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巨人姚明受伤了,伤得不轻,在脚踝部的“舟骨”位置,是否会影响参加今夏北京的奥运会,让人忧心。这种“应力性骨折”的罪魁祸首——由太疲惫所导致,谁令姚明如此疲惫,球迷们争执不下。在《广州日报》心理专栏作家武志红看来——正是姚明自己。
问题在于,姚明不够尊重自己身体的感觉。火箭队前教练范甘迪多次强调,姚明是整个NBA中最勤奋的球员。但往往最大优点的另一面则可能就是致命的缺点。姚明似乎对自己这次重伤有些浑然不觉,既没觉得那么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是意志对身体的胜利,但是长此以往,你不尊重身体,身体就会让你付出代价。”武志红甚至很想亲自对姚明大喊——请学会爱你自己。
任务麻醉下,游走极限的钢丝
运动员们用身体去与时间、空间竞争,达到某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记录,这在体育界毋庸置疑。更快、更高、更好、舍我其谁……都是对人们挑战极限的最佳“挑逗词”。其实,在每个人自我实现过程中,极限无处不在,犹如地平线上的一个遥远的点。但是对于一般人而言,极限的状态是什么,还是模糊的。一堆沙子在那里,哪粒沙子处在最高处?顶峰状态,在多数时候是虚拟的形式,未知使我们有勇气去不断挑战。
如同浑然不觉的姚明,于凌也曾经麻木地游走在极限的钢丝上。去了一家自己喜欢的房地产策划公司后,老总对她的期待,让她充满了工作的激情,没有时间概念,不断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于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挺过来的,支撑她的是老总委以重任的成就感。正因为这种不断地、优质完成工作的状态,任务越压越重。最急迫的一次,15天内,完成一个几百万的大项目。“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于凌连续3天没合眼,终于在后期制作的某个时刻,双眼开始模糊,继而发花,晕倒在地,被众人送进医院。
身体告诉她—已经到了极限!可是精神上,她却没有彻底地明白过来,脑海中有着无数的解释:什么荣誉,信任,知己感,可是,她仅仅忽略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身体,并不支持她无限制性地去完成各种任务。
任务永远给人麻醉感。这让她放弃了思考生活的真实意义。
“一个远离身体感觉的人,也就失去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身体问题的机会。”武志红说:“如果你特别好使唤,那么所有人都会忍不住使唤你,你不能对这些说‘不’时,别人便夸你是‘好人’,当你觉得夸奖很中听,并追逐于此,你就会迷失自己。
凭什么上坡就强过下坡
谈到极限问题,心理学家曾奇峰更在乎一个人挑战极限的动机,而不是他/她如何去挑战、以及在什么方面挑战。“动机决定了这个人挑战极限是健康还是病理性的。”简单说来,对自己整体比较满意的人,懂得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反之,急于想向自己和他人证明自身价值的人,往往会选择伤害性的方式,超越社会规则的边界和挑战自身的极限。
张之华,从上海去顺德某工厂,两天时间,见了4位工程师,尽管她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讲述,还是生吞活剥地记录下来。到最后,她感觉脑子晕沉,身体完全不能再适应。“是正常状态,我经常这样工作。”
为了把自己的小公司做到行业内前3名这个梦想,使她勇于在全国各地奔波,不顾自己已是65岁的“高龄”。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这是见到她本人后,所有人的疑问。表面上,她是为了多年没有工作的小女儿夫妇创办这家科技公司,可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成就感在工作。
这源于父辈的熏陶。她的父亲是当年上海某大学的创始人之一,“他更多地教育我,要有荣誉感,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不能白白度过这一生。”可是60岁之前,平淡的公务员生活,丈夫是一家中学的老师,安静如同绵羊,“我也以为此生就这么过去了。”退休前偶然接触的一项专利技术使她焕发了生命的激情,“为什么我不可以干一番事业?”
正如曾奇峰阐述挑战极限动机时所说:“如果因为对自己不满而再三去挑战自己的极限,这样的人格特点来自被过度要求的童年经历。可以想见,不管超越了多少自己的局限,还是不会满足,那个沉在内心深处的声音依然会说:你还不够好,还要继续努力。”
面对他人的质疑,在张之华内心世界中,困惑时常发生。“一个小公司,肯定不是我父亲说的那种贡献。即使赚了大钱,对女儿的未来一生有什么帮助,我也不敢断言。”
“没有做公司之前,我充满幻想,觉得自己是在向高处攀登,这驱使我到处奔波。可是,仔细想想,人生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一个向上的峰顶,如果我爬上去了,莫非我就能一直保持这个位置,保证不下降?如果开始走下坡路,莫非我的人生价值就丧失了?”
这样的追问时有发生。人生往往是一个倒过来的U型,“上坡和下坡处在同一水平,凭什么说上坡就强于下坡?”但是,即便有种种困惑和怀疑,都没有使她丧失工作的狂热精神,因为家庭从小的教育,始终激励着她往上爬。
这让人不禁想起哈佛女孩刘亦婷,父母从小就教育她手握冰块,目的是培养意志力,挑战极限。这种培养办法,在一个对子女未来普遍有很高期许的国家中,风靡一时。
我们总是习惯面对着巨大的困惑,坚强挑战,没有人去反思意志力的反面到底是什么?
享受平淡比挑战极限更重要
其实极限也有高低之分,只是,从来我们都被教育去挑战高高在上的任务,极限挑战也可能是更弱,更慢,更低。董华东也许是明白这点的人。他是浙江某家族商业集团的总经理,“是父亲创造了家族基业,起初,他总说家里的钱几辈子都用不完,还是不要做生意了。”可是,董华东不肯轻易放弃:“怎么会有人主动放弃那么大的家业,坐享其成?”
做了之后他才明白,生意没那么顺利。“很多时候,我处于崩溃边缘。去银行融资,去工厂处理突发的工伤事故,去学校学习种种无聊的课程,某个时期,我同时上4个培训班,这些都让我极度痛苦。后来,我终于明白,父亲并不需要我去无限扩大家族生意,对他而言,也许更快乐的不是我的项目开发比他强多少,而是我能过上自己的好生活。”
于是,董华东关闭了自己集团的若干小公司,开始专注于他有经验的高科技项目。很快,他的专利技术开始有规模赢利,而更让他平静的是,能够有大量时间和家人一起,不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企业家——“我终于明白,无谓的极限挑战,也许是人生最无聊的事情。”
英国医学博士科尔曼认为我们的身体是具备早期警告体系的,但是因为——感到如果停止工作就会有负罪感的心理作祟——有些人拒绝聆听这些简单的警告信号。所以不管你是多么硬朗,也不可能无休止地工作,需要不时地休息,给自己留出一段时间。
或许人类自我实现的最好境界,是和极限和谐地相处。曾奇峰谈道:“在高速发展的社会,学习享受平淡比挑战极限更为重要,或者说,这本身就是一种修养上的极限。也许只有在我们拥有平常心的状态下,才具有挑战极限的精神状态和体力储备。这种挑战是自然而然的,会给人从容、洒脱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