有打过架，结果来了好多人，最后自己也被稀里湖涂的打得遍体鳞伤。
赵红梅的哥哥是街道上的“拐子哥”，找了几个人把对方摆平了，也没人敢告诉老师，只是我的这顿打好象是白挨了，也不怨谁，回家找村医擦了点红药水，家里也没人有时间去问我，疼了好几天，就过去了。只是赵红梅每次看我的眼神，好象比以前多了些柔软的东西，总觉得象是有眼泪要流出来的样子。我开玩笑说，别看了，我要是被打残废了，你得养活我一生。她也笑道，行呀，不过你想得美。
李延春又来上课了，但他的成绩却并没有落下，偶尔看到江晓婧看我的目光，好象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心中微微一颤，是不是该认真的搞一下学习了?家里在盖新房子，于是就干脆住校，也很方便，住读生的床就在教室的后排，倒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复习功课。功夫不负有心人，期中考试还考了第12名。
如果说人生没有波澜，我想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人，就算你很平凡的过一生，也切不要有后悔和遗憾。因为在我们的身边有太多太多比起我们更为不幸的人，当自己感到苦难和很倒霉的时候，不要叹惜命运对自己不公平，有生命在就会有一切。当生命已无法挽留时，也要学会坦然面对，要感谢上天让我们解脱苦难。
李延春还是休学了，医生说是得了白血病，我们都看过日本电视《血疑》，知道最后的结果，但同学们都很是依依不舍的送他离校，鼓励他早点回来。没有人会怀疑他会不回来了，只当他是患了感冒一样，最多休息两天就会没事的。但多年后我们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汪竹青随她的家人去了海南，临走时，送给我一本《诗刊》，是托人转交的，我也没看，放在自己的小书箱里，就忘记了。到了初三，班主任也换了，虽然功课增加了，但我的成绩却提升到了前十名，也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一拿起书精神就来了，难不成真象高尔基说的那么回事，“我扑在书上就象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
朋友圈子也多了些，还与其他班的同学也成了朋友，大家商议说搞一个聚会，要我参加。我也只是好奇，就答应了。
有同学出面去组织，每个同学要出十元钱，大家约好在一个没有补课的星期天，骑上自行车，去了离我们学校有几公里的村外，在一条河边的树荫下铺开毡子，同学们拿出自带的饼干，啤酒，还有同学打开录音机，听着邓丽君的歌曲……
我有点感到自己不是很合群，或许是怕喧嚣，就一个人跑到河边，望着清清河水发呆。没过一会，听到河岸边吵吵闹闹的，原来我以为只有我们几个男生出来玩的，谁知道女生在我们来后不久也来了，一定是有人一起组织的。我看到江晓婧，陈红梅也在，相视一笑，也没太理会，她们也在河边铺上毡子，女生带的东西要多些，连吉它也带来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下子来了十来个，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几听啤酒下肚，于是就有人提议每个同学轮流表演节目，唱歌，朗诵，各人尽自己的长项表演，实在不会的，渴酒。
第一个就轮到李德明，他说，我讲个段子，保证把你们逗笑，女生说可以，但不能讲黄段子。“有一次部队搞高炮训练，在一片菜地完成射击后，连长领大家到炮弹坑看训练效果，看到一个人衣服被炸的稀烂的，从弹坑出来大吼到，偷棵白菜，还用大炮轰，你们至于吗?”说完看看大家，结果都没笑。赵红梅替他圆场道：“你那太老了，没有深度，我讲个有深度的。英国大文豪萧伯纳长的很瘦，一天去看他的市长朋友，看到同为市长朋友的大法师也在， 而大法师却长的很胖，三从坐在一起喝咖啡。大法师就调侃萧伯纳，说萧文豪，看到你，我发现这个世界正在闹饥荒，萧伯纳接过他的话说道，大法师，我看到你找到了闹饥荒的原因，反倒弄的大法师无趣。” 大家怔了一下，觉得是有点幽默，但也没大笑，不过化解了李德明的尴尬，他自嘲到，我自饮一杯算罚。
女生大多是唱歌的，江晓婧还跳舞了，男生有唱歌的，有学鸟叫的，也有喝酒的。第一轮我也喝了一听啤酒，因为不善于表演，第二轮时，大家说什么也不让我喝酒了，说一定要让我出出丑，来一个。
我清了一下嗓子就开始了。“《再别康桥》，徐志摩，”我顿了一下，瞟一眼江晓婧，她带头鼓起掌来，我一下来了精神，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里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我又停了一下，李德明同学开始拨动吉它的弦，发出清脆的声音，伴着和弦，我轻声吟诵：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树荫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澡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看到同学们安安静静听着，自己也仿佛真象诗人一样，千里访友不遇，又要匆匆离去，那种纠结、茅盾、失落的心态不由自主的与现实中一些烦恼和忧虑揉合在一起，声音越发低沉哀怨，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一口气背完后，大家还沉醉在诗人的忧伤的意境中，好象气氛都有一些沉闷。“哗哗哗”，同学们一阵掌声，江晓婧说，好久没听到这么能引起共鸣的声音了，真的是好享受呀。还是陈红梅说，“算了，搞的太伤感了，出来玩，大家高兴一点。”于是场面又恢复了原来的热闹，只是大家也没有了刚才做游戏的兴致。谈的来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说着话，分成了好几群。我还是一个人来到河边，看着河水想，这是否就是诗人的康河呢?只是它远在英国，怎么也不会与这条河有什么瓜葛的。但河水所承载的成长的烦恼与忧虑多少还是有些相似吧。
回家时，天色已不是太早，一抹斜阳映红着整个天空，微风轻轻摇动着树枝，同学们摇着车铃，齐声唱着“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我没有自行车，也不会骑，来的时候是马继兵带着我来的，可这会他的车架却坏了，其它几个男生都是26的轻型车，大家都说一起走回去，让我好感动。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回家的时间，我就让同学们先走，自己大不了花一个小时走回去，这么大一个人，又丢不了的。大家拗不过，就各自上车，江晓婧和赵红梅看我在后面，就推着车陪我走，赵红梅说“我有劲，我带你”，我要是再不上车，就有点做作了，虽然一路上看到赵红梅累的汗流夹背的，也不好意思下来。
