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评论里出现了N句“无图无真相!”他们仿佛被设置好程序的“机械手”“时光机”自动复制黏贴,异口同声,铺天盖地。我的同事和同学都疯了,不止他们,更多不认识的ID也参与进来,那些形色各异的四方头像,像一张张盲目大张的口,形状一致地嚷着要看我收到花的照片,好像这跟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没办法,下班后我去买花。
因为我知道,虽然我的男朋友没有说话,但他一定在安慰着自己:无图无真相,所以不用焦灼,恩,不用焦灼。
买完花,我打电话给我的妹妹。亲爱的妹,我们的感情一直那么好,那么好。你小学的时候暑假作业在开学前一天才开始写,写不完,我就不睡觉通宵帮你写,写得双手都生了冻疮。你初中的时候收到的情书被爸妈看到,你尴尬得想一头撞死,我挺身而出,“这些都是我的!我的!”不顾在这个谎言中情书开头称呼等严重bug。你高中的时候……
半个小时后,我的妹妹瘦小的身躯扛着巨重的单反相机寒风中各种扭摆蹲跳,一个小时内给我拍了几百张捧花照片,正面侧面看镜头的不看镜头的走路的站立的静的动的,应有尽有。 翻着相机里的照片,我泪眼朦胧,妹,你对我真好,你放心,姐姐幸福了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我的妹妹叹口气:你开心就好。
本是个感人肺腑的一天,空气中到处都是皆大欢喜的气息,鸟兽奔走相告:他就要做声啦,他就要做声啦!
不料“我猜中开头,猜不中这结局。”
在我花两个半小时挑选好一张照片,传给妹妹,等待妹妹PS的过程中,又手贱地去刷了几次男朋友的微博。我想,小子,马上就有好戏了,再等几分钟,你就哭吧!在我刷新的大概第十下,男友页面陡然冒出一条新的内容。他说,“吃得好饱!嘻嘻~”附的图是一大桌子菜。我的心沉下来,轰地一下开始耳鸣。
我有这个反应不是因为他发了个作死的娘炮的“嘻嘻”,而是他在这句话后面@了一个ID,叫什么果,反正一看就是女的。
我稳住呼吸,气沉丹田,深呼吸三次,才去点那个什么果。这个过程简直是电视里那种与民同乐节目智勇大冲关的最后一关,一路风刀雨箭,等我一一接受这个什么果真的是个女的、晒了大量和我男朋友的亲密照,已经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我的妹妹在QQ上抖我一下,“P得差不多了,待会我要怎么发微博,就说偷拍你的好吧?”“不用了。”我出奇地冷静,也没有哭闹。呆坐了一会,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挤出了几滴眼泪。又觉得冰凉凉的,擦掉了。
我一个星期没有再发微博。
微博恢复平静,重新变回一潭死水,成天纹丝不动。没有黄色的标签弹出来,告诉我,“您有x条未读消息,请点击此处查看。”
我上班下班,鲜少说话,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其实也风平浪静。我的室友担忧地看着我说,你要尽早走出来。我说,我以前很傻逼吧?室友说,也还好。
我的妹妹给我拎来水果,酸奶,各种坚果,还有几瓶屈臣氏打折出售的维生素片。她把它们丢到床上,然后去隔壁和我的室友窃窃私语。
我真的挺好的。我对她们说。
后来,为了证明我挺好的,我又开始发微博,照样晒自拍,晒美食,赞叹好天气。不过不再期盼我的前男友做声而已。
事情转变,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傍晚。那天下了点小雨,空气凉飕飕的,我下班后晃进附近的全家便利店,挑了几串关东煮,歪在柜台边排队结账,这时一对男女中学生打闹着走过,女生碰到了我的手肘,关东煮纸杯里的汤华丽丽洒了出来,湿了我的袖口。
不是很烫,湿的范围也不大,我不好生气,何况人家一再道歉,我便甩甩手说,啊没事没事,哈。但我走出全家,走进凉浸浸的小雨中,我觉得很冷,我把衣领往上拽拽,把袖子往前拉拉,这时才发觉我的左手腕,非常地不舒服。冷却的咖喱汤汁又黏又腻,印透衣服,湿答答地贴在皮肤上,皮肤表面结上一层薄薄的,蜡烛油一样的淡黄色凝固体。我从包里摸纸巾,摸到“心心相印”袋子,一捏已是空的了,我开始不爽,掏出手机,发了条微博,“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