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正在衰亡的桐树,一个即将逝去的冬天,一首拉赫玛尼诺夫的大提琴版的《练声曲》,这样的一个黄昏是多么忧伤!
原本卧室的窗台上是空的,空了许多年,一日,忽然想把这“空”填满,于初秋时便遇见了这棵枝繁叶茂的桐树,我发誓,我会好好爱他。
从那日起,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透过白色薄纱看桐树的叶子在窗外轻舞,慵懒的目光总会燃起微芒,穿过叶茂的桐树我可以看到远方。我把那些丰盈的叶子叫做绿蝶。
桐树安然地度过了秋季,当入了冬,凄冷的寒风一阵阵从窗外刮过,第一场雪在南方的远山上降落的时候,桐树开始枯萎了,从叶子枯到细枝,再到主枝干。
我怅然、追悔、挽救、祈祷,但桐树依然绝决。太轻的誓言让他终要离我而去,我看不到他丰稔的春天了。
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来不及跟爱的人描述他的美、他的风姿、他带给我的远方与神思,这些细枝末节,在这个冬日的黄昏里,变成一首忧伤的曲。
有暗香袭来,我想起是插在粗陶里的梅花开了。
趁天色未晚,沏一碗友送的明前安吉白茶,采下枝头的梅花,想让她在茶水里绽放独有的傲骨与磅礴的暗香。
当生得那般清丽而又不失一身凛然英雄气的梅花一遇到热茶,那瞬间衰老萎靡的模样却让我大惊失色。枝头上汹涌的暗香,也消失在她所有的传奇里。
原本想借一碗梅茶的英雄气送别桐树的,可惜,我错了。但我还是把这碗茶一饮而尽,连残梅一起,咽进这个黄昏的记忆里。
桐树不喜寒,梅花不喜热,植物与人一样,由天性决定,亦各有各的尊严。
而且,我知道时光总是留不住那么多的美好。
日晷还在窗台上,桐树在继续枯下去,枯到他的根、他的灵魂,他就彻底离开我了。
苍茫天地间,一个错误,一场爱恨,一次离别,包括一个人的黄昏,你愿不愿意都在其中。
《练声曲》为我低诉这个沉寂的黄昏,一股蕴藏在深冬里的无形力量让忧愁变得缓慢。我暂缓说话。
很快,窗台上又空了。
不过,明天我还会记得给他浇水的。