快到镇上时，看到邻村的两个同学在路边，正好找机会下车，就让江晓婧和赵红梅先走了。付德红是初二时被班主任开除的，张楚国现在在另一个班，听说成绩还不错。他们看我过来，高兴的不得了，因为离张楚国的家不远，非得拉我到他们家吃晚饭再回去。看张楚国的家和我家差不多，也是刚做的三间新瓦房，就知道他们家条件应该不是太好，那时的农村，得攒多少年的钱才能做个房子，做了新房，肯定是一屁股的外债。他母亲看上去很苍老，和我妈妈一样，是那种典型的农家妇女，但对我们特别热情，一听说是楚国的同学来了，赶忙到邻居家去借鸡蛋，给我们一人打了十来个荷包蛋，就在一边笑着看我们吃。趁楚国出门上厕所的功夫，尽说儿子成绩好，有前途之类的话。
我们吃完后谢过了张妈妈，三个人一起向镇上走去，又碰到付德红的一个朋友，他在付德红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是付德红硬拉着我们一起进了街边的一个小餐馆，他要了几个菜，几瓶啤酒。其实我们是刚刚放碗，哪里吃得下，走又不好走，看看张楚国，他伸了一下舌头，耸耸肩，无奈打开啤酒，慢慢的喝了起来。免不了听付德红和他朋友吹着牛皮，一会功夫，我的头开始有些打转起来，不自觉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张楚国推醒，一看外面，漆黑一团。四个人走出餐馆，慢慢朝小商品市场方向走去，因为我回家也是朝那个方向，所以也没吱声，心想只要到分岔路口，就说我要回家睡觉，也确实有些乏了。
这时街边已经没有了行人，店铺也都打烊了，穿行到小商品市场的9号摊位时，付德红和他的那位朋友拿出扳手一类的工具来，把个好好的服装销售摊子三下两下拆的乱七八糟，(估计要恢复至少得三到五天)。我和张楚国看呆了，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完事后他俩拉着我们说快走，赶快回家，谁也不要说。就这样胡里胡涂的回去睡了。
第二天来到学校就知道出事了。原来那个摊位是初二班主任家的，那时的老师一个人来镇上教书，就把家也从农村搬到学校，但家属不能安排工作，就自己在镇上租个摊位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起早贪黑赚点钱，也挺不容易的。付德红是记他被老师开除的仇，拆了他的摊子报复他。但老师到派出所报了案，很快就通过我们吃过饭的小餐馆查到了我们，付德红他们两是主犯，也够不上刑拘，各罚了300块钱，我和张楚国就交由学校处理了。
最后学校为了给老师、给社会一个交待，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决定开除一个，留校查看一个。我们两人平时都没做什么坏事，品行不好分，成绩张楚国在全年级24名，我是11名，所以不幸很快就要落到张楚国身上了。从事发那天起，一直到接下来等候处理的三天里，我也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脑子全是乱的，但也象是很清楚，仿佛这事不是发生在我身上。也没有人问我为什么，当然也不用解释什么，我家里也不知道，班里的同学都不相信我会去做这样的事，但事情千真万确的发生了，它就是事实。
第四天就是学校要开会宣布处理结果的时候了，头天晚上刚上晚自习，就听到说外面有人找我。我出去一看，在教室走廊的尽头，一个60来岁的妇女佝偻着身体站在那里，那不是张妈妈嘛?其实张楚国的妈妈只有50来岁，农村妇女因为太过劳累，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我妈妈也一样，。我连忙走上前去，拉着这位曾经给我做过荷包蛋的妈妈的手，问道“您怎么来了，张妈妈?”张妈妈看着我，眼泪刷刷往下掉，她用那满是青筋的手擦了一下，说道“娃呀，怎么不听话，完了，都完了”。
我无言以对，但已经猜测出她找过了老师。张妈妈看着我张嘴说着什么，只是没有一点声音，然后边擦眼睛边摇手，慢慢的转过身，迈着蹒跚的步伐渐行渐远。我看着张妈妈的背影，如同万箭穿心，一个给了我们生命，又辛辛苦苦为我们劳巴苦做的母亲，我们还有理由让她失望吗?难道还有什么人能比她更伟大嘛?想到这样，我的心反而更平静了，我回到班上，看到有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想他们一定不会知道我此时的想法。我认认真真的自习完功课，回家就睡了，睡的很沉。
第二天早上，我没有象往天一样来那么早，等到八点钟校领导都上班的时间，我直接来到校长办公室，将我早上写好的一封信交到校长手上，就站在办公室外边等他们的消息。校长把我们班主任，还有那一位摆衣服摊子的曾经班主任都叫了过去，还有学校的政治校长。我在门外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过了一会，我们班主任就出来了，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下意思的这种行为吧，老师说，“你想过后果吗，你想过你的将来吗，比起其他学生，我更看好你”。我说：“我只要现在好受，如果我留下，让张楚国回了家，我永远也无法面对张妈妈的那张脸，可能我的心一辈子也不会安宁。”老师叹了口气，无奈的摇头离去。
学校尊重了我的意见，可能是因为我言词恳切吧，最后内部处理了，没有开会批评谁，也没记谁的过，只是张楚国留下，而我，从此告别了学生生涯，永远的离开了曾经伴我成长消逝过童年和少年的学校，我也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同学们，再见了……
原本我是想“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但哪能不让同学们知道呢?晚上到教室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时大家送我出的校门，看到他们一个个恋恋不舍的样子，我也有些不舍。可人生，又有多少回头路呢。“同学们，不要这样，又不是生离死别，难不成我们以后就不能见面了?你们好好努力吧，中国的未来就靠你们啦，不过修补地球表皮的工作也得要人去做的，如果让别人去修，你们也不放心吧”。大家苦笑。
有女生默默转过头去，象是在垂泣。江晓婧送给我一个笔记本，说让我不要放弃，我拿出汪竹青送给我的那本《诗刊》作为回礼，她翻开首页，又赶紧合上了，然后莞尔一笑，大家漠然，看她轻轻合上书，放在包里了。赵红梅说，一定要保持联系，我点头说是，坚持让大家回去教室，自己一转身，独自朝校门外的大道走出，也没有回头，眼中涩涩的……我能感受到身后的那一束束目光，一定是在我的身影消失后，大家才离去的。
回家后睡了两天，家里才知道，妈妈絮叨了几天，也就过去了。家里刚刚承包了十多亩土地，正缺劳动力，我也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二个阶段，走向社会，正式成为了一位农民。于是割麦插禾，担水打柴，每天流淌着汗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做着香甜的美梦，收获着微薄的希望。渐渐的遗忘了那些曾经的青葱岁月......
