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真的只有我才能看见你,原叶小姐。”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我能够一直在你身边,而且不用再被其他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原叶小姐一直在我身后,只不过她的样子和常人不一样,通体透明。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能看到原叶小姐生前的样子,这个样子今后永远不会再变。
棕黄色的卷发,草绿色的衣裙,还有你的脸庞。
今天是我叔父的忌日,父亲已经告诉了我所有的真相,他说,叔父,是第一个被装上仿生心灵器的人类。
而我,是第二个。
此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
我跪在叔父的墓前哭泣,我不知道应该怨恨谁,我只知道,或许最开始应该怨恨的,是那些想要控制我们和操纵我们的地下组织,因为我们家发明出了能够改变未来的科技。
不过,说再多的“保护我们免受威胁”“为未来做贡献”之类的鬼话都没有什么用处,毕竟没有一个人不是想要获得这份科技而已,谁都不是真心和我们交往。
而且,身边的所有人,他们的心中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基于这样的想法,所有的植物和动物,都消失不见了。
自己国家的组织,别人国家的组织,甚至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武装组织,都学会了仿生心灵器的技术。
因为这份技术过于泛滥,所以每个人的每个行为,只要身边有植物和动物,都暴露无遗。
而且,因为我们能听懂植物和动物所说的话,而植物和动物听不懂我们的话,所以不管问这些生物多少次,都不会知道在我们之前,是不是已经有人来过,听过,看过,知道过这些生物目睹过的所有事情。
而原叶,是第一个我知道的,没有安装仿生心灵器的人。
(九)
从我第一眼看到原叶开始,我就相信她没有这样的“超能力”。
这个城市,这个国度,这个世界,如果每个人都拥有这种能力,这种“超能力”,答案只有一个。
终于,我们的一日三餐成为了安全食品。
它们不再是生物制造出来的肉食和菜食,而是经过加工过的具有各种口味记忆和能够补充必备营养的液体。
对,就像很多年前的方便面调味包一样。
只不过这液体,因为口味的不同,按照仿真度的高低,也是会分为各种不同价位。
仿生心灵器的技术不断泛滥,直到成为出生婴儿必备的今天,我一点也不吃惊。
而原叶,是我知道的,没有被经过手术的人。
因为计算机那亿分之一的操作失误,她就这样活下来了,她没有所有人都有的东西,所以她没有秘密。
不知道是因为动物的本能,还是因为其他,原叶很顺利地找到了很多快要灭绝的小动物,小植物,把它们养在自己的小花园里。
尽管这个小花园里有满地的草坪,我也不在乎,因为这里埋葬的,是我的叔父,这片小花园里,在原叶来之前,也只有我和我的叔父。
没有秘密的原叶,每天都会被身边的植物和动物出卖,但她的心如同玻璃般纯洁,或许也正是因为不可能有秘密,原叶便将所有的阴暗统统埋葬起来。
我们知道,在一篇乌黑的画面里,一个白点,会显得突兀不已。
如果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一样,我们所有人都拥有着仿生心灵器的能力,没有人会放弃这种能力,如同没有人会首先放弃核武器。
(十)
所以,原叶,必须接受宿命。
看到古书上说,死亡之后的灵魂,会通体透明,她会永远保持死亡之前的服饰。
所以我必须感谢那些人,让原叶只是服下了安眠药,永远地睡去。
并在另一个世界永远地醒来。
而且这个世界,只有我能看见。
原叶能看见我,发现我也能看见她。
我们能够相视一笑,尽管我不能触摸到她的手,但我知道,她会一直在我身边。
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这初次的见面,被永远地延长,不会被所有人所有因素影响。
我们祭奠完叔父,站起身来,现在我已经习惯了。
只有画面,只有通体透明的画面的原叶,你和她接吻,你牵着她的手,都只是无形的空气而已。
所以,我“紧紧地”抱着原叶,让她也这样抱着我。
回到办公室,那是在将近100层的地方。
我们往下面看,是一片片泛着银白色光芒的高科技产物,车辆、楼宇,来来往往的人群,车水马龙。
没有人会再相信身边的植物和动物,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拥有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能力。
“你还记得吗?伯兰君,当这个技术还没有传开的时候。”原叶“靠在”我身上,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当然记得,这份技术还只是少数人使用的时候,我还是孩童的时候。
我的儿时玩伴们,最喜欢的,就是通过听懂对方身上植物和动物的谈话而知道彼此的秘密,然后互相要挟对方要做孩子王,要对方臣服于自己,那个时候,这项技术只能在孩子之间实施。所以,我爸爸作为警长,总是会在垃圾堆里、河里、角落里发现好多的已经去世的小孩子,从伤害的力道来看,大多都是孩子做的。
(十一)
而我不怕,因为我的仿生心灵器,不仅能够听懂植物和动物的话语。
还能听见人的心声,能看到已经死去的灵魂。
所以不管是耳边,还是眼前,我都一时一刻不得清闲。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原叶的时候,我相信,她是绝对没有安装仿生心灵器的。
而只有拥有强烈思恋的灵魂,才会看见她想看见的人或事,灵魂和灵魂,彼此都看不见,正如长颈鹿和人,原来应该彼此都听不懂对方的话语。
爸爸说,与其反抗,不如服从,于是把我的仿生心灵器进行了升级,并把这份技术,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