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挣脱了寒冷的束缚,破茧在温暖的怀抱,从而她满含着体温的触摸,遍及广袤的山川大地。自此,在万物的轮回中,一个个稚嫩的生命开始复苏,这复苏的节奏从遥远的南国徐徐而来,一路把锦簇的城镇点缀成缤纷的五彩,并信手用重笔把田野涂抹成饱含希望的勃勃碧绿,就连那长时间孤独在荒原蛮地的稀疏生命,也用她无私的滴滴甘露,去激发它们在贫瘠和寒冷中不断迸发的顽强生命力。
【一】春雨
地处内蒙西北沙漠地带的吉兰泰小镇,白天黄沙漫天,细小的沙尘如碾碎了的黄土一般,从密布的沙丘里激荡而起。更细一点的便在天上弥漫舞动,似在高空四处乱串的炊烟那样,相互纠缠着随风而去;那沉重一点的沙粒却一层层的跌落在陡坡下,形成一个个壮观的新鲜沙山,抑或扑倒在公路旁,一点点向对面侵略,端的是要把公路阻断了似得。
至晚间乌云陡聚,真好像那句古诗所云:“好雨知时节”,“随风潜入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到天明,恼人的风沙便销声匿迹,换之而来的是清冷的新鲜空气。
街道两旁的垂柳已经是绿叶初现,它在久盼了的春雨中,越发显得翠绿欲滴。那长长的柳絮儿吊挂在柔软的枝条上,立即显现出岌岌可危的景象。婷婷玉立的白杨树还是光秃秃的,远远的望上去,那一个个瘦小的芽胞,在丝丝春雨的滋润下渐渐地饱满起来,似是要把它憋屈了太久的绿叶强行的绽放在空中一般……
晚饭后,散步在这个古老的沙漠小镇上,空气清新自然,但雨后的气温骤降了很多,我特意加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走在街道上,被一阵阵风儿吹过,还是倍觉寒冷。迎面走过来的几个年轻女子却不然,她们纷纷把平时捂得严严实实的姣好面孔裸露出来,大概也是为了更好的呼吸春雨过后,这难得的新鲜空气吧!
我们驻地大门口的两边各有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树木。
在这场春雨的浇灌下,右边的那棵还是那么枯萎干瘦,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生长出新的生命?而左边的那棵,在经历了这场春雨之后,黑红色的树干坚挺厚重起来,那枝桠上泛着浅红色的芽胞纷纷破裂,在四个小小叶片的环抱下,那个就像微缩了的玉米棒子一样的东西,悄悄的探出它那可爱的小脑袋……
这样的春色在这个沙漠小镇上徘徊了很久,可就是不见它们葱茏起来。
那天我通过细心的观察,发现这个沙漠小镇上的树冠,大都是像盛开着的菊花那样,尖尖的树枝呈躬身状团团的向上生长。这形状就像几个幼小的婴儿拱围在母亲的身旁,去相争着汲取母亲的体温似得。
也许,在这个贫瘠而又少雨的沙漠地带,那些娇嫩而又挑剔生存环境的树木,是无法存活的。只有那些耐得了恶劣的环境,而又懂得紧紧的团结在一起的树木,才有希望葱茏在多彩的春天里!