下篇
十年后
天，渐渐变的热起来了。 我来到办公室拿出茶杯，找对面的老张讨了点茶叶，打开饮水机开始泡茶。老张比我大六岁，是六汽的老师傅了，要不是身体原因也肯定出车去了。呆在办公室，对他，对公司都是浪费，但人却实在是个好人，心肠也好。每天都早来把卫生搞的干干净净，还帮我把茶泡好，搞的我不好意思。于是我就把茶杯藏了起来，自己来了泡。
我们这个办公室就我们两个人，谁都知道是吃闲饭的，但大家也都不说。老张以前是车队的先进司机，那可不是吹的，年年是标兵，进车队十几年没有出过事。但行船跑马谁也说不好，你不撞别人，别人撞你，两年前一次行车中与货车相撞，由于老张处理得当，一车乘客都安然无恙。
可老张却切去脾脏，右腿膝盖以下也截肢了。因为是公司的功臣，自然要照顾，领导就安排他在办公室管管后勤。但老张除了开车在行，其他的事没有一件能办得上了台面的，时间长了，公司也不要他做什么具体的事，就在办公室呆着，工资照领，不办事自然也就不会坏事了，也没人去管他。
昨天晚上就接到了李德明打来的电话，说今天江晓婧要到市里来开会，要接她吃饭，所以邀了几个同学朋友作陪，我自然要去的，还有哪几个人我也没有去问，快到中午时我跟老张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去了“西北风”酒店。到酒店后看到李德明已经在那，还有两个男的，我打了个招呼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不一会，进来一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女子，一袭绿色长裙，头发梳在后面打了个结，个子高高的，进门就是一阵笑声， “小德子，人都到齐没有”?分明是在问李德明，“快了快了，来，杨总，我先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武汉的朋友，这位”、“这位我知道，我们西中的才子嘛，谁不晓得呀”。“那是那是，这位是我们杨总，也是我们同学，杨俊红”。杨俊红?原来是她，那一年初中被那个禽兽伤害过的女生?我不好去问这些，只能应酬道 “幸会幸会”，倒是她很大方，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说，握才子的手，会带来财运，我只好由她摇来摇去。“大家请坐，我来安排，小英，把最好的铁观音拿来”，杨俊红一边喊着一边就退出去了。
得空了李德明才告诉我，原来和她一起被张老师伤害的两个女生另一个叫罗丽娟，出事后是罗丽娟的舅舅把她俩一起转学到了仙桃市的另一个镇的中学，但小罗很不幸，终久没能从打击中摆脱出来，得了抑郁症，初中没读完就休学了，后来也没有治好，不久后就自杀了，倒是小杨，经历了那一次后，反倒变的坚强了许多，上完高中后没考上大学，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男人，那个男人是离过婚的，在仙桃市承包了文化宫，有几个游戏厅，还有两间茶楼，包括这家叫“西北风”的酒楼，酒楼和茶楼就交给杨俊红在打理，听说效益还不错。只是没有自己的小孩，是个遗憾。
其实从我缀学后也很少和同学来往，心想自己是个农民，没有资格去干扰别人，也怕别人瞧不起。只是在缀学两年后碰到了胡国洪他们几个，掇劝我去当兵，我说我又没毕业证，谁要呢。还是他们有办法，找到我们当时的班主任，很简单就搞了一个毕业证，再送给村书记两条烟，江晓婧的一个自家哥哥在镇人武部工作，他们通过关系找到了他，就这样入了伍。
入伍之后才明白“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后悔死了，分到了河南确山的一个部队搞后勤，就是喂猪，三年中也有过机会考军校，但每一次都是给有关系的兵当枪手，自己的成绩成了别人的，后来干脆就不考了，终于熬到转业回家，因为没有关系就安排到村子里做通讯员。
看看做通讯员也没什么前途，三个月后就没干了，后来一个战友介绍我到了荆州汽运六队仙桃公司当了修理学徒工，因为对机修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就这样混了几年。公司是专营从仙桃到武汉的客运业务的，所以虽然拿了驾驶证，也不能轻易上车的，只能呆在又脏又累的修理车间。
在和李德明说话间，听到外面杨俊红在喊，“稀客稀客，我们的美女镇长大驾光临，小店蓬壁生辉”。知道是江晓婧她们来了。一会儿，见江晓婧穿件红色的连衣裙，还戴着一副墨镜，挎一个白色包包进来了，好多年没见，人也发福了些，后面有一个是马继兵，还有一个女的和她比较象，牛子裤，蝙蝠衫，很有青春气息。
看到我在，江晓婧走到我跟前，轻轻说“你，还好吧”，“还好还好”，我也不傻，从她的语气中能听出超出平常的那种关切，心微微一颤，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平静。
落座后，杨俊红安排了糖果、瓜子、茶、香烟、好酒，美味自然是少不了的，新鲜的水产，各种野味，不一会功夫就上了一大桌子，大家边吃边聊。
还是李德明先挑开话题，“我们的江镇长呢，马上就要调到市里来了，先为她的升迁开一杯，祝她仕途发达，万事如意，来，来，干杯!”于是大家起座，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原来江晓婧到市里来是有目的地，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找她的那个以前在人武部(现在在市人武部)的堂哥搞了一个指标，上了荆州的干部学校，当时正值闹学潮，中央开始培养拥党爱国的基层干部，不再相信大学生，所以她赶上了。读完后就安排到了镇里做干事，还好，她有一点霸气和水平，人也会来事，加上本来就长的漂亮，就受到了领导的重用，特别是杨镇长很是看好她，这次就是和杨镇长一起来的，不过人家也识趣，听说同学聚会，就没过来，免得大家放不开。另外人家也是全心全意帮她来找关系，因为市政府要招干部。不过这人哪，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虽然人长的漂亮，但婚姻却不如意，可能因为女人太强的原因吧。听说是嫁给了一个律师，但不久就离了，留下一个女儿，在仙桃上私立学校。那个和她长得象的是她妹妹江雯婕 ，二十大几了，在市电视台工作，是个记者，关系网挺多的，听说市委书记那里她也能找进去，只是目前倡导独身主义，也不谈朋友，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马继兵同学是沾了她的光，他原本在镇税务局工作，因为是同学，就说笑着让江晓婧顺带找下关系看能不能弄到市税务局上班，谁知道江晓婧一问，还真有门，这次来就是报到的。
我不善饮酒，也不喜欢这种复杂喧闹的环境，在上洗手间的间隙，就一个人来到餐厅的休息区，点燃一支烟，从窗口看着餐厅外马路上的红男绿女，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子。不一会江晓婧也过来了，她捋了捋头发，坐在我的对面，在我的烟合里拿出一支烟，我帮她点上，她吸了一口，呛得用手直扇，连连咳嗽。
平静了一会，她用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不知道是烟呛的还是酒喝的，红红的眼中噙着泪花，哽咽着说道“你怎么也不联系我，过的怎么样?”我才知道我当兵时同学帮我找他哥哥帮忙她是不晓得的。
