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自己带来的医疗转介单时,这位,医师并没有太大的兴奋或注意,只是例行的安排应有的住院检查和固定会谈罢了。
会谈是固定时间的,每星期二的下午,3点到3点50分。她走进医师的办公室。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还有高耸的书架分围起来的严肃和崇高,她几乎不敢稍多浏览,就羞涩的低下了头。
就像她的医疗记录上描写的:害羞,极其内向,交谈困难,有严重自闭倾向,怀疑有防卫的幻想和妄想。
虽然是低低垂下了头,还是可以看见稍胖的双颊有明显的雀斑。这位新见面的医师开口了,问她迁居以后是否适应困难。他摇摇低垂的头,麻雀一般细微的声音,简单地回答:没有。
后来的日子里,这位医师对她而言,原来书写的表达远比交谈容易得多了。他要求她开始随意地写写随意在任何方便的纸上写下他人和他想写的文字。
她的笔画很纤细,几乎是畏缩地挤在一起的,任何人阅读时都是要稍稍费力,才能清楚的辨别其中的意思。有其他的用字,十分敏锐,可以说表达能力太抽象了,也可以说是十分诗意。
后来医师慢慢了解了她的成长。原来她是在一个道德严谨的村落长大,在哪里,也许是生活艰苦的缘故,每一个人都显得十分强悍而有生命力。
她却恰恰相反,从小在家里就是极端怯胆,甚至宁可被嘲笑也不敢轻易出门。父亲经常在她面前叹气,担心日后可能遇见的遭遇,或是一些唠叨,直接就说这孩子怎么会这么的不正常。不正常?她从小听着,也渐渐的相信自己是不正常了。在小学的校园里,同学们很容易的成为聊天的朋友了,而她也很想打成一片,可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以前没上学时,家人是很少和她交谈的,似乎认定了他的语言或发音之类有着严重的问题。家人只是叹息或批评,从来就没有想到要和她聊几句。于是入学年龄到了,他又被送到一个更陌生的环境,和同学相比之下,几乎还是咿呀学语的程度。她想,她真的是不正常了。
最年幼时,医生给她的诊断是自闭症,后来,到了专校了,也有诊断为忧郁症的。到后来,脆弱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他住进了长期疗养院吧,又多了一个神经分裂症的诊断。
而她也一样惶恐,没减轻,也不曾增加,默默地接受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
父亲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最初还每月千里迢迢的来看望,后来连半年也不来一次了。就像从小时候开始,4个兄弟姐妹总是听到爸爸的脚踏车声,就会跑出来纠缠刚刚下班的爸爸。
从家里到学校,从上班到下班,他都独立于圈圈之外。直到一次泪丧,自杀的念头有盘踞心头而纠缠不去了。
既然大家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人,总是用一些奇怪的字眼来描述一些极其琐碎不堪的情绪,也就被认定是不知所云了。
医院里摆设着一些过期的杂志,是社会上善心人士捐赠的。她自己有些喜欢,在医院里又茫然而无聊,索性就提笔投稿了。
没想到那些在家里,在学校或在医院里,总是被视为不知所云的文字,竟然在一流的文学杂志刊出了。
原来医院的一时有些尴尬,赶快取消了一些较有侵犯性的治疗方法,开始竖起耳朵听她的谈话,家人觉得有些得意,也忽然才发现自己家里原来还有这样一位女儿。
她出院了,并且凭着奖学金出国了。
那一年,她已经34了岁了。
只因为从童年开始,她的模样就不符合社会对一个人的规范要求,所谓“不正常”的烙印也就深深的标示在她的身上了。
活着不仅仅只用一种方式,或许改变一点,就会出现奇迹。
我是安子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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