【二】春浇
这样的春雨在贫瘠的沙漠小镇吉兰泰,也许称得上是一场难得的春雨,但在我的家乡,河北南部的大平原上,却就像当地老百姓形容雨太小时说得那样:“像几了(liao)(几了就是蝉)尿的一样”,对地里的庄稼不起一星点儿抗旱作用。
每年春天,只要地里的麦苗儿能够苫住黑色老鸹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就会齐齐的出动,到自家地里把甘甜的地下水抽出来,去浇灌那些已经返青了的小麦麦苗儿。
这麦田整齐划一,很有秩序地分布在宽阔的原野上,被温和的春风拂过去,那绿浪此起彼伏,就像微风中的湖水,随风而动。
那时候,只要家里的浇地恰好是对在星期天,我就会特别兴奋的去地里面,帮父母亲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记得那时,父亲先是把买好的化肥从灶间里搬出来,母亲也从家里找出来废弃了的洗脸盆(这洗脸盆是用来向麦地里撒肥料用的),还有改畦子用的铁锹,统统的放在我家那辆破旧的排子车上面,尔后父亲驾着辕,我和母亲在后面一边一个用力的推着向地里走去。
走到我家的麦地,母亲先是麻利的将化肥袋子打开,把化肥倾倒进洗脸盆内,然后,她顺着麦垄行走,一把一把地把化肥撒向麦田里,那手臂就像在庆祝丰收时扭得秧歌一样,不厌其烦的来回挥舞。
父亲这时候,就用他那把锋利的铁锹把大渠掘个口子,使清凌凌的井水流进隔离成一畦一畦的麦田里。我则站在麦畦的终点,报告这水流是否流到了顶头。
有时候,我会调皮的撵着水流奔跑,看着那夹带着碎草烂叶的流水,在麦苗的根部横冲直撞;有时候还会捡起一块很小的土坷垃,在泥土喝水的“滋滋”声中,将土坷垃用力投进水里,溅起一个很小的浪花,然后跳起来哈哈大笑着躲避;有时候我还会蹲在高出地面的土埝上,盯着几个黑色的大蚂蚁,在水流中慌乱地向麦叶顶部攀爬,甚感有趣。
这时候,连成一片的麦田里,你会看到人影憧憧,男女老少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这杂乱的吆喝声,有大人喝止小孩子不要乱跑,以免踩坏了地里麦苗的,有年轻俊俏的小媳妇哄着怀里啼哭着婴儿的,也有大嗓门的女人,吆喝自己的男人,来水渠上挡那跑了水的大口子的……
这些身影在春天的麦田里忙碌,这忙碌的身影里有饱经沧桑的老人,也有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有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孩子。他们不知疲倦的脚步是那么轻盈,这轻盈是满眼绿色的希望在向他们招手,那希望就是他们取之不尽的动力……
【三】放风筝
放风筝在我们那地方叫做放“老鹰”。记得我小时候一到春天,父亲就会给我糊一个,然后领着我到村子外面的闲地里去放。
“老鹰”的骨架,是从地里收回来的高粱秆做成的。
这高粱秆先是要挑拣周正的刮干净,然后根据“老鹰”的大小剪成几节,用麻绳捆牢组合,再拿出家里的小铁锅,把面粉加水和匀了,熬成浆糊,最后用家里的窗户纸比对着用剪刀剪齐,尔后小心而仔细的糊上去,那“老鹰”的模样就出来了。
糊“老鹰”的窗户纸很粗糙,但也是非常的柔软结实,极不容易破碎。记得小时候调皮,我常常是跪在土炕上用小指头把它捅破了,睁着一只小眼睛,向外面偷窥。现在这种窗户纸是很难见到了。
这做成的“老鹰”很有个性,跟现在那些千姿百态又外表华丽的“老鹰”相比,它是倍显丑陋的。但在那时候,这丑陋的“老鹰”却给我们那一代枯燥的童年,注入了太多的快乐。
记得当时我拿出书包里的铅笔,在“老鹰”的头部,勾画了两只鸡蛋一般大的眼睛,然后在它的身上尽情地挥洒着我认为的美丽。最后我又翻遍母亲的针线筐,找出两根艳丽的花布条,把它捆绑在“老鹰”的尾部,感觉那样飞起来是很漂亮的。
虽然现在想起来很是可笑,但那时候父亲却是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放“老鹰”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但它也是需要你有一定经验的,同时,也是检验你糊出来的“老鹰”,能否飞起来的唯一标准。
记得那时我紧握着丝线,在还没有点种的闲地里迎风奔跑,父亲则拿着“老鹰”紧随其后,跑着跑着父亲猛然将手中的“老鹰”投向空中,那“老鹰”低低的飞行了没多远,便坠落在地面上。父亲捡起来摆弄了几下,又让我迎风快跑,这一次,“老鹰”却是一头栽了下来。
父亲捡起“老鹰”,这一次端详了很久,又摆弄了好长时间,才让我跑动起来。这一回,“老鹰”真的飞了起来,尽管丝绳把我的小手勒的生疼,但我高兴得却是大喊大叫,把“老鹰”放飞的也是越来越高……
赞美春天的文字浩如烟海,因为她是四季中最美丽的季节。
春天从冬天走出来的脚步是那么轻快,也许,这是因为她的背囊里减少了太多太多,在严寒中没能熬过来的娇气生命。
那些经受了严寒考验的铮铮之生命,都是春天的希望和骄傲!一如那贫瘠的沙漠小镇上,正在顽强地绽放着不屈绿色的树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