我轻轻的在桌上的纸合中抽出一张餐巾纸来，顺手递过去，她也没接，我只好顺手帮她去擦拭眼睛。她轻轻的抓着我的手，用自己的手摩挲着，放到她的脸庞上，我才感到她的脸好烫，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一直掉到我的手上，也是烫的。我有点不知所措了，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我的脑神筋好象无法去支配我去完成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这样我们彼此相视，她的泪水已经如断线的珍珠一样，越来越多，我的心也如刀扎一样，仿佛要滴出血来。
“你们这是在演电影呀，搞的悲悲戚戚的，当我们是空气呀”，不知江雯婕什么时候出来看到了，就跑过来说道。
她连忙松开我的手，用餐巾纸擦拭泪水。我也抽回手来，苦笑一下，低下头去抽烟。听江晓婧跟她妹妹说“你去安排他们几个一下，现在还早，我和你彭哥坐一会，三点半碰头，顺便提醒你，你彭哥可是我们同学中的才子哟，以后写个稿什么的可以找他帮帮你”。
晓婕说了声，“知道啦，你们聊吧，以后一定是要请教的。”就象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接着她诉说了半天她的这几年生活，叹官场的不易，感情的失落。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听。她从包里拿出当年我送的那本《诗刊》，其实是汪竹青送给我的，我连翻都没翻一下就送给她了。她递给我，我打开扉页，不禁一怔，但没有表露出来。扉页上写着，“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也没暑名字，我看出是竹青的字，又翻过去，看到席慕蓉的诗，
《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的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的走过/
在你身后落下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整首诗的下面都是用红笔勾过的水波浪线，我已经无法去看下一首，眼睛早已变得模糊，轻轻的合扰书，眼前浮现着竹青的影子。这分明是一首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时表诉衷肠的诗嘛，而汪竹青送给我时我竟看都没看，而且又把它送给了对我有好感的江晓婧，怪不得当年江晓婧拿到时莫名的一笑。我呀，真是该死，岂不是辜负了两人喜欢我的女人?而且竹青现在杳无音信，这算怎么回事嘛?是我错了?还是时间错了?我掏出一支钢笔，在书的封二写到：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写完后轻轻合拢交给江晓婧，她接过去看了一会，默默的放进包里。其实海子的这首诗是积极向上，要重新开始的意思，但没过多久，诗人就卧轨自杀了，所以又好象有诀别的意思，江晓婧说道，写它做什么?我只好说“对不起，晓婧，我结婚了，小孩也有了”，她没再问我，两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任时间流逝，
一会听到她包包里传呼机滴滴的声音，我知道她要走了，杨俊红也进来了，把大哥大递给江晓婧说，你们的镇长找你，江晓婧没有去接，站起身来说了声，你要保重呀，就出去了。
杨俊红在我面前坐了下来，问了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无非一些同学间的情况，我也知道不多，只是应付着她。心里嫌她烦也不好说，过了一会实在受不了就起身说单位有事，她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拒绝了，走在路上还听她在说，“下次过来玩呀”。
走路也就十分钟就到家了，进门后看到老婆在橱房忙活，就知道儿了上他外婆家了，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一会老婆做好饭端到餐桌上，喊我去吃，我说没味口，听她一个人边吃边说，“你也要差不多一点，不去上班嘛，也要打个招呼，让别人在爸爸背后就闲话。”我没吭声，她又说道：“德明又找爸爸了，这次是要把车队里所有车座套子全接下来换掉，上次听有人要在车座上做广告，免费更换，爸爸都没同意。这次要德明全换得几十万呢，爸爸居然答应了”，我说我不管，那是他们的事。她接着说，“我把饭放在锅里，你要是饿了就吃”。接着就收拾碗筷去了。
我老婆叫周岚，她爸是车队的书记，所以她在车队当会计，什么都好，就是体重严重超标，比一般女孩子要重一倍，不好谈朋友。所以经人介绍就屈尊嫁给了我，于是我就从车间进了办公室享福了。我虽然工资不高，但只是自己顾自己，有老婆一个人就能养活全家了，而且还有老丈人贴补，所以生活根本不愁。
医生说老婆太胖不能生小孩，但她拼死也要生，所以剖腹生下一个儿子，差点命都丢了。不过说来也怪了，生了小孩子后她居然瘦了下来，现在一米七的大个子从一百九十斤掉到了一百一十斤，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所以有时她会说早这样瘦就不会嫁给我了，我也是爱听不听的。我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但那种时代，谁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她知道我有点臭脾气，心气高，所以也习惯了我爱理不理她。其实我就是一狗屎，明知自己对不起她，但总对她热情不起来，其实我对谁都热情不起来，不是嘛?
李德明这小子一下学就在镇上跟他哥哥学做生意，后来合伙诈骗被抓进去关了一年，放出来后反到成精了。因为在监狱里认识了几个“有本事”的朋友，就跑到市里来了。这小子人也圆滑，消息又灵通，听说我老丈人在六汽当书记，就找到我，我没理他，他就通过我老婆认识了我那当书记的老丈人，大事小事给他献殷勤，做成了几次生意。在仙桃也把这同学圈子都搞活了，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同学小聚。周岚当然 不会知道这些，看我在沙发上困了，就打了水帮我擦了一下，拿了床单子搭在我身上，自己进房去睡了。
我还是天天在公司里混着日子。没过多久，江晓婧就调到了市里，在一个科室做主任。马继兵也在税务局顺风顺水的，做了专管员。李德明也赚到钱了，租了写字楼，成立了公司，据说杨俊红投资了的。他们还是隔三差五的搞个聚会，我怕闹，总是推脱。
那天江晓婧叫她的司机把车开到了我单位门口，实在推不掉，就去了。还是在杨俊红的酒店，不过重新装修了的，只是还没有挂招牌。我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提个名嘛，明说呀。进去后果然如此，笔墨纸砚已摆在大厅，大家已围在旁边，我问了一下店名，也没客气拿起笔来蘸满墨水，写下了《同窗缘酒楼》五个字，也没题款，大家一阵掌声。
我放下笔，杨俊红自然吩咐人去装裱。我环顾了一直四周，看到店里装的也很气派，中厅也扩大了，包房也加多了，就笑问到，杨总，你这店怎么变大了，她只是笑。后来李德明告诉我，他们是用强占的方式把旁边的三家店给抢过来了。
今天来的除了我们初中的同学外，好象她们高中，仙桃职校的同学也来了，有五，六桌的样子，才知道是杨俊红的酒店开业，她委托江晓婧几个帮忙请的客，来捧场的。大家来自然不会空手，有送礼金的，有送花蓝的。我对人情世故一向淡然，也没去管他们，径直找到一张桌子坐下，李德明帮着忙前忙后，最后我们几个初中同学还是坐在一桌了，只是空了几个位子，有人过来坐，都被江晓婧挡了回去，说我还有贵客的。
果然没多久赵红梅进来了，我很诧异，还是江晓婧说，赵警官现在是龙华山派出所的副所长，可是要到市局当局长的哟。接着进来的是张楚国，这小子也算是给张妈妈争气了，现在邻县做办公室秘书，那可是县长的接班人选哟 。想想这个世界还真不大，怎么一下子又回到了一起了?
