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都有无数的人涌入这个飞快旋转的城市——带着他们的宏伟蓝图,或者肥皂泡的白日梦想;每一天,也有无数的人离开这个生硬冷漠的城市的摩天大楼组成的森林——留下他们的眼泪。
这是一个以光速往前发展的城市。
旋转的物欲和蓬勃的生机,把城市变成地下迷宫般的错综复杂。
这是一个匕首般锋利的冷漠时代。
在人的心脏上挖出一个又一个洞,然后埋进滴答滴答的炸弹。财富两级的迅速分化,活生生的把人的灵魂撕成了两半。
我们痛苦来源于爱。但我们的幸福也来源于爱。
其实我们的生命就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转动过去。秒针、分针、时针,拖着虚影转动成无数密密麻麻的日子,最终汇聚成时间的长河,变成我们所生活的庞大的时代。
而我,和我们,都是其中,最最渺小微茫的一个部分。
梦里很多摇晃的绿色光晕,后来渐渐看清楚了,那是一整片巨大而安静的树。
他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阳极磁铁,牢牢地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阴极的目光。而我就像是在无数面照妖镜笼罩下的妖兽一样,痛不欲生但也痛并快乐着。
人真的是一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动物。
已经十二月末了。上海开始下起连绵不断的寒雨。上帝在头顶用铅灰色的乌云把上海一整个包裹起来,然后密密麻麻地开始浇花。光线暗的让人心情抑郁,就算头顶的荧光灯全部打开,我也只能提供一片更加寂寥的苍白色。
如果我们的生活充满了以前另一种未知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在大学围墙范围内,这一场追逐大战,谁先遇到谁,都可以导致完全不同的结局。
这就像有人在转盘里撒下一大把钢珠,在转盘没有停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最后的赢家会是谁。
又是这样漫长而灰蒙蒙的冬季——
我们的爱,恨,感动,伤怀。
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我们无限遥远的未来。
我们呼朋引伴的草绿时代,我们促膝长谈的漫漫长夜。
都被灌录在固定长度的那一段胶片里。随着机器的读取,投影在黑暗中的幕布,持续放映。主演们在幕布上悲欢离合,观众们在黑暗中用眼泪和他们共鸣。
我们仅仅只是这个庞大时代的小小碎片,无论有多么起伏的剧情在身上上演。我们彼此聚拢、旋转、切割、重合、然后组成一个光芒四射的巨大玻璃球。
我们是微茫的存在,折射出心里每一丝憧憬和每一缕不甘。
但是生活永远不是连续剧。它不会再应该浪漫的时候,响起煽情的音乐;它不会再男主角深情告白的时候,就让女主角浓烈的回应;它不会再这样需要温柔和甜蜜的时刻,就打翻一杯浓浓的蜂蜜。
它永远有它猜不透的剧情。
和那个创造它的,残酷的编剧。
没有物质的爱情只是虚弱的幌子,被风一吹,甚至不用风吹,缓慢走动几步就是一盘散沙。
胸腔里翻腾的哽咽和刺痛,都被用力地压进身体的内部。像是月球上剧烈的陨石撞击,或者赤红色蘑菇云的爆炸,被真空阻隔之后,万籁俱寂,空洞无声。
这才是悲剧的最强音节——
弥漫在整个空旷天地间的,低沉提琴的巨大悲鸣。
旋转着的,五彩缤纷的物质世界。
等价交换的,最残酷的也最公平的寒冷人间。
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尘埃和星河光尘,我们是比这些还要渺小的存在。你并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突然改变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浓稠 的黑暗里去。你被失望拖进深渊,你被疾病拉近坟墓,你被挫折践踏的体无完肤,你被嘲笑、被讽刺、被讨厌、被怨恨、被放弃。但是我们却总在内心里保留着希望 保留着不甘心放弃跳动的心。我们依然在大大的绝望里小小的努力着。这种不想放弃的心情,它们变成无边黑暗的小小星辰。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
天空悬着一轮巨大的月亮,冷漠的光辉把人间照的得像一出悲惨的话剧。明明只是过去了短短的一天,却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惆怅的青春,叛逆的岁月,发酵成一碗青绿色的草汁,倒进心脏里。
白光四下流淌,逐渐炎热起来的空旷街道像是一部黑白的默片。
无限膨胀开来的寂静。
消失了所有声音的,蜷缩抽动着的小小身影。
————我多想和他在一起。
————我多想和在像从前一样,在一起。
我走出黑暗的展厅,窗外是南京西路逼人的奢华气息。无数高级轿车从面前开过去。那些从橱窗里发射出来的物质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这是上海 最顶级的地段,也是上海最冷漠的区域。这里的人们内心都怀着剧烈的嫉妒和仇恨,这些浓烈而扎实的恨,是上帝仍给这个上海顶级区域里的一枚枚炸弹,没有人能 够幸免,所有人都在持续不断的轰隆声里,血肉横飞,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