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要寻师,要听讲,当然理解的,但不要夸张一个人的作用,更不可看太高。如今一些社会“名流”给弄得不成人样子,包括我,便是这样子给弄坏掉的。我每讲演,年轻人就上来要签名,要拍照,我只好三陪小姐似的陪着耍,不然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现在容我说句重话:真有出息的青年,不做这类事。
下乡,是一反差:脱下鞋子,脚踩进烂泥猪屎,农民犁地脱谷跟汉代画像砖刻的情形一模一样... ...出国,是一反差:进了美术馆,发现我们庞大的美术界闹那点名堂,算什么呀... ...
城市是欲望的渊薮。新的欲望、旧的习俗,必定冲突。
文章的张力,是人格的张力,写作的维度,是人格的维度——激愤,同时好玩;深刻,然而精通游戏;挑衅,却随时自嘲;批判,忽而话又说回来... ...
那些小娘子袒胸露臂好不容易唱完了,聚光灯下站站好,俏脸蛋给逼得抽筋扭曲,汗水晶莹,生怕答错了,一副死到临头的表情,答对了,那份侥幸啊!好比判处死缓,延期执行——于是电子屏幕显示,譬如:九十三点零七分。造孽!这就是我们的所谓素质教育。这就是知识分子那点鸟知识。知识给用到这步田地,便是反知识。郭兰英懂什么唐诗宋词?迈克尔?杰克逊参加过哪场考试?还没考够么?还嫌糟蹋得不够狠?活活一条性命:九十三点零七分!
摄影并不是拍照,也不一定是艺术,摄影是什么呢?摄影是言论,是政治,是立场,最后,摄影是一种顽固的难以磨灭的本能,就像观看一样。
胡同没有了。即便胡同在,没有自主活泼的市民生态,也不过是居住区,不产生文化。
北京更土了,因为北京洋起来,就像一个农民,他穿农民的衣服你不会觉得他土,他一打扮,换上西装领带,那土劲儿就出来了,但失去了质朴,也不再生猛,只是乱糟糟。
王朔对九十年代太重要了,他颠覆了整个1949年后的文艺腔。
今天的女孩,很幸福,很幸运,遇上改革开放二十多年,先天大好,衣食丰,敢打扮,恋爱自由,打胎自便,别小看这些事,我生长的时代没这些,多少美女断送了。
中国的一切都没有充分现代化,就忽然进入后现代了。
今日美术界小青年,个个专科本科,动不动硕士博士,然而全都自认卑微,抬眼仰看密密麻麻的教授、名流、史论家、策划人,还有一级管一级、一层压一层的美术官员——整个七十年代,情形反过来:我们这群官方美术界外围的草狗个个腰背挺直,目光自信,径直闯进油雕室或各种官方美术机构,寻到要想寻到的人,自报名姓,坦然开口,讨教、结交、做朋友,只要画得不赖,先后便给借调专业机构画创作,堂而皇之参加省市美展或全国美展。
我们当代文艺是前工业文化和后现代讯息的杂货铺和跑马场。
海归派私人聚会的圈子,骨子里还是老知青的无产阶级话语,只不过夹几句英文。
多少年来,鲁迅这张脸是一简约的符号、明快的象征,如他大量的警句,格外宜于被观看、被引用、被铭记。这张脸给刻成木刻,做成浮雕,画成漫画、宣传画,或以随便什么精陋的方式翻印了再翻印,出现在随便什么媒介、场合、时代,均属独一无二,都有他那股风神在,经得起变形、经得起看。
延安时期粗糙的鲁迅木刻肖像,老先生出殡时游行队伍捧扶的大肖像,“文革”时期被百般夸张的鲁迅像,都并不像他,然而鲁迅的形质与神采总能穿透笔墨的歪曲,扑面而来,宣称这是他自己的容颜,不曾遗失,不曾贬损,不曾消淡。
鲁迅的相貌先就长得不一样。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 ...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做什么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意思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
“不会外语学什么西方艺术”,是对“外语”、“西方”和“艺术”的三重无知。
每年我留心当今大学“新鲜人”,他(她)们好学,但是茫然;可爱,但缺礼数;清纯,但和我这一代一样,先天熟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考试一套,生活又是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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