吃完饭，我要提前回去，他们知道我怕闹，就叫车送我回家。在酒席上我听他们说我上班的公司要改制了，只是目前隶属荆州汽运，可能要分，由仙桃市接管，然后搞承包。因为关系到我，所以回家后我就问周岚怎么回事，周岚说是的，公司亏损严重，可能要承包的。
第二天到了公司，从不说闲话的老张居然跟我说起这事来。他说让我牵头，我们几个可以承包十台车。我脑子中连概念都没有，就连忙推脱。过了几天，我们办公室一下子进来几个人，我都认识，有的是我在车间时的师兄弟，还是张师傅开口说一定要我牵头。我明白了，原来我要是不牵头，他们是拿不到承包合同的，有我就有周书记这层关系了。看到大家这样，我就在他们准备好的合同上签了字，他们说也不用我拿钱出来，什么都不要我管，只等着分钱就行了。我老丈人看到是我的合同就和他们签了，回头把我和周岚叫到他家训了一顿，让我好好干。我知道他要是外包出去起码有几十万的好处费，被我给搅黄了。
他们几个装模作样的给我搞了个大办公桌，安了电脑，配了手机，还印了总经理的名片，经常有东西拿给我签字，我也不看，让我签我就签。半年后还给我买了一辆捷达的小车，他们包的车也加到了30台，听说线路也增了很多。这下好，没事我就开车出去转转，岳父老周看我搞的风风光光的，也不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管，只是周岚清楚，小孩大了一点，我们早就分居了，这边他们分给我的钱我也没用多少，都交给她了，她说要买新房子给儿子留着，我也由她去。我在农村的老家那边也是她在安排，说真的，我总感到这一辈子欠她的。
同学们的聚会还是有的，听说杨俊红的老公在外面又有人了，杨俊红要和他离婚。那天在桌子上我对李德明说，肯定是你小子搞的鬼，第三者插足。要不你现在都不结婚，难道你还是童子鸡不成，李德明笑道，哪有这事，我才不去管她，童子鸡也不是，早在和我们读初中时就交给左右手了，杨俊红听了笑的前仰后合的。
后来他俩还真的在一起了。江晓婧偶尔也打我电话，约我去茶馆坐坐，找我发泄一下官场上的苦闷，大家因为都有小孩，感情上的事避而不谈。有时也叫到赵红梅一起，三个人吹吹牛，感觉心情能很放松。
有一天，赵红梅打电话我，给我说了一个事，说晓婧的妹妹雯婕最近和张楚国走的很近，张楚国可是有家室的人，让我劝劝他。我怎么好劝?人家现在可是副县长了，再说雯婕这丫头号、也够疯的，我哪能说，平时帮她做个稿子就知道她风风火火的比赵红梅要男生多了，还问过我几次为什么不和她姐姐好下去，说什么来着，“有情就要相爱，然后去旅行，不必等到情逝，后悔爱的不够真诚”，还说我们真能装，明明喜欢对方，就是端着架子，不放下来。搞的我都有些躲着她了，从上次张楚国到仙桃来她们认识后，可能就联系上了。张楚国这小子，我是上辈子欠你的吗?十年前为你我毁了前程，难不成十年后又要我来帮你一次?我才不管呢，你自己有家庭，有美好的前程，自己要把握好。也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还是每天去公司上班，因为懒得应酬，就在办公室上上网，打打游戏。
看到腾讯开发了QQ，就申请了一个号，因为总喜欢舒婷的诗，直接就将网名叫做《致橡树》，签名上就写道：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不一会就有人来加了，瞎聊了一会，也没多大意思，偶尔在查找中看了一下，看到网名《一棵开花的树》，一下子就想到了汪竹青。于是搜了一下，还真有不少叫这个网名的，看到一个签名上写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心一颤，真的是她吗?马上就加了，发了消息过去，可惜头像是灰的，人不在线，很失落的关机了。
这时老张他们几个进来，说向我汇报车队的情况，我才懒得去管，听他们说现在效益不好什么的，我说难怪这些日子没分钱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呀。原来车队过渡，仙桃这边也开了运输公司，他们占的位置好些，加上全是新车，服务也好些，自然客源被拉走了。大家面面相觑，也没说出什么办法，一会就都散去了。
过了几天，我登上QQ，发现头象在闪，一点开就看到了《一棵开花的树》留言：宇坤，是你吗?我是竹青，我知道你喜欢舒婷的诗，我想一定是你，回复我，盼!真有这么巧，真的是她，我一阵高兴，连忙回过去：竹青，你好吗?是我，宇坤，我好想你，你在哪呀?这次她还是不在线，但留言她一定能看到。又等了一会，还是没回，就走出办公室，开上车，径直来到《同窗缘酒楼》，找了个包间坐下，点燃烟开始吸起来……
杨俊红听说我来了，就进来坐在我对面，也要了一支烟抽着，先问我有什么心事，我说没有，她就开始说她的苦来。原来李德明好长时间没来了，手机也打不通，她怕他是惹上了官司或者碰到了麻烦，一直担心着。我心里清楚，这小子肯定又是去哪泡妞了，可怜小杨还在为他牵肠挂肚，女人哪，又何苦，想想她这么多年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事，终于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能长相厮守了，她当然会不顾一切的。我也不好怎么安慰她，说到伤心处，她竟哭出声来，我只好说下次碰到李德明我一定好好说说他。本来我是来这找安慰的，却反倒要去安慰她。两个人安排了两个菜，开了一瓶酒，就在包间里干掉了，当然醉的不能开车了。
很晚了我的酒才醒过来，回到家一看，我岳父在我家等我，儿子去他姥姥家了，周岚看到我回来，就进房去了。
岳父问我怎么把个车队搞的快散摊了，都闹到他那里去了，弄得他在公司很不好做人，都知道承包人是他的女婿。等爸爸走后，周岚出来说爸爸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心脏也不好，都快要退休的人了，还要为我操心。我想想也是，心里很愧疚。
第二天一到公司，我就召开了一个小股东会议，就是包车队的那几个人，让大家商量办法，他们提议要换新车，但没钱。
我同意了他们的想法，最后建议让大家集点资，车款只付20%，其它的我来想办法搞分期付款，由银行出面担保，就象贷款一样。我给江晓婧打了个电话，事情很快就办好了，我们搞了10台新车，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闲下来才记起网上汪竹青的留言，于是打开电脑和她约好时间视频，看到她好象一点没变，还是当年的样子，而我头发都开始在掉了
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她一直向我倾诉她对我的思念，这是我没想到的，原来自那次的拥抱后，她就心动了，问我看到《诗刊》怎么不回信，也不找她，我不好说，因为我都没看，而江晓婧才是看到的人。算了，我也两边不解释了。
