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人一走,山岑水寂,花残叶落,一派秋感觉。
多数人走后,再没回来。那些恢廓局量中的欣然之事,成了久久的追忆;那些曼妙风景里的心仪之人,已然迟迟的回味。所有的再见,或有缘无份,机会错失,或无缘有份,不知所措,皆不出缘起缘灭的注定。最好的时光,是无回的岁月,最重的珍惜,是无言的陪伴。离开的地方不是三叠的阳关,或许就在隔壁,不在折柳的灞桥,或许几次路经,只因当初那个莫名的期待,踟蹰其间,“不愁一去踪难觅,却恐重来事转生”,故地无心游,尽管印了骑缝章的半纸死契你还珍藏。梦去心去,心还梦不还,此处再不会出现意外的惊喜。相见亦无事,不来忽忆君,罢了,罢了,你知他,他不知你。
道路有多长,孤独就有多久。丹麦画家哈墨休伊钟爱画女子的伶仃背影,顾影感伤,不免凄凉。所有的故事,都会泛黄,所有的青春,转眼既往。众生可爱,众生可悯,“大家都是可怜的人间”。
而今才道当时错,曾经以为,看窗外风景的应是两人。为顺从别人,扭曲自己,为讨好别人,作践自己,那就低了。无奈有些人与事,一辈子只此一班车,且无回程票。没有彩排,不容后悔,待遗憾溢出,惆怅早已满缸满瓮。总有一些无法再见之人,无法归来之地,无法竟成之业,无法修复之憾,无法亲近之人,无法占有之情。过去的,终究颓丧,现在的,往往不足珍惜。离开方知所谓共同经历之短暂之易散,语境变,谈论的是不相识之人,时空变,穿戴了不熟悉的搭配。“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但你还是你。你没办法从自己身体里面逃离出去。”海明威的话对否?
一人一世界,安详且孤独。岁月不光写在素颜修行的脸上,还渐变了你一成不变的习惯。尽人事,一念放下,听天命,万般自在,大静于身者,黄花人瘦,大静于心者,人淡如菊。越老越静,静若止水,起初可都不是这个样子。顾城说:“在我放弃了自己的时候,我忽然就自由了,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自然而然。”
生命是将喧嚣调成静音的过程,松间明月,石上清泉,耳边具琴筑,只向是非聋。孙犁曾言:“余至晚年,极不愿回首往事,亦不愿再见悲惨、丑恶,自伤心神。然每遇人间美好、善良,虽属邂逅之情谊,无心之施与,亦追求留恋,念念不忘,以自慰藉。彩云现于雨后,皎月露于云端。赏心悦目,在一瞬间。于余实为难逢之境,不敢以虚幻视之。”辛苦乡关路,重来断客魂,难逢之境,后会无期,收摊扫尾未见,至老何曾等来。“勇敢点,别担心。反正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个世界”,朱德庸之戏言不戏,坦言矣。
天近黄昏,恍然有悟,天命便是一生的期待,而本就无法实现。一片蛙声传远渡,你能听见,却过不去。曾记昔年登眺处,夕阳红树正清秋,流年的不尽之意,不经历不往心里记。
小草犹开秋后之花,种子落在地上,是秋天最后的伏笔。旧的结束,不也新的开端,季节循环,故事也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