她在海南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了她小爷爷的酒店，她小爷爷是师级干部下海，她毕业时爷爷的公司已经有了四家大型酒店，她学的也是这个专业，所以如鱼得水，很快就被她小爷爷内定为接班人，只是个人问题一直没有考虑，说是太忙没时间谈朋友，我知道她其实是为了我。这次联系上，她就是让我过去帮她，她在迪拜又投资了两家五星级酒店，总是飞来飞去，也顾不过来。
我说了我这边有家有小孩的，她说她不在乎……我很彷徨，只能说等我离婚了再说。
我和周岚说了一次我们离婚吧，也讲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等诸多道理，她就是哭，也不作答，只好就这么将就着。
时间就这样过着，我和竹青一直在诉说着思恋之苦，她好几次说要飞回来看我都被我拒绝了，我这个样子，她看了会伤心的。
周岚那边也没答复，因为爸爸身体不好，她和儿子一直都住在娘家，也许是她不想看到我吧。
车队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加上又闹非典，月供的车款也不能按期返还，我的小车也被他们拿去卖了周转。江晓婧打来电话，说有三个月没还车货了，如果五个月不还，银行就要扣车了。我知道，车一扣，车队就完了，大家的投资就全打水漂了。
心情总是很烦躁，最多的就是和竹青互诉相思之苦才能好受些。她总是催我快过去，我说看看车队的事怎么搞再说，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一有时间我就去杨俊红那里，李德明还是没有消息，这样我们两个人就象找到了相怜的感觉。那天听赵红梅说马继兵出事了，他利用做专管员的职务之便，收受贿赂，被内判了七年，非法所得全罚没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若当时就留在镇上，也不至于有这场牢狱之灾。
这天上午江晓婧又打来电话，说车款的事，说要是再不还她也保不了车队了，让我想想办法。我头脑一发热顶了她一句“我能有什么办法嘛，难道你是要逼死我吗?”听到她在电话里哭道，人家是关心你呀，你没办法我来想办法。
我赶紧给赵红梅打了电话，让她劝劝江晓婧，象我这人是青泥巴糊不上墙的，千万别傻了，别在我身上花钱，那是白白往水里扔，哪知赵红梅立马就开车来找我，把我训了一顿，还拿出一张卡，说这上面有60万，你拿去救急，我连忙推开，说我还不了的，她说，哪个要你还了，你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我看她眼睛里是红的，就不敢说什么了。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是我太笨了吗?我真的茫然了。车款项目是我签的字，我终究还是没要她们的钱，虽然江晓婧帮我筹到了两百万，但我知道车队迟早是会死在我手上的，所以钱在我手上也没有去用还车款。由它去吧，我知道有人会骂我，也无所谓了。
离银行扣车的日子只有两天了，我依然在《同窗缘酒楼》和杨总喝着茶，下午两点的样子，一辆警车停在了酒店门口，赵红梅穿着警服风风火火的从车上下来，拉着我就走，边走边说，张楚国要出事，快跟我走。我跟她上了车，看到车上没别人，她自己开着车，一阵风式的到了仙桃市场最大的花源酒店门口，攥着我就往里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门口围了好多人，也不让我们进去。赵红梅掏出警官证一晃，说“我是警察，有公事要办”，才冲过人群，来到前台，她拿出证件找服务员要了801房的门卡，对我说你“马上上去，看到张楚国让他快从后门走，我在那里等他，要不就来不及了”。我看她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自己赶紧上楼，用门卡打开了房门，一看，惊呆了……
分明看到一个男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看见我进来，连忙坐了起来，拿起床单裹住身子，只是慌忙中，顾左就顾不了右，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看他慌慌张张的把眼镜戴上，我才看到是我们邻县的县长张楚国同学。我赶紧关上门，看他吓傻了，就说，“张楚国，快起来穿衣服走，出事了”。
看他还在犹豫，不时用眼往洗澡间看，我说快点，赵红梅在外等你呢。这时门口已经响起了敲门声，而且很急促，并有声音传来，“快开门，快开门”。他也急了，把短裤套上，往门口就跑，我一把扯住他，吼到：“你找死呀，窗子”。
我推开窗子，看到赵红梅在后面招手，赶紧把床单拿了过来，让他拉着床单，滑到下层的阳台上，正好阳台对着隔壁一栋房子的下水管，他可以顺着水管滑到地面。看他抱住了水管，我赶紧把他的衣服从窗口扔了下去，他抱住水管对我说“雯婕在洗澡间，你帮她跑出去”。
我知道已经来不急了，连忙关上窗子，雯婕可能是听到外面的吵声，光着身子从卫生间跑出来，看到我在，又闪了回去，外面已经开始砸门了。
我还算镇静，看到雯婕刚才象白光一样出来又进去，心想没法再帮她跑了，只能先开门了。雯婕围了条浴巾，一下子从后面抱住我，说，“彭哥，帮帮我，我完了”。我能感到她吓的发抖，连忙说，不用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说。没等我去开门，门这时已经开了，一直子挤进几个大汉，后面还有一个胖胖的女人。
她跟在几个大汉后面叫到“姓张的，你出来，不是老子家里帮你，你能当上县长?早就晓得你和那个婊子有一腿，老子不捉奸在床你是不会承认的……”
从她的叫喊中已经能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只是几个大汉在房里没找到张楚国，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我看出了他们心虚，于是大声吼到“你们做什么?有没有王法，你们是哪里的，我要告你们，我要打110”。一边拿出电话要拨的样子，他们一把抢下我的电话，其中一个人说，这个女的就是江雯婕，是张县长的“情况”。我说放屁，我们是合法夫妻，你管得着。那胖女人说：“好，既然你们是夫妻，我就把你们单位的人都找来”。我说你去找，怕什么。
只听她吼到：“留两个人守在这，其他人每个房去查，把大门后门都堵住了，看那个没良心的往哪跑，今天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姓张的找出来”。
开房是小雯的身份证开的，有人打了她单位电话，。我当然也有人认识，说是六汽的，也有人给我单位打了电话。一会功夫，江晓婧和她们家的几个亲戚过来了，原来都知道小雯是江市长的妹妹，所以她们单位没敢来人，直接让江市长过来了。
江晓婧一看到这个情况，脸都气乌了。她的一个亲戚上来就打了我一耳光，我也没躲，听到啪的一声，眼前金花四溅，脑子就嗡嗡的了。小雯哭着在前面挡住，就看到她们把守门的那两个人带出去，把门关上了。我知道他们是要小雯穿衣服，他们在外面去交涉去了。我背过身去等雯婕穿着好衣服，就把门打开。
可能是江市长在这，对方又没找到张楚国本人，自知理亏，来的人就都走了。江晓婧这边认为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算是有理，也不好去计较。
江晓婧铁青着脸，一把拉着雯婕就走了，我本来想向她解释一下，看她气成那样子，就什么也不说了，由她误会去吧。
我走下楼，看到围着的人都走了，走出大厅，感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只是越发想起汪竹青来。晚上也没回去，我知道回家也是一个人，就在汉江边找了一个小吃摊，一个喝起啤酒来。
到了人家要收摊了，才回到家，倒头就睡了。早上起来看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两条信息，有周岚的电话，也有汪竹青的。我看到周岚发过来的信息，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因为她从不给我发信息的。连忙打开去看：爸爸不行了，你快过来医院。我去时，老人家已经走了。说是因为听到了我在宾馆被人捉奸的事气的病发不冶的。我感到很惭愧，虽然我是被冤枉的，我还是认为很对不起他老人家，他其实知道我们的事，但为了我们幸福，为了小孩，他压着女儿不让她和我离婚，我在农村的老家也多次承蒙老人家关照过，所以在送别老人时，我长跪不起，真的是伤心痛哭，但被她们家人和外人说成是假慈悲，装孝子。我也无所谓了，反正被人冤枉过了的，又怎么怕多几次呢?
安排完老人的后事，如我所料，周岚正式向我提出了离婚，说条件由我选，她只要儿子就行。我说无所谓，我什么也不要，就是儿子，你也不要说是我的儿子。我知道，象我这种人，就不配有儿子。事情很快就办妥了，她硬是把老房子给了我，说让我有个栖身之所。还嘱咐我注意身体，因为她知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气死了她的爸爸，她还这样关心我，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过了几天，赵红梅把我接到杨俊红的酒楼，我一看，江晓婧也在，转头就要走，不好意思见她。她跑过来，一下子拉住我说：“你坐下，我今天是向你赔罪的，那天错怪了你，还要谢谢你，要不小雯那死丫头还不全毁了”。
原来从上次我们聚会后，雯婕因为工作对张楚国做过一次访问，两人就这样子开始了。张楚国任县长的那个县，他老婆娘家是当地的大户，虽然不是旧社会，但她娘家在公检法几大系统都有人，加中她们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县城的所有工程项目，和省里的某一位厅长也是深交，所以张楚国才得以升迁。
当然也给她们家开了方便之门。不过几次想调走都没有如愿，这个张县长对他夫人是越来越不待见，只是敢怒不敢言，碰上了小雯这个疯丫头，一个是眼光高的才女，另一个是官场得意，情场失意的才子，自然干柴烈火了。但事情很快就被县长夫人知道了，因为有钱，当然可以遍布眼线，想捉奸捉双。
那天打听到了县长大人和小雯在仙桃某宾馆，就带人直接赶了过来，但来前还是通过公安系统给这边市局打了招呼，毕竟仙桃还不是她们家的地盘。刚好那天赵红梅当班，她一听到消息，就过来找我，如果真要把张楚国捉到现形，那他的县长可就保不住了。当时宾馆四周已经封死，张楚国坐了赵红梅的警车才得已走脱。
事后赵红梅把事情前后告诉了江晓婧，她才清楚。不过当时在现场看到我和雯婕在一起，不误会才怪。我岳父因此事气死她也知道了，只是不晓得我已经离婚了。所以今天特地拉我来坐一下。我不想见她其一是因为她误会我和小雯这事，其二就是银行的担保，虽然银行已经扣车抵贷，但还是弄的她一个市长面子上不好看，我总觉得给她添了太多麻烦，所以很不好意思。再则汪竹青一直在催我去海南，我刚办完离婚，正好没什么牵挂了，所以今天就当是和她们来辞行的，想想也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在吃完饭后我把要去海南的事一说，几个女人还在那哭哭啼啼的，蛮舍不得的样子，我的心也一软，但想一想，真的又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走就走吧，也不打算回来了。
晚上就给竹青打了电话，说明天就去，她因为人在迪拜，说先安排别人接我到酒店住下，等她处理好事情之后就过来和我相聚，也就是一两天时间。
要去海南当然 是从武汉坐飞机，江晓婧和赵红梅开车送我去的机场，给我买了一大堆东西，我托付她们帮我照顾一下周岚母子，她们连忙答应。进候机室闸口前，两个人分别和我拥抱告别，赵红梅还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听她半真半假的说，你就知道晓婧喜欢你，我也一样喜欢你，搞的我满脸通红。
下午两点的样子，飞机降落在凤凰机场，我在休息区的条椅上坐下来，给汪竹青发了一条短消息，好久也没有回过来，正准备给她打电话时，一个海南的电话打了过来，“您好，您是彭先生吗?我是汪总安排来接您的，我在西门出口，红色宾利，我把车号发给您。”很快我就找到了他的车，问了这边竹青公司的事，
他说不太清楚，不一会功夫就到了富利华大酒店，在前台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前台的小姐安排我住下，就说您有什么要求就给前台打电话，会有人专门为您服务的，包括您的用餐。
我收拾完后躺在舒服的床上，总是心里不太踏实，本不想给竹青打电话的，想让她惊喜一下，但看她也没来电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第二天，前台打电话来，说汪总那边来人接了，我赶紧来到大厅，先以为是竹青来了，一看还是那个司机，在门口招手，心里想也太没礼貌了吧。就拉开车门上了车，我说是不是汪总回来了?他没吱声，因为他一直带着墨镜，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忽然看到他的手臂上带了块黑纱，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也不敢问了。
车很快就来到了另一家酒店，在酒店的后厅门口停了下来，司机拉开车门请我下车。
我一下来，看到门口拉着挽联，这分明是灵堂嘛，怎么回事?走到里面，看到了灵堂该有的悲惨景象，白花，黑帐黑纱。正中间是一个大大的奠字，下面分明就是竹青的像，她面带微笑，两边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仿佛看着我在说话，而我此时，犹如晴天霹雳，已然处于意思模糊状态了。
看到两边都站着带白花和黑纱的人，我晃若梦中醒来，这里，的确是竹青的灵堂。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遗像前的，我下意思的用手去扶摸她的脸，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回家的晚上，她紧紧的抱着我，能感受到她的吐气如兰，还有那纯纯的体香。两行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从我的眼眶流了下来，滑到嘴角时我能尝到它是咸的，“我来晚了”，我哽咽到，情不自禁的大喊了一声：“竹青，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接着眼前一花，就瘫软到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一瓶挂在我头上的吊瓶，里面还有一半的药水。
我支撑着坐了起来，旁边有服务生连忙上来问：“彭先生，您醒了吗，太好了，您已经睡了三天了“。我问了才知道 我不是在医院，是在酒店，就是竹青设灵堂的酒店。
服务生告诉我，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伤心，灵堂只设了三天就撤了。原本是要送我去医院的，结果医生过来说象我这样就是伤心过度，打两瓶氨基酸就好了，就没有送去。
看到我没事，服务生赶紧到外面打电话，一会进来说，“您先洗一下，我带您去汪总生前的办公室”。
我简单的梳洗了一下，看着镜子里面憔悴的面孔，又是一脸胡子，这还是我吗?唉，也无所谓，现在又能给谁看呢?
跟着服务生来到酒店的最高层，走出电梯，从指示牌上能看出这是整个集团的管理层，一直到最头的办公室门口，服务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直弯腰站在那里。我轻轻推开门，办公室的靠东整个一方墙全是落地玻璃窗，能清楚的看到大海。
但此时的我已经早没有欣赏大海的心情，转头看到办公桌上坐着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我猜应该是竹青的小爷爷吧，在桌子在对面长沙发上坐着的应该是她的妈妈和她的小姨，长的很相象，而侧面单人沙发上坐的就是她爸爸了，虽然之前我没见过，不过父女还是有相象的地方。
我坐在她妈妈对面的沙发上，对她爷爷点了一下头。她妈妈拉着我的手，早已哽咽起来。
从她小姨的诉说中我才晓得，原来竹青为了能赶到机场接我，没有参加迪拜的股东会议，在我来的头天晚上坐最晚的一班航班赶回，在途中飞机失事，不幸罹难，由于飞机是在海上失事，所以所有人员的遗体全部没有找回。我们的事她早已告诉过妈妈和小爷爷，她们家基本上都知道了，已经在思想上接受了我是她们家的成员。但他们家里的人都各有各的事业，在经营酒店这一块只有竹青一个人在帮她的小爷爷，而且做的也很好，理所当然就成了接班的不二人选。现在她就占有公司国内国外四家酒店的40%股份，是公司的执行总裁。
“孩子，按竹青的生前愿望，你先到公司熟悉一下环境，如果你有能力，竹青生前的工作就由你来接替，如果你不愿意，竹青也说过你很有文采，你就帮我抓一下酒店的企业文化，帮把我们中国人的勤劳善良的优良品质宣传到国外去。我会分20%的股份给你，这有一张卡，上面有些钱，你先拿着用，竹青的房间先空着，你有空就过来整理一下，叫下人收拾我不放心。你就住隔壁，是办公休息一体的套间，这样也方便些。”
听她爷爷说完，我说了声“谢谢”，多好的老人家，平时一定也是很疼竹青的。我又和她爸爸聊了一会，等到他们都走了，我才开始仔细看她的办公室，在办公桌上放着我的照片，是我在网上和她视频时她拍下的，照片下面一行小字“最可爱的人”，在相框的背面，分明是她用钢笔写的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我用手擦了一下模糊的眼睛，推开办公室旁边的门，这里是她的卧室，除了清新，干净外，最多的还是我的照片，桌面，床头柜上，墙上都有。在玻璃下面，是去年因为非典，酒店行业生意不好，她感到压力很大时，我发给她的一首诗，是她的字，娟娟秀秀写着：
热爱生命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我不去想身后会不会袭来寒风冷雨/
既然目标是地平线/
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
只要热爱生命/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虽然是汪国真的诗，但后面落款写着，爱人。看着这些，我不禁悲从中来，只是已经没有了眼泪，的确，这世上，已经于我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我的爱人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呢。
这可是真真切切在面向大海春暧花开的房子里呀，可是我幸福吗?我能去告诉每一个人吗?爱我的人我不爱她，我爱的人却离我而去……
晚上我在竹青的卧室里坐了一夜，回想我的这一生，真有那么多人对我好呀，可我又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呢?都在为我操心着急，为我整天担心，而我却不知好歹，总是自以为是，总是……这难道真的就是我嘛?
早上我将爷爷留给我的银行卡放到前台，留下了一封信，在门口拦下一辆的士，直接到了“天涯海角”。我坐在沙滩上，看着游玩的人们欢笑，奔跑，后面就是蓝蓝的大海，远方就是蓝蓝的天，多美的画面，竹青也在我面前，她笑的花枝乱颤，象个孩子，我也笑了，接着我们牵手，一起奔跑……
夜幕开始降临，人们都陆续散去了。
我望着“天涯海角”的标石，慢慢的向它靠近
我知道，竹青就在石头后面等我，她是在海里吗?当然，她是海的女儿，所以我也应该是属于大海的。
当海水没过我的腰际时，我回头挥手，面带微笑，向江晓婧，向赵红梅，向周岚，向所有曾经关心我、爱过我的人们，当然还有陌生人，愿你们幸福，愿你们有个好的前程，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